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將至 第三十九章 石灰吟

    對於楊小千的條件，劉遠舟滿口答應，不假思索——或許他早有預料，或許他在剎那間已經完成複雜的思考過程。

    談完了要談的事，劉遠舟便起身離開，這是他的一貫作風，楊小千不以為惱，左右無事，乾脆坐在遊戲室里把三體的電影看完，然後才坐著十九局的專車回到安雅酒店。

    于謙不知去了哪裡，方玉和胡文超打了個電話說要過來，但楊小千婉言拒絕，讓他們好好陪陪家人，尤其是冷落閨中的愛人。畢竟誰也說不準往後的日子裡，還有多少閒暇。

    掛了電話，楊小千便開始著手安排工作，這麼多次合作中劉遠舟提供的情報始終準確無誤，無論他是否藏著一個能夠預知未來的覺醒者，楊小千都有足夠理由相信他給出的情報。

    既然半個月後南都要面對一次小規模魔潮，楊小千當然要提前開始準備，爭取盡力降低民眾損傷，壓低負面影響。

    不過在取消遠救會所有工作崗位的假期之前，楊小千決定給遠救會全體成員放一天假，讓大家放鬆心情，好好陪一陪家人，包括他自己。

    從遠江出來之後的時間裡，楊小千一直忙於各種事務，好不容易有了一家團圓的機會，卻抽不出多少空閒，為此楊小千一直深感愧疚，覺得自己沒能盡到為人子女應盡的義務。

    為了讓楊小千專心正事，楊嚴沒有呆在南都，而是帶著妻子洛菲開始週遊全國，他以前一直對洛菲說等有一天老了，或是兒子懂事了，就老兩口出去週遊世界，浪漫餘生。雖然現在他們正值壯年，但楊小千已取得了他們做夢都不敢想像的巨大成就，是該他們享享清福了。

    只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楊嚴夫妻只能在華夏境內遊山玩水，畢竟他們現在的身份非常特殊，誰也說不好到底有多少雙眼睛盯在他們身上，其中會不會有人起了歹念，想拿他們來威脅楊小千。

    這讓楊嚴悶悶不樂，好幾次找關係辦了假護照想偷偷溜出國門，都被24小時跟蹤的遠救會成員給攔住，現在正跟楊小千冷戰呢。

    一想到這個無厘頭的老爹，楊小千就哭笑不得，看看時間，晚十點半，想著他們應該還沒休息，便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一個揶揄的中年男聲從手機話筒里傳出。

    「喂，會長大人，有什麼吩咐嘛？」

    楊小千習慣了老爹的不正經，直接發問：「爸，你們在哪呢？」

    「華夏的拉斯維加斯，澳門！哈哈哈哈哈，好玩，真的好玩！」楊嚴誇張大笑，想來在賭場斬獲頗豐。

    魔性的笑聲感染了楊小千，使楊小千跟著笑了起來：「哈哈，這麼好玩，贏了多少？」

    「八千萬！我全兌了現金，擺在賓館套房裡，錢的海洋啊，哈哈哈，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滿足了我兒時最大的心愿啊、」

    如果要評選全球最嘚瑟語氣，楊嚴這一句八千萬應當能進前十。楊小千兩邊嘴角不自覺的往下垂，顯示出主人的無奈。

    不出老千怎麼可能贏八千萬？楊嚴一定出了老千，但老爹的千術水平楊小千心裡有數，不可能瞞過澳門賭場請去鎮場的賭術高手。

    那楊嚴憑什麼贏八千萬，還能拿到錢？平常老千跑到澳門賭場出千，別說八千萬，就算八百萬也會被「請」去「貴賓室」，不斷手斷腳就算客氣，還想贏錢？

    唯一的解釋就是，楊嚴故意出千贏錢，讓賭場的鎮場人員找上門，逼著跟在他身後暗中保護的遠救會工作人員出面解決問題，把他們當成擋箭牌使。

    「爸，我知道你想出國玩，但是真的不安全，我不能拿你的安全開玩笑。贏的錢你要麼還回去，要麼捐了吧，不要讓人說我們遠救會做事太霸道，仗勢欺人不講規矩。」楊小千柔聲勸道，「然後我跟你說個事。」

    「那我捐了，建個楊嚴希望小學挺不錯的。噢，你說。」楊嚴一點不心疼錢，現在對他而言錢就真的只是個數字，而且還是個糟蹋不完的數字。

    說出消息之前，楊小千謹慎地問了一句：「媽在你旁邊麼？」

    電話那頭響起啪嗒一聲，是打火機點火的聲音，隨後才傳回楊嚴的聲音：「她在洗澡，說吧，什麼事？」

    一聽見楊小千問這個問題，楊嚴就知道這是要說正事，怕洛菲聽見了擔心，於是態度嚴肅起來。

    「嗯，半個月後，第二輪災難降臨在上京、南都、東京、洛杉磯。」楊小千用平穩的音調訴說著，「到時我會安排好，你跟媽媽先不要到處跑了，在我們自己的避難所里跟其他重要成員的家人打打麻將吧。我這就給你安排飛機，你們明天回南都，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是，會長大人！」

    楊嚴又換回了調侃的語氣，楊小千這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跟父母說話也會不自覺湧上命令式的語氣，趕緊賠笑：「哎，爸，我這是職業病犯了，錯了錯了，下回我注意，一定好好說話。」

    楊嚴笑罵了句臭小子，掛了電話，楊小千躺到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最後還是起身，打了個電話給于謙，喊他一起喝酒，談一談之後的安排，商量議會如何與十九局相處，如何將覺醒者的特殊展現給全世界，讓覺醒者能與普通人和諧共處。

    于謙報了個地址：西裱褙胡同23號。

    楊小千讓人安排了部私車開往于謙所在的地方，打開車門，入眼儘是青磚灰瓦，兩面朱紅大門半掩半開。

    「哎，這門兒怎麼開了？」司機是個老上京，顯然熟悉這塊地方，看見大門半開，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楊小千眨眨眼，問：「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于謙祠嘛，背面就是長安街，03年整改之後就沒開放過了啊。」司機驚奇地說道。

    楊小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留下幾張紅色紙鈔後下了車，走進坐北朝南的祠堂，院內東側奎光樓上，有一人身穿一襲白衣，立於奎星閣內于謙塑像旁，朗聲念誦著詩句。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骨碎身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