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認真地點了點頭:「除此而外,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從你這裡找到答案。」
許仁傑另外點起一根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浩:「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早就知道會爆發病毒風暴,是這樣嗎?」
蘇浩的問題很直接,這是他早在未來時代就一直努力探詢的秘密。
許仁傑的表情有些意外,卻並不顯得驚訝。
他沒有想到蘇浩的問題竟然會是這個,但這問題與蘇浩的身份倒也相符。
「是我疏忽了。你以前的身份是平民,不是軍官。」
許仁傑若有所思地彈了彈了菸灰,望向蘇浩的目光變得平和:「大災難和死亡,的確可以改變邏輯思維。你很固執,有很多人跟你一樣,都想知道答案。」
「很多人?」
蘇浩有些意外,目光隨之一閃:「他們是誰?」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
許仁傑沒有搭腔,他抹了抹稀疏的頭髮,慢慢吸著煙,眼神在繚繞的煙霧中趨於迷茫。
「所謂「秘密」,不過是針對大多數人而言。一些人把它製造出來,掩蓋起來,用閃爍其詞的話語加以偽裝,就變成了人人都想迫切尋找的真實。呵呵……這就是我對你剛才問題的第一種解釋。」
蘇浩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依然平靜淡定。
「任何問題都有無數種答案。就像「ifl」,在各自不同的設定前提下,這道簡單的加法算數題可能等於任何數字。秘密也是如此————它的製造者為了不被別人看穿,總要在表面籠罩無數光怪陸離的虛假幻想。當你輕輕剝掉一層,接觸到內部的時候,會欣喜若狂,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現者。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有第一層,就有第二層、第三層,甚至更多設局者永遠不會被別人輕而易舉發現核心。他會用各種方法誘使你走入歧途,在迷宮和混亂中往復徘徊。當你看到珍珠或寶石,會認為這就是寶藏。其實,真正有價值的珍寶,表面永遠都蒙著厚厚的污垢。」
發表完這番比哲人還要高深的感慨,許仁傑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蘇浩。
「現在,你還想尋找答案嗎?」
蘇浩不明白許仁傑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覺得頭腦中隱約產生了某種非常古怪的意識。那是一種能夠把思維細胞全部集中的強大力量,拖拽著它們在黑暗中狂奔,朝著每一個可能是出口的方向堅定不移走下去。
此刻,蘇浩臉上堅毅平靜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最初聽到「病毒風暴」這個詞的時候,是ll年。那個時候,我的身份只是一名師長,軍銜也只是少將。我和另外一些人在北方軍區接受了為期半年的封閉式集訓丨他們的身份跟我差不多,都是各主力部隊的高級指揮官。」
「集訓丨科目大多是講座,內容都是關於戰爭期間民眾、政府、軍隊之間的相互聯繫。測試項目包括「把剩餘食品分給平民,還是手下所有士兵餓死?」或者「為了營救平民,士兵傷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之類的選擇題。除了這些,還要觀看大量影視作品,都是不同類型的災難片。觀影后的考核問題不外乎是:在那種情況下,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參訓丨人員大多是校級軍官,血檢結果均為「甲類」體質。當時我們並不清楚「甲類」和「乙類」其實是區分感染和免疫體質的代稱。那種病毒通過空氣傳播,「乙類」體質的人細胞壁會瞬間破裂,進而造成細胞核外裸,細胞液質交換速度驟然增加幾十倍,導致血管爆裂,肌肉組織壞死,從而在感染者的基礎上,產生另外一種非智能型生命體……當然,病毒是生物,它們也許是出於本能,或者擁有我們無法觀察到的智慧。這些肉眼看不見的小東西占據了感染者大腦,以顱腔為核心,不斷構成新的寄生基礎。這些專業理念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至於「甲類」,並不意味著完全免疫。那只是白細胞在病毒入侵初期的本能防禦效果。一旦被抓咬,大量病毒從外界進入身體,「甲類」體質也無法倖免。但不管怎麼樣,人類被界定為兩大群體,也就意味著初期未被感染的人們可以存活,支撐到強化免疫藥劑被研發,製造出來。」
「集訓丨其實就是洗腦。別以為這是個負面詞語,那只是通過意識灌輸的方式,強迫我們改變固定的邏輯思維。這場生物戰爭的基調就是拋棄平民,集中核心精銳力量,通過不斷防禦、強化、反擊,最終贏得勝利。全世界有近百億人,我們不可能兼顧每一個。總要有人死亡,總要有人犧牲。「甲類」和「乙類」的界定,使半數左右的人類註定要成為被感染者。即便活下來的幸運兒,一樣會有很多人被拋棄。」
「全世界……」
蘇浩嘴裡反覆念著這句話,注視著許仁傑,目光有些古怪:「你剛才說,這是全世界的災難?」
「這不是某個國家或者地區的問題。」
許仁傑的面容很是複雜,他不斷抽著煙,呼吸著渾濁的空氣:「中國、美國、俄羅斯、德國……很多國家都有著各種提前應對措施。呵呵你以為美國次貸危機和歐洲金融問題是獨立的個案嗎?那時候的國際期貨和股票市場動盪,就是因為幾大國政府暗中操縱,大量囤積物資用作儲備的結果。各個基地市也同期開始施工,導致建築材料和鋼材價格暴漲。為了穩定市場,一大批開發項目被臨時中止,交易價格也在幾年後逐漸趨於穩定。民眾不可能知道這些,他們只認為金融危機是政府濫發鈔票所導致。其實,問題的根源不在那兒,而是為了合理運用資源,為幾年後的病毒風暴做打算。」
蘇浩很是奇怪:「既然你們已經知道,為什麼不集中全部力量用作防禦,提前應對?」
「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許仁傑神色沉靜地搖了搖頭:「這是世界性的危機,但並不是所有國家都知曉其中內幕。」
蘇浩瞳孔微縮,目光一滯,難以置信地問:「你,你說什麼?」
「只有中國、美國、法國、德國和俄羅斯參與核心防禦計劃。」
許仁傑仿佛早已料到蘇浩的反應,他淡淡地說:「那是一個龐大的全球性規劃,涉及問題非常複雜。軍事、人口、文化、政治……幾乎涵蓋了所有方面。為了防止計劃內容泄密,五國集團在莫斯科召開首次會議的時候,就規定高級商討參與人員必須為該國國防部或情報機關首腦。只有血檢結果為「甲類」體質的人員能夠參加會議。這些機密只有圈內人才知道,血檢不合格的「乙類」人員全部排除在外,即便國家總統也一樣。如果你多關注那一時期的國際新聞,會發現這些國家的首腦層更替非常頻繁。尤其是法國和德國,兩國總理體質均為「乙類」。為了讓他們儘快交出權力,該國計劃參與者不惜製造醜聞,逼迫他們在任期內辭職,把話語權交給知曉內幕,擁有免疫體質的其他人。」
蘇浩覺得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發抖。他控制著情緒,喃喃地問:「這樣做,是為了整合資源?」
「那只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許仁傑淡淡地笑著,蒼老的面孔顯得扭曲:「20ll年的歐債危機和美元問題,其實都是五國集團暗中操縱金融的結果。在外人看來,這是世界性金融危機,經濟指數全面下滑的預兆。實際上,這些錢和資源被大量抽走,是為了一個個隱秘的龐大建設項目。法國在非洲中部以「探礦」的名義購買大片荒地,德國在澳大利亞南部獲得礦石開採權,美國在內華達和西部地區展開所謂的「新經濟試點」。還有俄羅斯人,他們在西伯利亞設置新的石油管道,與烏克蘭就糧食協作達成共識……呵呵有了這些藉口做掩護,上百座基地市進入建設階段。我們也不例外,表面上看,是經濟重心朝西部地區轉移。實際上,各地大規模擴充城鎮的背後,伴隨著大量基地市破土動工。」
「這些基地市與傳統意義上的人類聚居區不同。核心和主控單位都在地下深層,擁有獨立的能源供應系統。地表設施很簡單。為了偽裝,地表工程大多以房地產開發為藉口,而且進展緩慢,甚至一度以「資金不足」等藉口用以欺瞞外界。尤其是外部建設項目最重要的城牆,直到18年六月才開始進行。你也看到了,它們高大堅固,消耗了大量建築材料,是必不可少的安全防護基礎。」
蘇浩雙手擺在桌上,頭朝著下面低垂。他用這種方法掩蓋了震驚與駭然,腦海里卻滿是疑惑和痛苦。
「既然已經有了那麼久的準備時間,為什麼……為什麼,當病毒風暴來臨的時候,你們要漠視旁觀,不救救那些可憐的人?」
許仁傑輕捻著指尖的菸頭,表情有些僵硬。
「準備……呵呵這兩個字,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這一切動作都需要瞞著外界,資金和物資的劃撥需要一系列複雜操作才能完成。為了不引起社會動盪,這些改變和調撥沒有任何痕跡可查,但它們的變化終究會引起市場震盪。這涉及一系列問題————技術專利、資本流通、原材料定價權、市場和利潤稍有不慎,非但無法達到預期效果,反而會提前引發災難。」
「千萬不要小看豪族財團的力量。為了利益,他們在歷史上不止一次引發戰爭。按照共同協議,五國集團直到後期才引入財團資本參與建設,並在有限範圍內,給予他們相應的利益承諾。我們需要足夠穩定的環境應對危機,提前公開病毒風暴之類的問題只會引發混亂。」
蘇浩猛然抬起頭,眼裡已經帶有點點血絲:「為此而死的人不計其數。如果你們在病毒爆發第一時間就施以援手,很多人都能活下來。」
「我承認,平民當中的確有眼光獨到的精英。可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少了。而且,你還遺忘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掌握更多,就想得到更多。」
許仁傑目光變得森冷:「如果計劃外泄,平民階層短時間就會產生新的領導者。這些人比你想像中更貪婪。他們會驅使民眾製造全球性的混亂,這比病毒造成的損失更大,更可怕。」
蘇浩冷笑著反唇相譏:「這只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你們害怕失去,也不願意放手。」
許仁傑的表情漸漸平復:「18年的時候,我負責監管一名投入大量資金參與建設的鋼鐵製造業豪商。那個男人知曉計劃後,精心準備了一系列煽動民眾成立新政府的方案。他聲稱自己是神的化身,能夠預知災難,並且暗中印製了數十萬冊所謂的《新世紀福音》。他的造神計劃尚未實施,就被我們破獲。現在想想,真的很滑稽。那個人是全國企業家代表,連續好幾年獲得「五一」勞動獎章。理智和欲望的交替,僅僅只是瞬間。」
「如果把秘密公開,根本不用等到病毒爆發,就會爆發世界性的混亂和戰爭。在死亡面前,很少有人把機會讓給別人。他們會想方設法占據更多物資,暴力衝突和流血事件增加,宗教勢力趁機擴大影響,所有物資生產環節全部中斷,每天都有大批人口被活活餓死。還有那些被排除在核心集團之外的國家,它們想要知道更多,會不顧一切發動戰爭。為了應對,我們就必須抽調大量軍隊。在那種情況下,根本不需要什麼病毒,恐怕數量驚人的核武器與生化武器就足以毀滅地球。要知道,在預先知道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候,人……會變成野獸。」
蘇浩臉上掠過一絲蒼白。
他無法對許仁傑的話進行反擊。在那種時候,這是唯一正確的處理方法。
混亂會帶來社會動盪和戰爭,死亡人員將遠遠超過未來世界電腦記錄變成喪屍的部分。日新月異的科技進步,伴隨著威力越來越強大的武器誕生。「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拖著別人一起下地獄」之類的念頭,足以毀滅理智,產生群體龐大的瘋子。在那種時候,人們永遠不可能團結應對,只會一盤散沙。
公開秘密,人類可能提前滅亡。
掩蓋秘密,至少還擁有軍隊這個強大有力的武備集團。
這就像是選擇題,在「更糟」與「毀滅」之間,毫無疑問只能選擇前者。
蘇浩沉默了幾秒鐘,慢慢張開嘴唇。
「那種病毒,它們為什麼會出現?」
許仁傑注視著他,緊繃已久的臉上,出現淡淡的微笑,卻沒有對蘇浩的問題作出回答。
「還有,是誰預知了病毒風暴的發作時間?為什麼只有五國集團參與制定計劃?」
「究竟以什麼為衡量「甲類」和「乙類」體質的標準?免疫藥劑和強化藥劑的配方參照物從何而來?」
蘇浩腦子裡接二連三出現無數個問號。他忽然發現,許仁傑看似對自己的問題進行解答,卻沒有涉及任何關鍵,反倒刺激著自己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就像吸毒上癮者,欲罷不能。
「我曾經告訴過你,任何問題都有無數種解釋。」
許仁傑臉上露出凝重和嚴肅,慢慢地說:「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年輕過,得知病毒爆發相關情報的時候,我的表現跟你現在差不多。固定的邏輯思維被打破,另外一種全新思維方式將其取代,總會覺得不適應,甚至會產生極其荒謬的念頭。我們收到的指令是禁止救助平民。很對人對此無法理解,理論式洗腦沒有對所有人產生效果。他們被命令再次接受集訓丨大量灌輸類似的觀點。固執的無法被轉換者都被清洗,重要位置被換上堅決服從命令的人。很多人死了,但活下來的,都是信念和意志最堅強的精英。」
「你可以罵我冷血、無情、暴虐、殘忍……可是你得明白,制訂計劃那些人不是瘋子。他們非常理智,能夠站在普通人無法比擬的高度。他們對問題進行系統分析,全盤考慮得失,從而做出取捨。這已經不是國家或者政治手段能夠解決的危機,而是全人類必須應對的生物戰爭。不要把別人想像的那麼醜陋。無法接觸核心,片面看法只會帶來誤解。就像我用孟焱他們與你進行交換一樣。你很強,可以在戰場上發揮更強大的作用。所以,你還活著。我承認,這其中也有權力和私慾成份,但更多的……還是大局。」
停頓片刻,許仁傑繼續道:「至於其它的問題,我沒辦法給你答案。」
蘇浩脫口而出:「為什麼?」
「兩個原因。」
許仁傑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你的級別不夠。查閱機密必須具備對應的身份權限。你的軍銜只是上尉,如果不是看在你是「」級研究員的份上,我也不可能對你說這些。」
蘇浩目光微微一凜:「還有呢?」
「第二:很多問題我也想要弄清楚其中究竟。就跟我剛才所說的一樣:我只是71集團軍司令官,上面還有身份更高貴的人。他們掌握著核心機密。如果你能爬到那個位置,真相就會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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