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大院,《盜官記》夜場。
三影帝齊齊飆完戲,眼下各自進了休息區,葛大爺和發哥倆已經是無力再戰,江紋還挺硬,尚有餘力,看了鏡頭後一頁頁翻分鏡稿,指揮調度。雖然看的出來狀態不好,江頻頻拿指頭捏鼻樑骨,喝了幾次水,但還能應付。
粵省的晚上很熱,江的腦門一直滲汗,他老婆周芸看的心疼,拿了張紙巾過來,江順勢摟住周芸的腰,站起來,倆人打了個啵,周坐他大腿上,道,「江紋,你醒了嗎?」
江紋咧嘴一笑,「你說呢」,他是男人,這下他當然醒了。
劇組都當沒看見。白珂也不敢多看。
周芸是一個不錯的演員,也在這部戲裡面,現實中是江二婚的對象,實際上,自打江取了周芸,片子常常給了周芸不少的戲份,業界內,這麼力捧對象的也不止江一個人,拍紀錄片的,拍奧運會的,中外數出來能有一大堆。
這中間有四十來分鐘的空歇期。做造型,上戲妝。
白珂入場,換了戲服,外是一套青灰馬甲,裡邊兒是深黑色長馬褂,褲子和馬甲一個色兒,偏大,穿上去看的他很滑稽。
等待開拍的時候,白珂拱手朝另兩個搭戲的作揖,「倆大哥好,我姓白名珂,演胡萬,誒,待會兒說不得,要學學二位老哥的經驗……」
話是套話,另兩個還是給面的笑了幾聲。也幾句話介紹了自己。然後垂眉一臉觀世音相,看來入戲路子也是一脈相承。
白珂不是獨角戲,這兩個和他一起搭戲的是江武,以及胡敏。江武是江紋老弟,這白珂很熟悉,此人沉默寡言,圈裡極為低調,誰也不得罪,另一個,胡敏,配角專業戶,剛聽他介紹,當過搖滾歌手,賣過十年唱,經歷挺豐富。
——不過依舊撲街。他心裡補了一句。
葛大爺癱在搖椅上,假寐,樣子特逗,發哥回了斯賓塞,但窗戶還亮著,隨時可能探出頭指導後輩,發哥傳有好為人師之名,不過白珂沒港地基因,可能沒這個福分。
「咳咳……」江紋和他對象啵兒完了,咳嗽了幾聲,打著哈欠拍手掌。
白珂,江武,胡敏三個人,立刻就跪了下來,他們仨背後雙手早已經綁好,三配角演的是被審問的戲,是配戲,用來襯托三駕馬車的主戲,放電影裡面,就是三駕馬車圓桌會議打機鋒,說一段台詞,說錯了,說激動了,鏡頭便切到這邊來,這仨配角就得死一個人,最後死完了,大佬們依舊談笑風生。
兩段平行鏡頭交錯剪輯,以象徵新的內涵,經典的蒙太奇手法。
以白珂的咖位,在這裡的確只能演灰飛煙滅的檣櫓之類角色。
江紋道,「都他嗎好了嗎?」
「好了,導演。」答的不止一聲。
江紋滿意點頭,場務拿著打板過來。三人見狀知道要開始了,都低著頭,白珂往右下偏,擺出一個最喪的姿勢,表情生無可戀。
他這張俊臉做起表情來比正常人更具效果。
拍他的攝影師立馬嗤嗤的發笑。
江紋看稿子去了,抬頭發現鏡頭竟然在抖,怒罵了聲,「xxx在做什麼?」
那拍他的攝影師立馬苦臉道,「我錯了,導演。」
「你知道錯是好,不過有錯就有罰,這才叫處理公平,那什麼……趙飛,你過來,替他,別他嗎掉鏈子了。」
叫趙飛的攝影師默默的替了先前那人,這下白珂幾個心裡稍跳了些,趙飛是江紋的主攝,跟組很久了,還是北影科班生。
同一個鏡頭,主攝拍的自然和路人甲不一樣。一定程度上,主攝有自己的鏡頭美感選取自由,當然這個自由是在極力貼近導演的前提下。
但趙飛拍的特寫鏡頭很少被罵。這是共識。也就是說,這段特寫很難被剪。
一想到這,三個跪著的,腰又彎了一些。表情開始痛苦不堪,各飈演技。白珂的喪臉偏低著,尤其出眾。
胡敏左右一望,忽的重重肘了一下白珂。「聽說你演的挺好的,你是個人才。」
「怎麼了?」說話的聲音都很小,低頭嘴皮子也沒動,怕江紋發覺。
「江導今兒拍了很多場戲了,你別讓他拍第二遍,第三遍,你就完了,你知道嗎。」胡敏盯著白珂。
「我盡力。」
「你頭別偏著。」
「礙著您了?」白珂下意識看了攝影師趙飛一眼,以為擋著了胡敏鏡頭,然而從趙飛的角度,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往左邊偏。
胡敏道,「年輕人不要用力太猛,太想要表現自己。」
江武聽到這句話,睜開眼睛,一向木訥的眼睛少見的閃過一道精光。然後又恢復一臉懵逼樣。
飆戲升級為搶戲。
白珂道,「夸不誇張了,導演說了算。」
胡敏:「年輕人,我是為你好,你不要總拿導演來壓每個人。」
「我堅持讓導演判斷。」
「重拍我要給導演……」
「——準備!」江紋的聲音忽的傳過來,抿著嘴,啥也不知道,全身心看鏡頭表演。
場務立刻打板:「action!」
三個人,從左往右,都一臉喪氣,只一個表情,演技難說長短,前兩個頭往前伸,後一個,也就是白珂,他腦袋垂的往右邊偏了,剛好他右邊是一堵牆,像是要靠上去,得了軟骨病一樣,演戲重在細節——失魂落魄的時候,人會下意識的找依靠,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理上的。
剛好這是一張帥喪臉,器宇軒昂的長相,喪的要命,反差帶來極強的喜感。
攝影師趙飛理所當然的把中心對住了白珂。
特寫大概三四秒鐘的樣子,這是串聯戲,不可能被剪,江紋搞黑色幽默,幽默重在於肢體,表情,最次才是台詞。
果然,江紋眉飛色舞,拍老婆的大腿站起來:「拍的好,拍的好,趙飛,你處理的很不錯。是我要的效果。」
「好!」他豎大拇指,大叫了聲。
葛大爺大概是被吵醒了,艱難的從搖椅上扶腰起來,抿嘴附和,「好,真好。」發哥的斯賓塞反而關燈了。
江紋道,「拍的好,演的好。」
夸到了自己,三人聽了皆有喜意。
接著又重放了幾遍,江紋細看,惋惜搖頭,「不過整體看啊,這個表情太繃了……比起來力度太飄,不夠勁兒,胡敏……你笑什麼,我說你呢。」
胡敏腦門冒汗,忙不迭道歉。
「還有江武,你……你要不也再彎下去點……你反正也不是給我磕頭嘛,演戲嘛。」
江武懶洋洋道,「啊。」
說了一圈,沒白珂。他就自己問,「導演,那我怎麼演。」
「你就那麼演,你演的好。」
趙飛忽然插話:「江導,那咱們這麼拍,這三個人拍出來就不是在鏡頭中央了,你看看……」
江紋聞言道:「那就讓白珂去中間,你主要拍他,他好。」
白珂趁著換位置,低低的對趙飛說了聲,「飛哥,謝謝你了。」
趙飛扛著攝影機,還是很悶:「不,是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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