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將至 第四十七章 逃亡

    對於遠江境內的許多人而言，等待救援的時間漫長無比。與度日如年受盡煎熬的他們不同，天堂島上的臨時居民們在緊張充實的安排下轉瞬般度過了三天時光。

    三天的時間裡，王力不僅找到了何育，完成了楊小千的大部分要求，還用盡各種手段將數百號人有序整合。

    經過了最初的騷亂和質疑之後，天堂島上接受了事實的人們逐漸形成特殊的秩序。

    岸口渡船邊，天堂島新生秩序的掌控者們正在談話。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幾天就會回來，不必擔心。」楊小千盡力寬慰著滿面愁容的楊嚴，但收效甚微。

    這時王力湊上前，頂著便秘般的臉色慾言又止。

    「說。」

    王力如蒙大赦，問出了憋在心中的問題：「你們這一趟出去幾乎帶走了所有戰力，我怕……」

    「你的打手我全都給你留下了，還有何育留下幫你，以他資深國際僱傭兵的經驗鎮壓這幾百個手無寸鐵的人沒有任何問題。」楊小千不假思索，開口就說，「變異體喪屍也不太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化出足夠的智慧開船來天堂島——就算有那麼聰明的變異體，它怎麼可能放著遠江那麼大個糧倉不管，漂洋過海來找天堂島這個小米鋪？」

    「所以你們是安全的，不必擔憂。」這一結論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但並不能使王力安心。

    「萬一又有其他人登島，萬一有覺醒者？」

    楊小千搖頭道：「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有覺醒者來了天堂島，你們立刻投降，全心全意為其服務，等待我們回歸。覺醒者也是人，我相信只要不是蕭光那樣的神經病，誰也不會把聽話的僕人趕盡殺絕吧？就連蕭光都很在乎他手下的性命呢。」

    說完楊小千目光掃過由王海帶隊的弩隊，十二個蕭光之前的走狗全部在列。雖然他們現在還沒什麼戰鬥力，但楊小千再三考慮後還是決定把他們都帶上。

    一來排除天堂島內不穩定因素；二來一支部隊總得見見血，反正都不是好東西即便出現傷亡也無所謂；三來他們可以充當搬運工幫忙搶運物資。

    「可是……」王力還要再說，被楊小千直接打斷：「沒有可是，連我爸都留在這，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放心吧。」何育伸手過來拉開王力，手腕上銀色的手環熠熠生輝。

    楊小千以「日後若于謙需要幫助必定全力以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承諾從于謙手中換取了十個手環，楊嚴、王力、王海、何育各持一個，楊小千自己一個，還剩五個留待以後分配。

    「走了。」于謙早已等得不耐煩。

    就在楊小千登船之際，一道靚麗身影跑近。「等一等，等一等！」

    「張欣怡？她來幹嘛？」楊小千眯起雙眼，收到楊小千的授意，王力並沒有給張欣怡安排苦活累活，平時對她的管制也不嚴格，「不會是想讓我們帶她一起回市區救她的親屬閨蜜吧。」

    若果真如此，楊小千只能狠心拒絕。

    還好，張欣怡沒有提出令人頭疼的請求，香汗淋漓的她跑到楊小千身前，吹來一陣夾著少女體香的微風。

    「一路平安。」張欣怡拉起楊小千的手腕，系上一根紅色平安繩，低聲祝福。

    乾淨的劉海遮住少女的眼帘，讓人看不真切她的容顏。

    「謝謝。」楊小千必須向自己承認：自己被感動了。

    沒有下一句回應，張欣怡轉身就走，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和風中凌亂的楊小千。

    就這樣？好吧，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楊小千淺淺一笑，登上船揮揮手示意全員登船出發。

    弩隊的成員們扛著大包小包長槍短槍開始陸續登船，沒有一聲告別，渡船開動，在汽笛聲鳴響中離岸，向著市區航行而去。

    ………………

    緊鎖的公寓房裡，幾個年輕人圍成一團小心翼翼地均分著一盒夾心餅乾，連餅乾盒裡殘存得些許碎屑也不放過。

    「方玉，你說葉浩怎麼樣了？」一個女生開口問道，幾個人齊齊將目光投向方玉。

    方玉沒答話，伸手抓抓幾天沒洗油得出味兒的頭皮，頭屑如大雪般飄落。

    「方玉，你倒是說句話啊。」提問者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不知道。」方玉擰開手邊的礦泉水瓶，抿了一小口在嘴裡漱來漱去，混著齒縫裡的餅乾屑吞下去，稍微緩解了喉嚨里撕裂冒火般的饑渴。

    因為不知道病毒能否靠水源傳播，也不知道燒開沸水能否殺毒，所以誰也不敢喝自來水。

    一路逃亡過來，缺乏鍛煉的身體無法承受過多負重，帶上的瓶裝水數量有限，大家只能在渴得受不了的情況下喝點水潤潤喉嚨——誰也不能例外，包括嬌滴滴的班級女神。

    「都怪那些傻B，不然我們早就安全了，哪會變成這樣。」另一個男生懊惱地錘擊著沙發，憤懣抱怨。

    是啊，有些時候只需要一個傻B豬隊友，就能害死所有人。方玉嘆氣，他們都是遠江師範學院的大學生，災難爆發時離市區較遠的師範學院並沒有受到巨大衝擊，原本他們沒有太大危險，可偏偏沒有腦子的校領導們在撤離事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誤犯錯。

    近萬名學生和在校職工在校園廣播和教員的通知下集中到體育場裡準備集體撤離，當時很多搞不明狀況的人還以為是在演習。

    校長冗長的發言還沒結束，醫務室里出現的幾個喪屍就循著聲音衝進來，平日裡威風神勇的校保衛處保安們調頭就跑，轉瞬之間整個會場就在尖叫中亂成一團。

    高台上的校領導們不但沒有組織反擊穩定局勢，反而攔住緊急通道第一批跑路，煽動了所有人的恐懼。

    混亂之中沒有人想到過要反擊，沒有人想到過要抵抗，所有人都只想推開他人，擠進狹小的安全出口。

    出口處的人們推推攘攘，後面離喪屍近的人們不顧一切往前沖。

    沒有人伸手扶起摔倒的同學，反而一雙又一雙鞋子踏過他們的身體，將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踩倒、踐踏。

    八九千人，被幾隻喪屍趕得如同喪家之犬，被踩死的人比被咬死的人多幾十倍。

    方玉再次嘆氣，如果當時有一個人能冷靜下來，能站出來反抗，能帶動更多的人利用體育場內的器械進行反擊，區區幾個喪屍在幾千人面前根本翻不起波浪。

    但是沒有如果，即便是已經親手弄死幾個喪屍的方玉，當時也嚇得兩腿發軟，只顧逃跑。

    逃出體育場之後，烏泱泱一大片人向四處散開，各自逃亡。方玉和同寢室的葉浩領著同班同學向校外跑。

    稍稍冷靜之後，大家決定前往市區——當時誰也不知道市區才是重災區，只以為有軍隊駐紮而且已經被封鎖的市區是最安全的地方。

    之後每一次遭遇喪屍都有傷亡，三十多人的隊伍在短短几天裡急劇減員，只剩下屋內這幾個。

    「經驗主義害死人。」方玉恨死了那些喪屍題材的電影動漫。

    在那些電影動漫里，喪屍一個個都是痴呆無比，哪怕體弱的宅男只要鼓起勇氣也能用一把消防斧一根棒球棍大殺四方。但現實並非如此，當學校跆拳道社團的資深成員一斧頭砍在喪屍頭上才發現，以他不正確的揮斧方式很難砍穿顱骨，斧頭一下深陷在喪屍頭上難以拔出。

    每一個被電影動漫所誤導的人，都像他一樣在驚慌失措中付出生命的代價。

    好不容易跑到了一個暫時安全的公寓裡，一直作為團隊領袖的葉浩不知道發什麼瘋，在偶然間發現喪屍腦子裡的腦核之後說要食用腦核強化自己。

    「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

    方玉還記得葉浩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像是被傳銷組織洗腦的狂熱信徒。

    「你腦子被喪屍吃了嗎？」方玉立刻反對，「小說里寫的東西能信？」

    「既然真的有喪屍，既然喪屍真的有腦核，為什麼你不認為吃腦核真的可以強化我們讓我們升級進化？」葉浩反問。

    「你簡直是白痴！不可理喻！」方玉破口大罵。

    「你聽我說完，方玉。」葉浩臉上的微妙表情耐人尋味，「事實很明顯：我們找不到可以用的車，我們之中也沒人知道怎麼不用鑰匙發動空置的汽車。而且，開車會吸引到更多喪屍，還可能隨時被癱瘓的道路交通堵住。但是沒有車，光靠腳走，我們是走不到市區的。」

    「也許吃腦核也會被感染會死，但左右都是死，與其痛苦等死，不如拼死一搏！」葉浩大聲說道，「我吃完腦核會把自己反鎖到臥室里，如果我成功了，我們的生存幾率會大大提升，如果我變成喪屍了，只要你們不開門就不會有危險。」

    「讓我去試試吧！總要有人敢邁出這一步去嘗試一下！」葉浩堅定的眼神讓方玉產生了動搖，萬一他是對的呢？

    當葉浩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剩下的幾個同學無一反對，有人肯自願拿自己做實驗他們有什麼理由反對？成功了他們跟著受益，失敗了死的也不是他們，說不定他們心中還在竊喜。

    於是，將一顆腦核丟進沸水中煮泡之後，葉浩毅然吞下腦核，獨自進了臥室反鎖了房門。

    剛開始方玉還能貼著門跟葉浩說說話，沒過多久葉浩就說自己感到不舒服。隨著葉浩答話越來越少直到沉寂，方玉的心也在一點一點往下滑，掉入無底深淵。

    「吼——」房門裡突然傳出一聲熟悉的嘶吼，方玉的動作立時呆滯。

    「媽的，媽的，他媽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方玉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因好友的逝去而崩潰，「我他媽真傻，怎麼能讓他去吃腦核，要試驗不能抓個人綁起來逼他吃腦核嗎，我他媽真是個傻B。」

    其他幾人緊閉雙唇無話可說，要說抓人實驗，對他們而言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先不說道德倫理上他們下不了手，沒有強力武器的他們也不敢抓人實驗，萬一腦核真的把人給強化了，難道被抓起來當實驗體的人會好言好語感謝他們嗎？肯定會把他們殺個精光。

    「咚」，臥室的木門受到撞擊，輕微晃動。

    「方玉，別出聲！」之前提問的女生趕緊開口。

    方玉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聲音吸引了屋內已經變成喪屍的葉浩，立刻閉上嘴，咬破了嘴唇才忍住哭聲。

    但撞擊並未停止，反而更加猛烈，木門已經搖搖欲墜。

    「不好，他要出來了，我們快跑吧！」女生已經拉起自己的背包，卻被另一個男生攔下：「跑什麼，把他殺了就是，他已經是喪屍了。」

    幾人看向方玉徵詢意見，葉浩之後腦子較為靈光的方玉已經成為默認的新領隊。

    「在這小公寓房裡弄死喪屍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血腥味吸引來其他喪屍，而且我們也不可能永遠留在這，我們走，繼續往市區跑。」雖然明知葉浩已經變成喪屍，方玉依舊沒有對他下手的勇氣。

    「還往市區跑？我們肯定會死在路上的！」有人出言反對。

    「躲躲藏藏還不是會死！之前電視上播的紀錄片你們也看了，只有258旅駐紮的地方才是安全的，我們要想辦法去避難營地！」方玉迅速收拾好東西，打開防盜門。

    「哐」，木門終於被撞倒，方玉帶著僅剩的幾個同學迅速出門，關上防盜門。

    葉浩轉變成的喪屍一頭撞在防盜門上，磕掉幾顆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