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啟示錄 第二章：1943 癸未 17

    17、

    道觀里只剩下了玉通一個人，高宗福跪在神像前面，背後總覺得涼颼颼的，他布施了錢，玉通也給他敲了磬，然後他端直身子繼續跪著，閉著眼睛，雙手抱拳在胸前，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在重複著所許的願，默念了七七四十九遍。才舒了口氣，讓元龍喜攙他起來。玉通也沒有留他，只是將他送到大門口，望著高宗福走下石崖，自言自語道，陽氣都開散了，回天無力啊。

    高宗福終於盼來了衛連長，第三天頭，衛連長領著約莫三十來個兵，來到了石家溝，村里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隊伍，那背後的長槍刺刀刺著人們的眼，大人小孩都跑來看熱鬧，擠在高家的大門外，衛連長拴好馬，集合好人，點了名後，讓他們都就地休息。高宗福聽到了人馬的嘈雜聲，連忙小跑著出來，見是衛連長來了，就慌忙的拍打身上的土，衛連長對他說，老人家，今天去救人，你看你讓誰給我們帶路去。高宗福拉著衛連長的手說，讓家裡人做些飯，吃了飯了再去。衛連長說不吃了，都帶著乾糧。高宗福就讓衛連長等一會，他商議一下。

    高志飛說自己一個人去就行，高宗福卻對他不放心，說讓帶上元龍喜一起去，兩個人有個照應，兩人就去草草的拔了幾口飯，帶上乾糧，剛要走，高宗福又跟上來說，還是自個去。高志飛和元龍喜勸他說你別去了，一來你年紀大了，二來腰疼都還沒好，去了人操心的很。高宗福說自己和元龍喜去就行，腰已經不疼了，自己走不動，就騎驢去，那黑河溝子，年輕時候給玄潤在溝里採過幾次藥，熟悉地形。高志飛說啥不讓高宗福去，還是自己去的好，高宗福發怒的說，你知道啥，我老了，咱屋裡以後還指望你呢，萬一你有個啥，那屋裡誰管。在家裡好好的待著，有這麼多隊伍的人，路上還有元龍喜照看，沒啥事。

    高志飛拗不過他爹，只得依了他，對元龍喜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定要看好老人，可不能有點啥閃失。就連衛連長也覺得高宗福是個累贅，勸他不要跟著去，高宗福說沒事，他身子骨好，對溝里可熟悉了，又帶了元龍喜，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衛連長也不再勸阻，讓隊伍先走，自己騎著馬跟著，高宗福騎著毛驢緊緊跟著衛連長的後面，一行人朝黑河溝子而去。高志飛站在門口，望著人都走遠了，只能哎聲，這個老爹，都啥年歲了，越來越像個小娃。

    通完高家的坡下面，宇景雲也牽著個小毛驢，驢背上坐著花子，叮叮噹噹的從坡上走上來，到了門口，他拴好了驢，將花子從驢背上扶了下來，花子拍了拍身上的土，見高志飛翹著身子朝遠處望，就哎了聲，高志飛轉過身，叫花子嫂子你回來了，我哥在屋裡哩。花子說，我曉得，你哥這會還抱著尿葫蘆哩，你瞅啥。高志飛哎了聲說嫂子，你不曉得，咱爹非要和隊伍一起去救咱妹，死活都勸不住，你說那大年紀了，有個閃失可咋辦？花子說，那有啥，人家去，還不是為了你，怕你有個啥，屋裡沒了掌柜的，你說這屋裡，你哥就那樣，那能當了掌柜的，後頭的日子還不都仰仗你，爹這是怕你有個啥才去，再說，人麼，活了今格誰還曉得明個，走路都能掉塊土疙瘩給砸了。高志飛讓花子頂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就讓花子回屋裡，花子又問他，爹和誰去的。高志飛說和邊區來的衛連長還有元龍喜。花子心裡咯噔一下，說喜子也去了，他一個外地人，曉得啥，跑去幹啥。高志飛說，去了也好，他年輕身子骨好，能照顧爹。花子嘟囔著，自己的命是命，外地人的命就不是命了。然後招呼宇景雲說哥，到屋裡去做做吧。

    高志飛這才看牽毛驢的宇景雲，雙手抱在胸前冷冰冰的看著他，連忙迎上去說，哎呀，這不是景雲哥嘛，你也來啦，走走，趕緊回屋裡。宇景雲冷冰冰的說，你們高門大戶，我可不敢去。高志飛臉上堆著笑說，哎呀，哥，咱今格都是一家人了，我家還不就是你家，快回快回。宇景雲說不了，我把我妹子送到就行了，你們有錢有糧，啥都能換，我怕你高家再把我給換去做了長工。然後叫對花子說，你好好的過光景，大哥我回屋裡去了，回來了也不能老閒著，得種地幹活，爹媽有大哥照顧呢，誰要欺負你，你給大哥捎個話。然後騎上毛驢，轉身朝坡下去了。

    六七月的高原，還沒到晌午，黃土已經在太陽的炙烤下散發著一股焦糊的味道。就連信天游都變了調：第一次看你你不在，你媽打了我兩鍋蓋。第二次看你你還不在，你爹又打了我三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