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的掩護下,公路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橡膠摩擦地面的聲音。在車頭燈光的指引下,可以看見一輛體積龐大的軍用重型卡車猛然剎停,粗厚的輪胎在地面上碾出整齊的黑色剎印,帶起一陣輕微的震動。
這裡是第十一獨立部隊靠近前線的補給物資倉庫。
戴著紅袖標的值班軍官大步走上前去,舉起右手很隨便的行了個禮,對著車窗敞開的駕駛室發出公式化的問詢。
「你們是誰?有什麼事嗎?」
另外一端的車門被推開,從車裡跳下一個看上去很年輕,也許才剛滿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他穿著陸軍上尉制服,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個頭很高,帽檐下,是一張對女性極具誘惑的英俊面孔。
男子看了一眼遠處混凝土射擊陣地上來回巡視的士兵,先是從上衣口袋裡摸出身份證件,又拉開公文包,從中取出一份物資押運文件。
值班軍官順序接過這些東西,身後塔樓上的衛兵也扭轉探照燈,把周圍照的一片雪亮。
這是一輛軍制「東風」卡車,值班軍官在電腦里找到了與其對應的車牌編號,表明卡車隸屬於184集團軍機械裝備處。在該部門當晚公布的車輛使用情況表格里,清楚註明了「前往第十一獨立部隊運送物資」等字樣。
連通駕駛員、上尉軍官,以及隨車押運人員,總共有六個人。
車廂里裝滿了軍用罐頭和整齊碼放的毫米彈藥。值班軍官派人上去逐一清點,結果發現,無論數量還是重量,都與年輕上尉出示的押運文件相符。
現在是非常時期,身為「工蜂」的值班軍官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蘇浩與黃河等人十多分鐘前剛剛對這一地區展開搜索,他當然不會大意。何況,現在已經是夜裡九點三十四分,選擇這個時候運輸物資,本身就值得懷疑。
值班軍官潛意識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他如臨大敵般通過電子通訊器叫來大批武裝士兵,命令周圍警戒塔上的機槍和炮口全部轉向這邊。很快,多達上百名士兵將卡車團團圍住,在黑洞洞的槍口和一雙雙冰冷警惕目光的注視下,卡車駕駛員和押車軍人微微有些動容,面部肌肉顯得僵硬,嘴角不自覺的抽搐著
「嘿你們這是於什麼?」
年輕的上尉很有些惱火,他朝前走了幾步,衝著值班軍官大聲喊叫:「有沒有搞錯?我們是過來運送物資,是幫助你們。可你卻把我們當成什麼了?你自己看看……」
值班軍官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過身,對站在旁邊的其他幾名「工蜂」揮了揮手,低聲命令道:「再仔細檢查一遍,這裡是後勤倉庫,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
如果在平時,檢查程度絕對不會如此慎密。然而所有「工蜂」都對「蜂王」馬首是瞻,來自蘇浩的任何一句話,都會被當做最重要的命令,毫無折扣堅決執行。
士兵們檢查的非常仔細。他們甚至撬開貨箱,發現裡面的確是嶄新的毫米口徑彈藥,以及一個個紅燒牛肉罐頭。綠色包裝紙上的出廠日期表明它們剛剛生產出來不到兩天,就連紙面上也散發著淡淡的油墨味。
值班軍官接通了184集團軍司令部資料庫,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所有押車人員的詳細身份信息,無論外貌還是軍銜,都與檔案相符。物資押運表格是昨天下午由集團軍後勤處簽發,蓋有醒目的鋼印,還有後勤處主任准將的親筆簽名
一切都無懈可擊,一切都表明這的確是正常物資運輸,沒有任何異常。
也許,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值班軍官自嘲著搖搖頭,示意哨卡里的警戒兵升起防護欄放行。他把軍人身份證和押運文件遞還給上尉,以頗為深沉的語氣表示歉意:「請見諒,我們必須認真對待每一件事情。疏忽可能導致危險,這絕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職責所在。」
上尉把身份證裝進衣袋,很不高興地搖搖頭:「你們的檢查力度也太嚴格了。我們可沒有違規。如果防線對面的敵人是其它國家或勢力的軍隊,你的謹慎和仔細當然無可厚非。可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它們是變異生物,怎麼可能偽裝成我們的樣子潛入後方製造混亂?拜託,我們是同類,是同類————」
值班軍官對上尉的抱怨毫不在意。他以審視的目光看著卡車,若有所思地說:「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居然選在夜間運送物資,一輛卡車運輸的數量不是很多,這本身就值得懷疑。」
「我有什麼辦法?」
上尉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後勤處那幫該死的傢伙制訂計劃,我們只能照章辦事。你可以打電話去基地車間問問就知道,罐頭和彈藥都是剛剛出廠新貨。我原本打算去軍官俱樂部喝一杯,結果卻被派到這裡…沒辦法,這就是所謂「官僚主義」。如果以後有機會把軍銜往上升一升,我會把後勤處那幫混蛋從被窩裡踢出來,命令他們半夜十二點以後開車卡車到處運送物資,嘗嘗被人質疑的滋味兒。」
卡車緩緩駛入倉庫大門。
這裡似乎沒有通電,也沒有足夠明亮的光線。就著車燈發出的刺眼亮光,士兵們開始搬運車廂里的貨物,按照不同種類分別碼。
值班軍官和守衛士兵一直跟隨卡車進入倉庫,親眼看著罐頭和彈藥從車上搬下來。雖然此前已經做過解釋,可自始至終,「工蜂」們都帶有隱隱的敵意
上尉對此沒有發表意見。他清點著貨物,對照表格上的數字指揮人員加快動作。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合理……很快,卸空的卡車再次發動引擎,準備在士兵們的引導下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倉庫大門從外面被悄悄合攏。隨著「嗒嗒嗒」幾聲扳動電閘的聲音,幾台大功率射燈猛然釋放出無比刺眼的白光。這些光線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人們只能眯起眼睛,側過身,或者抬起胳膊擋在額前,從自我製造的陰影下面努力辨別眼前的場景。
蘇浩從倉庫角落裡走出來。那裡非常隱蔽,有一道與外面連接的暗門。在他的背後,是全副武裝的十餘名強化「工蜂」,還有神情嚴肅,時刻不離左右的黃河。
值班軍官已經帶領其他士兵迅速占領制高點,將卡車和上尉等人死死圍在中間。
蘇浩一直藏在暗處沒有現身。
他聽到了值班軍官與上尉之間的談話。
現在,他終於可以確定,危險來源正是這輛手續齊全,由184集團軍總部派出,押運物資的卡車。
他穩定的朝前邁出腳步,釋放開的思維意識籠罩了整個倉庫,沒有死角。
就在蘇浩走到卡車側面的時候,剛剛適應了光線,恢復部分視力的上尉也看到了他的面孔。
上尉的面容因為震驚而扭曲。他顫巍巍的抬起右手,難以置信的搖搖頭,明顯失去了正常的語調。
「你……居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身為獨立防區最高指揮官,蘇浩當然會設置幾處隱秘的小房間。
他帶著上尉走進倉庫隔壁的地下室,關上門,指了指靠在牆角的椅子。
「說吧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是幾分鐘前上尉的問題。現在,同樣適用於蘇浩發問。
年輕的上尉可以算是熟人。
他是思博。
很顯然,無論蘇浩還是思博,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對方。
思博的臉色有些蒼白,這當然不是病態,而是過度震驚與思維困惑的結果
他直勾勾的盯著蘇浩,看了近半分鐘,才長呼了一口氣:「這問題是我先問的。按照順序,應該是你先回答我才對。」
蘇浩平靜地看著他,拉過另外一把椅子,坐下。
「這裡是第十一獨立部隊的防區,我是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最高指揮官。這就是我的答案。」
說著,蘇浩補充了一句:「想看看我的軍人身份證嗎?」
「不用了。」
思博苦笑著搖搖頭:「既然你這麼說,那就肯定是真的。」
蘇浩直接過濾了這句話,不斷掃視思博的目光如刀子般銳利:「好吧高氏財團的思博少爺,現在輪到你來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要知道,這裡可是前線,沒有女人,也沒有紅酒。別再用什麼離家出走之類的藉口來搪塞我。上一次在成都的偶遇可以算是巧合,我相信頭腦發熱的年輕人多少有些喜歡冒險的衝動。那時候你渾身熱血,腦子裡滿是拯救世界之類的正義感。你救了一個嬰兒,我也正是看在這一點的份上,才把你帶回了基地市。」
「現在,你穿著上尉制服,肩章和軍徽都是新的。哦還有履歷表,上面顯示你曾經擔任過班長和排長,擁有五年以上的軍齡。呵呵這意味著什麼呢?是我看錯了?還是你根本就在撒謊?」
蘇浩濃黑色的眼眸驟然亮了起來,瞳孔收縮成了一條窄縫,他象狼一樣死盯著坐在對面的思博,慢慢地說:「從現在開始,從你嘴裡說出的最好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否則,我會讓你後悔這輩子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
思博的表情有些猶豫。他不斷互握著手,望向蘇浩的目光極其複雜。
「真沒想到,你竟然是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指揮官,他們所說的那個人居然是你。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也不會制訂這次該死的計劃。」
蘇浩的神情漸漸變得疑惑。
他關注著思博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這個年輕人眼瞳深處顯現出掙扎和憤怒,還有顯而易見的無奈。
「你救過我的命。我很感激,也從不忘記別人給予的好處。」
說這些話的時候,思博的神情很是矛盾。他把手指塞進嘴裡,像孩子一樣用力啃齧指甲,望向蘇浩的目光有些期待,卻有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我一直不太相信那些人。但他們是我最好,也是最合適的合作對象。他們告訴我,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是個兇殘、狡詐、狠毒而且極端暴虐的傢伙。你偽造戰功,從士兵手上搶奪不屬於你的榮譽,剋扣官兵配額在黑市上高價套現,不尊號令私下藏匿本該當做戰利品上繳的銀骨晶石……我和你之間沒有深究,見過,卻沒有太多了解。你在成都城裡的表現令我驚訝,無論怎麼看,我都無法將一個消滅數以千計變異生物的軍人,與那些骯髒邪惡的名詞聯繫在一起。它們根本不會出現在你身上,我知道這一點,我相信。」
思博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用力揪著頭髮,雙手在臉上胡亂擦抹。這些粗魯的動作使他變得清醒,聲音卻變得於澀沙啞,說不出的難聽。
「他們告訴我,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是科學院長王啟年的親信,是這樣嗎?」
這句話,比之前的任何言語都更具震撼效果。它像一塊巨石從高處墜下,狠狠砸入蘇浩心底那潭深不見底的池水。
「誰告訴你的?」
蘇浩盯著思博,面無表情地問:「還有,「他們」是誰?」
思博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表情兇狠執拗:「回答我,你是不是王啟年的親信?是不是科學院的走狗?」
蘇浩額頭上迸起一道隱約的青筋,他儘量控制著腦子裡不斷升騰的怒火,以明顯低於平時正常語調的聲音悶哼了一聲。
「走狗?這就是你對我的定義嗎?」
「果然是這樣————」
話一出口,思博頓時瞪大雙眼,瞳孔深處釋放出無比失望和極端憤慨的目光:「我就知道是這樣。他們沒有撒謊,只有王啟年那個老雜種的親信,才能如此年輕就身居要職。嘖嘖瞧瞧你自己,多漂亮的中校制服,多麼威嚴的氣勢。如果我沒猜錯,外面那些士兵應該也是科學院的直轄部隊吧?上次我們在成都見面的時候,你只是一名尉官。而現在呢?上尉、少校、中校……不單連升三級,而且還是統領一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哈哈哈哈人生的落差實在太大了,投靠實力強大的主人做狗,果然要比踏踏實實做人強得多————」
不知道為什麼,蘇浩心頭的怒火忽然漸漸熄滅。
他凝視著神情張狂的思博,嘆息著搖搖頭,慢慢恢復冰冷刻板的表情。
雖然疑惑未被解答,可是黑色顆粒的危險指向,顯然就是坐在對面的這個年輕人。
這聽起來很有些滑稽————蘇浩可以感應到思博體內的能量波動,他擁有與上尉制服對應的二階強化人氣息。以「高氏」財團的實力,想要通過正常渠道從軍方那裡得到藥劑,無疑很困難,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他一直口口聲聲「他們」……
一個二階強化人,對蘇浩根本無法構成威脅。蘇浩也實在不明白,黑色顆粒發出的危險警兆,究竟為何而來?
思博的情緒一直很激動。過了好一陣,他才略微平復下來,用灼熱的目光盯著蘇浩,表情無比失望。
「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你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我原本打算過些時候再去新成都基地市找你,讓你看看我的新制服,能夠一起共事的話,應該是種不錯的選擇。」
「可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該死的科學院扯上關係?那裡的人都是騙子、魔鬼、妖怪、渣子……他們用欺騙手段得到一切,對所有看中的東西巧取豪奪,而你偏偏站在他們那邊不,我寧願從未遇到過你,你徹底摧毀了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美好留戀,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你給我住嘴————」
突然,一直沉默的蘇浩如火山般爆發起來。
他無比憤怒的咆哮著:「我欺騙你?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實際性的交集。沒錯,我們的確是在廢棄城市裡見過,我也的確在那個時候救了你。可是那又代表什麼?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嗎?我對你做過什麼樣的承諾?沒有什麼也沒有。你可以對任何人產生好感,但不能以此作為指責對方的憑據。媽的,你算什麼東西?走狗?卑鄙?看不順眼就罵這個罵那個。你算老幾?搞清楚你的身份,這裡是前線,是軍事駐防區。不管你是押運物資還是另有什麼別的目的,作為這裡的最高軍事長官,我有權力對你進行處置。」
蘇浩的爆發,讓思博把後面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他臉色一陣青白,進而漲成紫紅色,很不服氣的叫嚷:「處置?你想怎麼處置?」
蘇浩的表情從容不迫,他平靜地看了思博幾秒鐘,認真地說:「我可以槍斃你。這絕對不是恐嚇,在這兒,在這個時候,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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