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乃是人生四大喜。
冀縣城中張燈結彩,一名名軍卒挎刀而立,一名名賓客走入宅邸。
唱名聲不絕,身穿著鷹狼服的繡衣使者將一箱又一箱的賀禮錄入禮單,隨後裝上四輪馬車之中,運往城中的府庫之中。
王信身穿著絳紅色的深衣,神采奕奕的站在宅邸門口迎接著賓客。
今日婚禮有兩名主角,一是如今的太平道大賢良師許安,二則是他的親妹王異。
如今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證明著一件事。
王氏昔日的選擇沒有半分的錯漏。
北地王氏如同當初所說的那般,將一切都壓在了許安的身上。
北地王氏完成了昔日的承諾,為許安奪取了北地郡,並作為前驅,高平川之戰,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北地郡的羌胡部落在其勸說之說,盡數歸降。
可以說能攻下涼州,北地王氏確實是出了不小的力氣。
涼州情勢複雜,世家豪強麾下皆有不小的武裝力量,又勾連羌胡,一般情況下,就是涼州的官吏都不敢招惹涼州的豪強世家。
這一次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占據涼州,不僅是因為許安此前安排的戰略無誤和黃巾軍軍隊的精銳,很大程度上也是涼州本土的豪強世家投入了太平道一方。
閻忠、楊績、龐渤、傅祁四人分別代表四家,武威閻氏、武威楊氏、漢陽龐氏、北地傅氏。
而賈詡和王信則是武威賈氏、北地王氏推舉出來的代言人。
這六家在黃巾軍攻略和安定涼州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馬騰選擇歸附了之後,隴西馬氏也順理成章的加入了太平道的序列之中。
除了這七姓之外,其餘涼州的一眾豪強世家,現在都是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
一旦涉及執法和許安的命令,劉辟便會變得鐵面無私。
公審一事,由鷹狼衛執行,也就是劉辟負責。
投效太平道只是相當於得到了一道免死金牌,只是沒有了族誅破家的風險,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在并州公審期間,就是張遼和郝昭等人家族,也有不少橫行霸道的族人被鷹狼衛的緹騎拿著駕貼,直接從其家族住地之中索拿入獄。
原太平道所占幽并十二郡,破家者不計可數。
昔日的豪強世家,百年乃至數百年的家私,皆被查抄,還要經歷一系列的勞動改造才能重見天日,重新回歸社會。
王信笑呵呵的回著禮,今日雖然是他的妹妹結婚,但是他笑得卻比昔日他成婚之時還要開心百倍。
王氏終於不再只能是屈居於北地郡這方寸苦寒之地,借著太平道這股東風,王氏必將崛起。
宅邸之外的噪雜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王信眼神微動。
只見街道上的圍觀的人群盡皆向著兩側紛紛避讓開來,首先引入眼帘的一眾挎刀驅馬,身穿著牙白色鷹狼服的鷹狼衛緹騎。
那一身牙白色的鷹狼服,只有鷹狼衛之中百戶官才有資格穿戴,鷹狼衛中的百戶少則管理一城,多則管理一郡,但是如今他們卻只是作為開路。
十數名鷹狼衛的百戶指揮著大隊的鷹狼衛緹騎分開了人群,街道之上瞬間變得寬敞了起來。
清脆的馬蹄聲傳來,一匹毛髮深紅,額生白睛的駿馬緩步而來。
許安乘於其上,頭戴太清魚尾冠,身穿著玄黑色的道袍,身後一眾黃巾軍的將校身穿禮服緊隨著其後。
一輛裝飾華麗,比尋常的四輪馬車更為高大的馬車被八匹駿馬牽引著而來。
王信看到許安乘馬親自前來接親,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許安會親自前來,許安是大賢良師,身份尊貴,成婚之禮差不多是按照王侯的規格來辦理,不需要親自前來的。
不過短暫的慌亂之後,王信便恢復了鎮定,立即讓女官去接王異出閣。
「不知明公親至,未能遠迎,還請明公贖罪。」
王信走下台階,躬身行禮,對著許安恭敬的說道。
「無妨。」
許安擺了擺手,他不怎麼在意這些旁支末節。
王信退到一旁,心中略微有些激動。
許安看著四下喧鬧的人群,心中那莫名的情緒的也消散了一些。
許玉雖然入了內廷,但是他們卻沒有舉辦過婚禮,這一場婚禮,是他人生第一次婚禮。
許安握著韁繩,突然有些恍惚。
轉眼之間,已有七載。
當時他不過只有十九歲,如今卻已經是二十有六,就算是放在後世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紀。
人生能有多少個七載。
許安偏頭看向一旁手持著帛書的閻忠。
他最初見到閻忠之時,閻忠頭上的白髮寥寥可數,舉手投足之間皆是帶著自信。
但是現在的閻忠卻已經是白髮蒼蒼,暮氣益重。
許安再度抬起頭,看向四周。
四周人聲噪雜不堪,七載的時間,他從一介無名小卒成為了一個足以影響天下的勢力之主。
太平道如今占據涼州十三郡,又有幽并十一郡,司隸一郡,共有二十五郡之地,治下之人也已經超過了四百萬。
漢帝國境內的主要產馬地大多都分布在涼州、并州、幽州三州境內。
而他現在已經掌控了涼州和并州,只有幽州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過這已經沒有多少的關係了。
北境一戰,張遼陣斬右北平烏桓部汗魯王烏延,三郡烏桓只能龜縮於幽州境內,只在塞外占據著少量的牧場,他們的戰馬也極為有限。
新式馬具就算普及開來,黃巾軍也保證著自己的優勢。
樂聲將許安飛往天邊的思緒拉了回來。
許安也重新回到了現實,對於他未來的正室夫人王異。
雖然他已經從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很多自己未來的妻子的信息,但是實際上他都沒有見過王異。
許安現在終於能明白舊時代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新婚男女,他們當時的心境是什麼樣的。
是美是丑,是賢是陋,他是完全的茫然無知。
許安看了一眼王信,眉頭不由的向下了一點。
王信的長相,怎麼說了,並不是醜陋,而是普通,普通的有點過分了。
大概就是完全不符合北地王氏這種數百年豪強繼承人的身份。
平常跟在許安身旁的張遼、郝昭、徐晃、呂布等人,這樣一比,更是相形見拙,
其實更主要是,北地郡中王信的評語中,其中一句,便有相貌俊朗。
這也讓許安對文書中那句對於王異的評語,「形貌昳麗」產生了懷疑。
人聲再度喧譁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從街道上傳來,而是從宅邸之間傳來。
許安循聲望去。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許安心中微動。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王異的第一眼,心中便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心中想到第一句話,便是《孔雀東南飛》中的句子。
再然後,曹植所寫的《洛神賦》有出現再了許安的腦海中。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髣髴[fǎng fu]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披羅衣之璀粲兮,瑤碧之華琚。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王信派女官通知王異的時候,王異便已經得知許安親自前來接她,這也讓王異對這個素未蒙面,但卻是她一生要相伴的良人產生了一些好感。
王異偏頭看向許安,微微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禮。
許安心念微動,微微頷首。
閻忠雙目眯起,笑著展開手中的帛書。
護衛在車架旁的衛士應名打開了車門,閻忠出言奏請乘輿,王異走下台階,在女官的引領之下這才登上了車輿。
馬車緩緩駛動,在一道道恭賀聲之中經過冀縣的街道。
沒有了宵禁,在許安的大婚之日,整個冀縣也陷入了狂歡之中。
一頭頭牛羊被送入軍營,一壇壇美酒被打開分送給眾人,冀縣城中大排筵會,就是負責守衛的軍卒,也都各自得到了一份留下的飯食。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宴席之上,許安飲下了不少的酒水,但是他的目光依舊清明。
宅邸之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宅邸之內火光明亮,寧靜安謐。
春風吹拂而過,也吹散了一些許安身上的酒氣。
月光皎潔,繁星璀璨,一如去年十月之時,縱馬奔馳在漠北之時的晚上一般。
皓月為燈火,繁星作路引。
庭院之中,燈籠在輕風的吹拂下輕輕的搖曳著。
房舍之中,昏暗的燭光努力的散發著光亮。
許安突然有些緊張,但隨即便啞然失笑。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面對著成千上萬的鮮卑騎沒有,面對著十萬涼州軍仍然沒有,他早已經在一場又一場的大戰之中將心捶打的堅硬如鐵。
「許玉,見過良人。」
偶爾那個笑起來讓人一樣會感到開心的少女會牽動他的心弦。
但是許玉終究是烏桓人,就算是改了漢姓,也是烏桓人,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正室夫人。
許安站在了門前,但是他卻是沒有馬上推門進入房舍之中。
而之所以僵住,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和王異總共也只見過一面。
在閻忠的安排下,婚禮那複雜的禮儀行下來,他們兩人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便又分開了。
他不知道等會該進去說些什麼。
不知道是喝的酒有些醉人,還是別的原因,半響過後許安還是沒有想出來要說的話。
「早知道就多喝點酒了。」
許安扶住額頭,現在這三分醉意,他的意識還十分清明,只是思緒轉的卻不夠快了。
「不知將軍還要站在房門外多久?」
就在許安躊躇之時,房舍之中傳來了王異清越的聲音。
王異明顯是發現了自己在臥室外站了很久,既然如此許安自然也不能繼續再站在原地。
「嘩——」
許安輕輕的推開了臥室的木門。
燈火因為許安打開門引起的微風搖曳了一下,昏暗的燭火映照在王異臉上。
「莫非是我容貌醜陋,未能使得將軍滿意,因此於庭院內躊躇?」
王異鳳目明澈,笑著言道。
許安走入了臥室之中,不知為何,心中些許的緊張也隨著輕風遠去。
「我們兩人昨日都還未曾謀面,現在卻是已經有夫妻之名,不知道該如何相處,所以才在庭院裡躊躇。」
「將軍和我想像之中,倒是有些不同。」
王異拿起了案桌上的水壺,將案桌上擺放的水杯倒滿,遞給了許安。
「你想像中的我是什麼模樣?」
「我周圍的人都說將軍不是凡人,而是黃天化身,仙神轉世,我以為將軍會難以親近,威而難犯。」
許安端起了王異遞來的水杯,笑道。
「傳言中還說我是蛟龍所化,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日行萬里,乃是陸地真仙。」
那些傳言,經過了畫蛇添足之後,一個比一個更為離譜。
最新收到的傳聞,許安得知自己已經會呼風喚雨,召喚隕石,太平道不僅有道兵,還有火神相助,更有天兵天將助戰。
還有說太行山的妖魔現在都被他許安收復了,一共封了八十一路妖王,有十萬妖兵。
最離譜的是,那八十一路妖王都還有名有姓,天地良心,許安只是讓鷹衛編排了一下可以驅使妖魔為兵的消息,至於什麼妖王,完全是以訛傳訛。
「我倒希望是真的,并州的糧庫裡面有上億顆豆子,要是將其全部變成道兵,天下早就是我的了,要是能日行萬里,是陸地的真仙,我還想直接去中原把董卓、袁紹、孫堅那些人都生擒了。」
許安無奈的笑道。
王異捂著嘴笑了起來。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大賢良師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會說笑。」
燈火昏暗,但是許安卻看的很清楚。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詩經之中的詩句原來並非是虛言。
微風順著門縫吹入房舍之中,放於案桌上的燭火搖曳了一下,化作了一縷青煙。
光亮消失,房舍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許安微微俯身,抱起了身前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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