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正濃 第12章

    「下雨了，天冷，你多穿點。」

    沈母上午九點的飛機，六點多就要從家出發。準備好早飯從廚房出來，見小女兒身穿只到大腿的短裙站在鏡子前臭美，沈母忍不住提醒道。去送她而已，幹嘛打扮地好像要去約會？

    沈黛透過鏡子看看母親身上的長袖長褲，怕一會兒陸遲來了母親當著他的面嘮叨自己，不情願地關上臥室門。脫了短裙，沈黛撥撥衣櫃裡的衣裳，選了條及膝素雅碎花裙，再從鞋櫃裡拎了雙淺粉的公主鞋換上。

    對鏡照照，挺好看的。

    徐行喜歡她穿的簡單點。

    「這樣行了吧？」

    走出臥室，沈黛乖乖地問母親，只是一抬頭，就見陸遲聞聲望了過來。因為她問的是裝扮，還故意擺出了任人品評的造型，男人不加掩飾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後目光落到她眼睛上，微微皺眉：「不冷？」

    沈母恰好端著電飯煲走出來，看看滿臉通紅的女兒，搖頭道：「算了，隨她去吧，等她老了腿疼了，就知道後悔了。」

    言外之意還是希望女兒再去換一次的。

    陸遲掃了眼沈黛微微嘟起來的嘴，沒再置評，轉身走向飯桌。

    久別重逢的長輩要回去了，於情於理他都該送送，昨晚知會沈母他會開車送她去機場，沈母就讓他早上來這邊用早飯。

    沈黛十分不滿母親的做法，因為徐行是十點的飛機，沈黛準備送完母親再與徐行去咖啡館坐坐好好惜別的。偏偏母親擅作主張之後才告訴她，沈黛找不到理由反對，只好改變計劃，決定送走母親後跟陸遲說實話，讓他先開車回來。

    沈母熬的是香菇瘦肉粥，喝完一碗，渾身暖融融的。

    帶上傘，三人走進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

    沈黛遠遠看著她……姐姐的黑色寶馬，靈機一動，撒嬌地同母親商量，「媽，我想送完你去商場挑衣裳，我還是自己開車吧，到時候陸遲去忙他的，我們兩不耽誤。」

    沈母無所謂，前面陸遲卻平靜道：「雨太大，路上容易出事，咱們還是坐一輛車吧，我今天沒事，可以送你去商場。」

    沈母想想小女兒毛手毛腳的性格，拍拍女兒手道：「陸遲說的對，你開車回來，我不放心。」

    「我大二考的駕照……」沈黛小聲強調自己也是擁有幾年駕駛經驗的人了。

    「那也不如陸遲開車年頭多。」沈母不容拒絕地拐著女兒走向了陸遲的卡宴。

    陸遲打開車門，站在旁邊，沈黛進去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陸遲無視，垂眸，看她抬起纖細白皙的小腿，公主鞋尖兒上的蝴蝶結劃出一道粉色的弧線。

    關上車門，陸遲繞去了前面。

    周六早上，加上大雨，上班族們都躲在家裡睡懶覺，路上難得暢通，抵達機場，才七點半。

    陸遲停車前，沈黛偷偷給徐行發微信：我到了，你到了嗎？

    徐行：剛出發。

    沈黛：我媽八點半登機，我們去咖啡館，你要不要來找我們？

    以今天的車況，徐行應該能在母親登機前到機場。

    徐行知道女朋友只是隨便說說，看一眼窗外大雨，笑著回她：我們這邊約好八點半在大廳集合，你在咖啡館等著，我見完他們就去找你。

    沈黛回了一個「好」，收起手機。

    兒女在外母擔憂，沈母臨別前說的，幾乎都是叮囑沈黛要懂事，下班了早點回家，不許在外面逗留太久，就差安排陸遲每天定點查房了。沈黛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心不在焉地點頭再點頭，不時看看手機。

    時間到了，送母親去安檢，沈黛終於不舍起來，抱了老媽好一會兒。

    「行了，別耽誤我登機。」沈母嫌棄地推開女兒，再次看向陸遲，「呆寶不懂事，你幫伯母看著她點。」

    「伯母放心，我一直都把呆寶當妹妹看，不用您說我也會照顧她。」陸遲一本正經。

    沈黛撇了撇嘴，扭頭時，看到徐行站在遠處，大概是怕被母親發現，背對這邊。

    沈黛心裡甜甜的，目送母親進了安檢口，她抬頭對陸遲道：「徐行十點的飛機，已經到了，我去送他，得一個小時呢，你先回去吧，我打車回去，今早麻煩你啦。」

    她坦坦蕩蕩，陸遲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兩秒，若有所覺地掃視周圍。

    看到徐行站在遠處，面朝他們。

    沈黛也看到了，笑著朝徐行招招手，想了想，又問陸遲：「要不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改天吧，不打擾你們惜別。」陸遲淡漠拒絕，轉身走了。

    沈黛錯愕地看著陸遲的背影，沒料到他竟然會說那種話。

    不打擾你們，換種語氣，很像朋友間的調侃，陸遲不咸不淡地說出來，沈黛卻品出了一點諷刺。

    冷淡地好像絕了七情六慾的男人，確實在諷刺他們這些紅塵俗人吧？

    沈黛嗤了聲，歡快地跑向自己的男朋友。

    「不是說去咖啡館找我嗎？」趕到徐行身邊，沈黛親昵地挽住他胳膊，仰頭看他。

    就要分別兩周了，沈黛不舍。

    「等不及了，爭分奪秒。」徐行點了下她鼻子，攜著她往咖啡館走，看眼陸遲走遠的背影，隨口問：「他也來送伯母？」

    沈黛點頭：「是啊，我媽把他當親兒子，他當然要孝順，不過也是住的近，他不好意思不送？」

    女朋友說話俏皮，徐行笑了：「我還以為大公司的ceo會很忙。」

    「他忙不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忙。」沈黛不想多提陸遲，幽怨地盯著他。

    一句話戳對了地方，徐行愧疚地攬住女朋友肩膀，悄悄地收起了胸口的酸勁兒。

    陸遲與沈家是故交，他不該亂想。

    越是不舍，時間好像過得就越快，沈黛與徐行並排坐在靠邊的長條沙發上，當徐行第三次偷偷看手錶時，沈黛壓下心頭酸澀，扯過旁邊的包包站了起來，「走吧走吧，耽誤了徐工程師的飛機，我可擔待不起。」

    「帶傘了嗎？」徐行知道她要打車回去，怕她沒帶傘，下車時挨淋。

    沈黛抿著嘴晃了晃手裡的包包。

    徐行握住她手往安檢那邊走，眼睛一直看著她，「早知道我開車來了，讓你開回去。」

    沈黛看著自己的公主鞋，默默不語。

    徐行心裡酸溜溜的，突然抱住她，低頭湊到她耳邊道歉，「呆寶，我也不想去。」

    沈黛靠在他胸口，眼裡蓄滿了淚，「明天就我一個人……」

    想到周五下班喬雨羨慕嫉妒恨地提前祝她七夕快樂，她只能強顏歡笑，沈黛就委屈。

    徐行聽她聲音不對，撐起她肩膀，正好看見兩行淚珠從那雙桃花眼裡滾了下來。

    「老大，要登機了！」

    遠處有人喊他。

    沈黛登時尷尬起來，借徐行身體遮擋迅速擦了淚，抬頭朝徐行笑，「好了，我就是捨不得你，沒怪你，快去吧，到了曼谷給我電話，晚上早點睡，不許去酒吧看美女，也不許看人妖。」

    美人豁達地笑，眼裡卻含著淚。

    徐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深深地看著她，內疚自責。

    大廳里不斷重複著航班提醒，沈黛再次擦了下眼睛，扭頭看看徐行公司的幾個人，她抓住徐行手臂推了他一下，站在原地笑著道別：「去吧，我也走了。」

    送男朋友，送到這裡就夠了。

    她不想站在安檢口，孤零零地看男朋友離開，做被拋棄的那個。

    最後看眼徐行，沈黛甜甜一笑，腳步輕快地走向電梯，去下面等出租。

    徐行站在那裡目送她，短短一段路，看見她幾次抬起胳膊。

    直到她進了電梯，徐行才望了眼頭頂，轉身，心頭空落落的。

    「老大捨不得了吧？」

    「嫂子真好，這麼大的雨還來送你。」

    「就是就是，換成我，寧可被老總罵也要在家陪女朋友。」

    「所以你永遠當不了老大，也找不到嫂子那樣漂亮的老婆。」

    四個技術部的光棍你一言我一語，羨慕又幸災樂禍。

    徐行接過自己的行李箱，面無表情地走向安檢口。

    ~

    沈黛在衛生間待了會兒才出來，眼圈有點紅。

    外面大雨瓢潑，情人節前夕來這麼一場雨，真不知壞了多少人的心情，應了多少人的景。

    走出機場，前面出租口taxi一輛一輛地冒出來，拉上乘客就出發，井然有序。沈黛慢慢往前走，手機響了，是徐行的電話。沈黛看著屏幕，不想接，怕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冒出來，大庭廣眾的丟人。

    徐行打了五次，終於消停了。

    沈黛悵然地笑，拉開包包拉鏈想要將手機放進去，手機又響了。

    眼淚不爭氣地冒出來，模糊了視線。

    沈黛朝人少的一面轉身，抬起手機罵他，「你非要惹我哭是不是？」

    短短几個字，說得破破碎碎，很小聲很小聲，充滿了無限委屈。

    對面久久沒有聲音。

    沈黛莫名心疼了，擦擦眼淚，撒嬌似的哼了聲，「害我掉眼淚，等你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哪裡惹到你了？」

    陸遲沒有波瀾的清冷聲音傳了過來。

    沈黛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將手機擺到眼前，赫然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是「隔壁」二字。

    她不敢備註陸遲真名，怕被同事們看到。

    陸遲電話來的太巧，沈黛懊惱得暫且忘了離愁，遷怒地反問：「你找我有事？」

    她就不信他猜不出剛剛的電話對話有誤會。

    「沒事，只想問問你，沒有別的事，可以上車了。」

    陸遲說完，掛了電話。

    沈黛好一會兒才領會這話的意思，震驚地抬起頭，視線一點點前移，果然在出租車車道外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卡宴。許是怕她眼瞎認不出來，駕駛座那邊的車門突然打開，陸遲氣定神閒地下了車，黑襯衫黑長褲，修長挺拔，單手插著口袋轉身，視線越過車道，準確地鎖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