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開缸!」一直沉默的走陰婆婆,用沙啞的聲音說著。
這些人對走陰婆婆還是敬畏的,老頭說:「婆婆,我們不是不信任你,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按程序也應該讓我們看看,別以後出什麼事說不清。」
老頭說得在情在理,侯廠長和走陰婆婆商量,要不然就把蓋子打開,讓大家看一眼。
走陰婆婆閉著眼沉思片刻,緩緩說:「蓋子不開輕似鴻毛,大家都有迴轉的餘地,如果打開了,你們全都看到裡面的東西,那就重若千斤,誰也跑不出干係。」
老頭說:「婆婆這話讓你說的都能壓死人,看一眼能怎麼的。大家都在這,看一眼就放心了。」
走陰婆婆說:「我再重複一遍,現在我把這缸毀了,一了百了,以後的因果業力也是我老太太一個人背著。可這口缸一打開,誰看誰倒霉,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
她這麼一說,現場鴉雀無聲,落根針都能聽見。只有車間裡的燈泡發出「嘶嘶」的聲音。
老頭問候廠長,你什麼意見。
侯廠長一張老臉冷若冰霜,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老頭悻悻,和幾個死者家屬商量了一下,最後說道:「開缸!有什麼事我們認了,還能死人咋的。」
走陰婆婆點點頭,退到一邊:「你們誰要看,自己來開蓋子。」
老頭問侯廠長借工人開石頭蓋子,侯廠長眼觀鼻鼻觀口,就來個不知道,也不發布任何命令。
老頭恨得牙根痒痒,叫了幾個家屬,一起推著壓在缸口上面的血紅色條石。
「等會兒!」人群里有人喊了一聲,是胖子錢明文,他擦著汗出來:「你們推你們的,我不參與,我先迴避一下。」他沖我使眼色。
我是真不想走,心癢難耐,這缸里到底藏著什麼。又不好意思駁了錢明文的面子。他過來拉著我,對其他人說:「你們整你們的,俺哥倆先回去了。」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都動搖了,辦公室主任也想腳底抹油。侯廠長勃然大怒:「今晚誰走,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一律開除!」
焦經理本來也想走,聽姐夫這麼一說不敢動了,拿眼睛瞪我。
我懶得理他,也不在乎侯廠長的暴怒,和錢明文繼續往外走,侯廠長嘆口氣:「小王,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心頭不舒服,我可不是害怕啊,是給錢明文面子,正要回去,錢明文緊緊拉著我,就是不鬆開,一直把我拉到外面,遠遠避開了車間。
錢明文看沒人了,用手指著我:「我的兄弟,你怎麼這麼傻。」
「怎麼了?」我說。
「你沒聽走陰婆婆說嘛,誰看著誰倒霉。」錢明文說:「這件事跟你我關係不大,何苦湊這個熱鬧。」
「有那麼邪乎嗎?」我往車間那方向看了看:「再說了,廠長說的那話你也聽見了,誰走誰開除。」
「開除就開除吧,破打更有什麼可乾的,你年富力強,二十郎當歲,正是大好年齡,甘心在這裡看大門?」錢明文說。
這句話算是說到我心裡了。
我們兩個沒有走遠,坐在空無一人的廠路上抽菸。我索性有什麼話都和錢明文說了,說我很可能大學無法畢業,就這麼個狀況,去哪個單位能要,連個文憑都沒有。
錢明文一拍大腿:「你跟我干啊。」
「幹啥?殯葬行業?」我沒什麼興趣。
錢明文道:「哥哥主業是殯葬一條龍,還有副業呢,我和很多民間奇人都有關係,誰家買了凶宅啦,孩子中邪啦,養的牛丟啦,我全都能處理明白,掙的就是中間牽線的費用。就說這次找走陰婆婆來,你知道我中間能拿多少?」
「多少?」我問。
錢明文比劃一下:「三千。」
我切一聲笑了:「忙活一禮拜,求爺爺告奶奶的,弄三千還多?」
「嘿,」錢明文說:「兄弟,你這口氣是真夠大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廠長私生子呢。」
我不高興了:「怎麼說話呢。」
錢明文嬉皮笑臉正要說什麼,就聽車間那個方向一陣喧譁,那麼多人在那裡,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事,現場都炸了。
我實在呆不住了,想過去看看,被錢明文拉住:「兄弟,好奇害死貓。我幹這行的,最知道這個忌諱,跟你沒關係的碰都別碰。」
我們正說著,從車間那裡慌慌張張跑來一個人,是跟著走陰婆婆一起來的一中年男人,他看到我說:「小哥,婆婆料事如神,你果然沒有走遠。」
「找我幹什麼。」我不高興。
「你跟我來吧。」他二話不說拉著我就跑。我其實也想看看咋回事,就勢跟著去了,跑出去沒多遠,看到錢明文跟上來,胖子一頭的汗:「算了算了,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對這胖子馬上有了好感。
到了車間門口,看到人特別多,全在那圍著。
那人喊:「婆婆,人我給你找到了。」
我到了近前,焦經理衝出來對著我就是一拳,把我打火了,我飛出一腳:「干你二大爺的,別以為你是廠長小舅子,我就不敢揍你。」
焦經理藏在侯廠長身後:「廠長,你看這小子多囂張,都抓住手脖子了,還屬驢在那尥蹶子。」
侯廠長皺眉,大喝一聲:「給我拿下!」
過來四五個大小伙子,抹肩頭攏二臂就把我捆起來。我拼命掙扎:「幹什麼?欺負人是不是?」
這時候走陰婆婆走出來,來到我面前,老太太兩個眼球竟然成了深深的黑色,她說道:「小哥,是你乾的嗎?」
「我幹啥了。」我扯著嗓子說:「剛才我和錢哥在一起,我們倆嘮嗑來的,我幹啥了。」
侯廠長擺擺手,那幾個人推著我進了圈子,等來到中間看清發生了什麼,我倒吸一口冷氣。
缸口的紅色條石掀翻在地,露出裡面的東西。缸里是深深的黑水,水面幾乎平到缸口,黑水裡半浮半坐著一個人。這是個用黑色木頭雕成的木頭人,看上去體積不大,像是十歲左右的孩子大小,但面目卻是一個成年人的。
這個木頭人披著一件暗紅色的斗篷,因為水的張力,斗篷全都浮在水面上,像是一灘血,端的是無比詭異。
「這,這咋回事這是?」我懵了。
走陰婆婆的助手,那中年老娘們走到我面前說:「小伙子,你能通靈,是這些人里為數不多有通靈之能的。你知道這缸里是什麼嗎?」
「不知道。」我說。
中年娘們說:「這是木魘吸精的法術,有人把自己的魂魄分散出去,寄居在這木頭人里,然後埋於地下,這就相當於他的一個分身,他就能藉助此物吸收日月精華,乃至吸收他人精氣。以前不成氣候,如今已有所小成,那五個人就是因為它而死。有了這個分身,所有的劫難報應會加諸到木頭人身上,木頭人會為原尊擋災。」
我聽得渾身發冷,真是活到老學到老,沒想到還有這麼邪門的法術。
我咽了一下口水說:「這是不是就跟孫悟空偷吃人參果差不多,大仙兒要懲罰他們師徒四人,孫悟空就用柳條枝變化了他們四人的形象,讓柳條去挨鞭子。」
「對,就這個意思。」中年娘們說。
焦經理在旁邊喊:「怎麼樣,就是他做的,他都門清。」
我急了:「放屁,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時,走陰婆婆過來:「這些人里唯你能通靈,挖出的這木頭人,和你也很相似。」
我的肩膀被工人押著,活動不便。我使勁閉上眼再睜開,去看水裡那詭異的木頭人,可也別說,眉清目秀的,說不像我吧,還有那麼幾分相似之處。
焦經理還在那咋咋呼呼,非說是我害死了那五個人,家屬要過來揍我。
我腦子始終是蒙的,咋回事這是。
錢明文攔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說我根本不會害人,說我還沒到廠子的時候,那五個人已經死了。那時候都不是廠子裡的員工,怎麼會在地里埋缸,沒這個條件啊。
走陰婆婆問侯廠長,這車間是什麼建的。
侯廠長道:「我們油漆廠有污染性,搬遷過幾次,這裡是前年才搬過來的,鎮上批的地方。」
走陰婆婆點點頭,指著這口缸:「這裡至少埋了十年。在你們廠子搬過來之前,它就已經在了。」
我趕忙說:「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屁孩呢,跟我沒關係。」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揍我,都覺得確實有道理,時間線對不上。
我一眼看見焦經理,大聲喊:「你們錯了,這裡還有個扮豬吃虎的,就是他,焦經理,他有道法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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