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和暴怒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軍法部門和警衛局聯合參與調查,就意味著事情已經無法逆轉。有很多官方語言永遠不會公開,張國威自己對此也很清楚。如果老老實實承認罪責,自己和家人反而可以得到優待。至少,審訊過程不會遭遇暴力,妻子和女兒也可以「軍人遺屬」的身份活下去。
入股拒絕,或者當眾把事情挑明,張國威相信自己一定會死得很慘。
他見過類似的例子。那些被當做替罪羊的人就是不甘於現狀,想要在臨死前拉更多的人下水。結果,在審訊過程中被反覆毆打;注射了大量性激素,然後與母豬或母狗關在一起;將雙腿固定住,膝蓋以上塗抹反氣味藥水,下肢表面以蜜糖吸引螞蟻啃食。由於激素和藥液的效果,螞蟻對膝蓋以上部位毫無興趣,受刑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雙腿被啃淨,露出森森白骨。
至於他們的家人,據說是賣給了某個人口販子。那些傢伙在折磨與調解人方面有的是辦法,三貞九烈的女人在他們手裡也要變成蕩婦。現在的科技手段異常發達,把少年改造為少女,把女人下半身砍掉,裝上魚尾或者牛、馬等動物之類的手術並不困難。在很多大型基地市的夜總會,經常可以看到「人魚獻寶」、「美人牡馬」、「魅惑蛇妖」之類節目。
一些有實力的大型財團曾經邀請張國威看過類似的節目。當時,他只覺得新奇,覺得是一種全新的娛樂享受。可是現在想想,如果在舞台上表演的人蛇或者人魚是自己的妻子、女兒……那會是何等令人恐懼的一幕。
對於不聽話的人,官員集團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兩名全副武裝的警衛人員走了過來,神情嚴肅地伸手做了了「請」的動作
張國威沒有反抗,也沒有爭辯。他默默的拉開椅子,低著頭,眼裡雖然充滿不甘和怒火,卻只能邁著蹣跚乏力的步子,順從的離開房間。
蘇浩靜靜地站著,靜靜看著屏幕上發生的這些事情。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這些事情與自己沒有絲毫關聯。
當章盛飛拿出合肥戰役計劃的時候,蘇浩就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自己可以在大潰敗的掩蓋下,順理成章搬走新南陽基地里那些最重要的資源。
然而,在是否真正決定這樣做的問題上,蘇浩還是猶豫不決。實施計劃,那意味著有很多人必須死。放棄,又白白浪費了「蜂群」強大的最佳時機。前思後想,他決定分兩步走————首先,儘量勸阻章盛飛,向軍部各個部門大量傳送反對意見書,盡力勸阻這個註定失敗的戰役計劃。其次,通知遠在昆明的老宋等人,提前建立中繼站,派出重型工程車輛清理沿途道路,騰出倉庫,預先選定基地的建設坐標……
憑心而論,蘇浩真的不願意看到大潰敗。未來世界已經有過慘烈的戰爭記錄,那種屍山血海般的可怕場景絕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畫面。蘇浩甚至不願意多想,濃密的血色令人作嘔,使他有種渾噩的無力感。
然而最不遠願意看見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蘇浩只能按照預先布置好的計劃,逐漸啟動預埋的暗子。
搬空新南陽的計劃正在進行。這件事的動作很大,數千輛重型卡車大肆搬運,不可能瞞過別人的眼睛。儘管蘇浩的託辭合乎情理,他以「為難民準備食物和藥品」之類的說法多少有些依據,然而只要有人願意調查,肯定會發現其中的貓膩。
新南陽基地將被生物狂潮淹沒。從合肥城狂奔過來的怪物們,將把這裡當做新的巢穴。即便是蘇浩,也很難理解變異生物為什麼會像人類一樣居住在城市?也許,是它們大腦深處仍然保留著人類的固定思維?也可能是一種獨有的生物特性?但是不管怎麼樣,此戰過後,新南陽基地市將成為新的怪物樂園,周邊地區也會構築對應的新防線。即便有人對蘇浩在整個事件里扮演的角色產生疑問,也無法進入城市尋找答案。
無論對任何人,蘇浩的回答都一樣————我從未動過那些物資,重型機械和設備都遺留在城裡。我運走的只是食物、藥品和燃料。不相信?那你可以自己進去看看。
耍賴和否認,需要事實依據。
蘇浩在計劃制訂方面非常嚴謹。他深知騙子和欺詐的最高境界,絕對不是以最終獲利數量多少而論。而是看有沒有被人發現?有沒有功虧一簣?只有悄然無息從中得到好處,計劃才能算是真正成功。
為此,蘇浩需要把自己標榜,或者應該說是打扮成正義凜然的偉大角色。
張國威只是一塊墊腳石————最初傳送反對意見書的時候,蘇浩已經選定他作為攻擊目標。從未來世界出發的時候,蘇浩做過詳細的準備。其中就包括對軍部重要官員身份、背景的資料收集。
在張國威的檔案里,有一份他在軍校時代教官的畢業評語:此人性情溫和,待人接物得體,從不違逆上官命令,對同事也極其親切,從不得罪任何人,善於交際。
張國威不是袁家的親信,也不是立場堅定的反對派,更不屬於趙志凱或者某個大人物的私立派系。他一直走在中間,信息分析室主任的職位,使他成為各方面爭相拉攏的重點。正這種八面玲瓏的做法可以得到各方面的友誼,獨善其身,然而壞處也同樣明顯————由於立場模糊,態度搖擺,在很多事情上可以拉攏成為助力。一旦遇到關鍵性的問題,就會被各派系所拋棄,絕對不會有人伸手幫助。
有了替罪羊,有了墊腳石,屏幕上的與會者抱住了各自的地位,對前線官兵也有了足夠的交代。於是,一雙雙輕鬆且富有另類意味的目光,開始投注到蘇浩身上。
軍部副主席重重咳嗽了幾聲,肥胖蒼老的臉上再次充滿威嚴。他久久打量著蘇浩,用上位者特有的,充滿嚴肅與和藹的口氣問:「上校,新南陽基地市目前的情況怎麼樣?」
蘇浩簡略的回答:「一片混亂。」
說著,他伸手按動鍵盤,連通城內幾處主要的監控探頭。
屏幕上到處都是難民,大小不同型號的車輛在人群間緩緩前行。到處都是咒罵和尖叫,爭鬥殺戮事件頻頻發生,人們衝擊店鋪,搶劫並挾持人質。有人被拖進巷道里殺死,有的女人被裝進麻袋扔進車廂。更多人拼命朝著城門方向擁擠,想要出去,而城外的難民也覺得這是不用花錢進城的最佳時機。他們相互推攮,用拳頭和各種能夠當做武器的東西朝對方身上亂砸。不斷有人渾身是血在街上奔跑,還有人趴在地上撿取遺落的物件。在更遠一些的位置,很多樓房正在燃燒,騰起沖天的滾滾濃煙。
一名少將皺起眉頭,問:「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
蘇浩平靜的回答:「從昨天發布消息開始,一直就是這樣。」
「你的對應措施是什麼?還是就這樣不管不問?」
「我已經派出所有車輛搶運食品和燃料,派出大量戰鬥小隊對平民進行引導。這種情況是暫時的,也不可能避免。總有些不聽話的傢伙,也有很多人自以為是。我只能照顧那些願意服從命令,願意配合的難民離開。至於剩下的人……死亡還是活著,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不等將軍們繼續發問,蘇浩已經伸手拿起擺在旁邊的突擊步槍。
「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與其在這裡說些不搭調的事情,不如真正做點兒實事。」
少將抓住機會,迅速插進話來:「你打算怎麼做?」
他的態度明顯帶有敵意。
張國威終究是軍部成員之一。儘管他的失勢意味著更多人被避免問責,能夠從戰役失敗的困境中掙脫出來,屏幕上的大人物卻沒有對蘇浩產生任何好感。不管蘇浩是否預見了失敗,不管他的見解如何明智,他終究是個外人,甚至沒有將級軍銜。當面質疑的做法,相當於以下犯上。既然最重要的問題已經被處理於淨,那麼接下來要處置的,自然就是蘇浩本人。
身為新南陽基地市的最高軍銜擁有者,也是當仁不讓的最高指揮官,想要從各種處理措施當中挑錯,實在太簡單的不過。
蘇浩對這種情況早就有所預料。
他拔下彈匣檢視子彈存量,帶著戰士特有的冷傲,語調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前線潰敗的部隊必須有人接應。我得去救他們。」
少將微微一怔,顯然沒有料到蘇浩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因為驚訝和出乎意料,他不禁問道:「你說什麼?」
「我得去救他們————」
蘇浩加重了語氣重複之前的話語。沒有憤怒,沒有瘋狂,眼睛裡的目光平靜而寧定。
軍部副主席挪動了一下肥胖多肉的身子,從鼻孔里噴出冷冰冰的「哼」聲
他搓弄著自己胖乎乎的手指,一臉倨傲且慢吞吞地說:「說得好聽。救?拿什麼救?184集團軍目前只剩下幾個守備團,第十一獨立部隊都是新兵,綜合戰鬥力根本不是正規軍的對手。從合肥城市跑出來的變異生物多達上百萬,你們沒有工事,沒有裝甲戰車,你想要把這些人白白送給怪物當做食物嗎?」
少將順著副主席的話,不無鄙夷的搖頭冷笑:「是啊命令反擊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你可以呆在城裡,樓頂平台停著直升機。通過話筒和屏幕,向那些士兵們發布反擊命令。很多人會戰死,也許根本沒人能活下來。你可以看著變異生物把他們活活吃掉,等到生物狂潮衝擊城市的時候,再登上飛機離開。這樣一來,就有足夠的資本對別人誇誇其談————我可是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面對嘲諷,蘇浩出人意料地沒有發怒,也絲毫沒有想要爭辯的意思。
他拉過擺在桌角的背包,從旁邊的彈藥箱裡抓起一個個滿裝彈匣,仔細塞進背包側面的布質插口。確定突擊步槍沒有任何問題後,又從地上抓起一門30毫米單兵機炮,認真檢查零件和彈匣。
「你說的對,第十一獨立部隊基本上都是新兵。所以他們只能負責維持城內秩序,帶領平民儘快撤離。不過,我們多少精力過戰鬥,擁有一批軍官。當然,數量不是很多,連我在內,總共只有三百五十二個人。這就是我的全部反擊力量。」
蘇浩的表情冷淡而傲慢,毫不掩飾眼眸深處的鄙夷。
屏幕上的會議室頓時變得沉寂下來。
胖胖的軍部副主席面色漲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被輕視的感覺涌遍全身,出於身為大人物的固定思維,被一名小小上校鄙視,這讓他頭腦里迅速騰起極其強烈的火焰。
「你給我閉嘴」
肥胖的老頭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不顧一切指著蘇浩破口大罵:「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你以為你是誰?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脫下軍裝,等待軍法部門對你的問題進行審查。從現在起,你再也不是什麼上校,我現在就解除你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的權限。你以為你很勇敢?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不過是匹夫之勇愚蠢透頂什麼見鬼的反擊,根本就是為了標榜你個人的無聊宣傳。我根本不相信你會這麼做,你不過是在演戲,在撈取政治資本。我已經看夠了你的表演,夠了————」
「你可以關掉屏幕,切斷通訊,那是你的自由。」
蘇浩抓起一排30毫米炮彈壓入彈倉,冷漠平靜的反諷:「沒錯,你是將軍,可以命令其他人的生死。我這人沒什麼大局觀,也不明白為什麼鄰近戰區到現在也沒有派出增援部隊?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平民的撤退工作。我注射過強化藥劑,我手下的軍官也要比普通士兵強大。旁觀別人被殺,自己無動於衷,這可不是我的做法。抱歉將軍,我現在不能服從你的命令。前線有很多人等著我的幫助。章盛飛將軍雖然固執己見,可他最後的表現完全符合軍人身份。他是我的榜樣,也是共和國軍人的驕傲。」
說到這裡,蘇浩抬起頭,望向軍部副主席的目光充滿諷刺了冷漠:「至於你……除了發布一些不切實際,也從不為他人考慮的命令,你還會做什麼?」
最後一個字,蘇浩拖著濃重的冷哼,所有人都能聽到從他鼻孔里呼出的音調。
說完這些,蘇浩站直身體,對著屏幕上的其他人舉手敬禮,然後扛起背包和單兵火炮,轉身走出房間。
軍部副主席氣得半死。他狠狠跺著腳,渾身肥肉如篩糠般劇烈顫抖。肥白的臉龐湧起一大片不正常的潮紅,他目光呆滯地看著屏幕上蘇浩的背影,伸著手,神經般劇烈晃動著,好不容易才從喉嚨里吐出斷斷續續的字句。
「你……你給我站……站住……我要,我要剝奪你的軍銜,開除你的軍籍,我要…太可惡了,簡直目中無人,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這是你……肆無忌憚發泄的地方……呼呼呼我……我……我要……」
話未說完,胖老頭突然臉色大變,雙眼瞪直。他緊緊捂住胸口,整個人直挺挺朝後仰倒,發出沉重的「撲通」聲。
附近的人手忙腳亂跑過去,用各種方式施行急救。有人連忙呼叫警衛,也有人直接呼叫醫生,還有人在旁邊急切的大喊:「是腦溢血,也許還有心臟病之類的病發症狀。叫醫生,快叫醫生過來————」
包括趙志凱在內的七、八個人仍然坐在會議桌前,沒有動彈。
他們看著空無人影的屏幕,表情很是感慨。
一名上了年紀的中將撫了撫頭髮,不無唏噓地說:「這是個勇敢而優秀的年輕人。他的那些話雖然衝動,但我不再對未來感到悲哀。有了像他這樣的人,這場戰爭我們不會輸,一定能贏。」
旁邊一名少將沉默了點點頭,良久,才嘆息道:「我能理解他的憤怒。換了是我,說不定也會這樣做。」
「得想辦法幫幫他。」
「告訴他別在意什麼剝奪軍銜之類的廢話。沒人會把那種事情當真的。」
「讓他儘量活下來……」
趙志凱依然端坐在主位上,冷靜的面孔沒有絲毫情緒波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醞釀些什麼。
袁志成自始至終也沒有發言。他不緊不慢抽著煙。目光透過煙霧,仿佛看穿了屏幕的那一頭,看到了蘇浩的高大背影,卻無法看穿他腦子裡的真實想法
這時,一名神情緊張的少校參謀大步走進會議室。他繞過正圍著軍部副主席忙亂的人群,徑直走到趙志凱旁邊,俯低身子,湊近他的耳畔,以急促的語調低聲說:「將軍,出了點兒問題————訊號監控部門剛剛偵測到,從新南陽基地發射的電波訊號是公用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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