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號屍身中了十三刀,致命傷兩處,一處在心口,一處在咽喉,除咽喉外幾乎所有傷口皆是隔著被子直直捅入……」
「乙字號屍身中了十七刀,也是一刀在咽喉,其餘隔著被子亂捅,但沒有正對心窩的,所以第一刀應該就是咽喉處那刀……」
一名中年黑綬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了原本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變得直接了很多。
「二人都是上來一刀對準要害,然後都免不了補刀,就是衝著殺人來的,武器也都是這把繡口彎刀……其實沒什麼可說的。」
「誰說不是呢?」一名掛著朱綬、帶著小冠的年長男子抬頭看著前面牆上字跡,捻須感慨。「你怎麼看這個?」
「一邊說不願意留名一邊又署了名,明顯是化名,就算是真有這個什麼李太白,估計也是個無名小卒,但既然寫了,也是個線索。」中年黑綬微微嘆氣。「還有,這裡面有幾個難寫的字明顯有些簡化,要麼是用慣了某類偏遠之地的簡化字體,要麼是識字不多……至於半空中寫字,第一反應自然是長生真氣。」
「確實是長生真氣。」
年長朱綬看著這幾行字,搖搖頭,似乎是想否定什麼,但說的話卻是在贊同自己這位下屬。「此人……或者最起碼同夥之一……應該是從天窗上攀上來,再加上還要翻過坊牆,還有這幾行當空的字,都太像長生真氣了。」
「同夥?」中年黑綬一時不解。「這可是一把刀。」
「制式繡口刀。」年長朱綬回頭指著屍首言道。「若是一人所為,我就有些想不通,他怎麼能同時對兩人做出致命傷呢?還是說這位總旗和他夫人之一受了一刀,居然強行忍住沒有掙扎或者喊叫?為什麼不掙扎不喊?尤其是這位總旗還雙手放在嘴前,他的夫人軀體還有咳血症狀,這明顯是受刀後的反應。」
「確實。」中年黑綬點點頭。「都不是一刀休克,而且據說馮總旗修的是渾水真氣,確實有一點保命的妙用,這樣也能對上……同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些,一個人去殺馮總旗,另一人殺馮夫人或者制住她……但也不好說,畢竟只找到一把刀。」
「現在什麼都不好說。」年長朱綬不以為意道。「有一點是一點,各方面都要查起來……不願意留名的中州大俠李太白要找,長生真氣要留意,同時還要排查這對總旗夫婦的恩怨人際,問清楚馮總旗昨日去向,詢問僕婦昨夜動靜,這把繡口彎刀也得捏著鼻子查,從他下屬開始查……」
「這是必然。」中年黑綬重重頷首。「暫不說此人馬上要轉到咱們中鎮撫司做黑綬,只說天子腳下、洛河之畔,一位東鎮撫司的六品總旗,就這麼夫婦一起橫死家中,無論如何都要給上頭一個交代的。」
「好。」年長朱綬再度捋須。「發文台中,讓他們加派人手,去查李太白,查馮總旗近來經手案卷是非,查昨日行蹤……然後你去問僕婦,我來問這些淨街虎。」
中年黑綬點點頭。
而年長朱綬早已經捻著頜下長須走了出去,臨出門前猶然自言自語: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等文華人物為何要殺一個總旗,還要殺婦孺?難道是抄來的?」
中年黑綬怔了一怔,終於明白為何之前對方要搖頭了,敢情這兩句順口溜挺有文學價值?有文學價值你說嘛,非得拿這個考驗自己這個老刑名?
自己懂個屁啊?
「張行,該你了。」
一個時辰後,就在樓下酒肆大堂里,隨著一名中鎮撫司錦衣巡騎的呼喝,被喊到名字的張行一聲不吭,只是學著之前其他人一樣,雙手捧著自己佩刀趨步上樓,往二樓那處熟悉的大間而去。
房間大門敞開,張行直接入內,迎面便只看到一位宛如教書先生一般的年長老者坐在那裡,表情也很溫和。
一個略顯破舊的武士小冠,一把尋常佩劍也隨意擺在一旁。
然而,誰要是因為此人是這個樣子就輕視此人,那就要鬧大笑話了……張行更不會如此,他一眼就看到了對方腰中那條跟白有思一樣的朱綬,甚至,就連此人佩劍也和白有思一樣,帶著一日二月的標誌。
「刀子拔出來,然後拿來我看看。」年長朱綬微微抬手示意。
張行不敢怠慢,趕緊拔出刀來,然後倒持著虛遞了上去。
「收了吧。」朱綬只是瞥了一眼,便隨口吩咐,然後繼續低頭看著手裡的文書。「坐下。」
張行立即依言而為。
「是新刀?」年長朱綬低頭翻著文書,頭也不抬。
「屬下是新人。」張行懇切以對。
「最近用刀殺人了?」
「就是上次鎮壓青魚幫……總旗下令,沒有立功的,都要殺人。」張行有一說一。「不過在這之前,屬下巡街時還用刀砍了一個暗娼館子潑皮的手。」
年長朱綬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麼,只是繼續低頭來問:「前幾個人都說你家總旗誇過你,說你喜歡讀書?」
「興趣所在。」
「都讀了什麼書?」
「剛讀完了《騰龍四海志》,在讀《白帝春秋》……」
「這麼年輕,多少看些名著小說,看那些官修史書幹嗎?」年長朱綬再度皺眉。「算了……旁邊有水,蘸著寫幾個字,左右手都寫。」
張行心中一突,面色不變,趕緊伸手去蘸水,就在桌上認真寫了《騰龍四海志》五個大字,然後換手,努力的、慢慢的去嘗試工整來寫《白帝春秋》四個字。
剛寫了兩個筆劃,他心中微動,立即運出寒冰真氣到指尖,卻是將手指上的水瞬間凍住,然後尷尬停住,繼而尷尬望向前面的朱綬:
「讓上官見笑,在下左手拿不住力氣,就忍不住用了真氣,我這就重新寫過。」
「不用了。」年長朱綬看了看對方指尖上的寒氣,當場搖頭,卻是乾脆合上檔案,認真來問另一件事。「我只問你,你檔案太新了,完全對不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行沉默了片刻,選擇了如實告知。
「你是白巡檢安排在此地的人?」年長朱綬當場捻須,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表情變化。「原來如此。」
「在下不知道上官口中『安排』是哪個意思。」張行斟酌了一下言語。「但白巡檢並沒有讓我刻意留意一些事情,在下本人也沒有做過匯報,只是認真在做這個巡街校尉。」
「我懂,我懂。」年長朱綬不以為意道,同時似乎喪失了進一步探究的興趣,只是回到了案子本身的例行詢問。「對了,你的寒冰真氣修到什麼層級?」
「昨晚上剛剛通了十二正脈的第五條。」張行一面做答,一面再度伸出拳來運行寒冰真氣到臂膀之上。
「原來心思在這上面。」年長朱綬立即頷首。「最後一問……我就不問你昨晚在哪兒了……我直接問你,你家總旗之死,你可有什麼可對我說的?」
「事情肯定跟青魚幫有關係。」張行頓了一頓,說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不然太巧了,那可是幾十條人命,還牽扯那麼多財貨……」
「確實,人人都這麼說……」年長朱綬喟然以對。「就這樣吧,先回去,無事不要離開住處,這幾日每天上午來這裡點卯。」
「是。」張行拱手起身,小心收起佩刀,轉身離去。
不過,就在他走到門前時,卻又陡然止步,然後回過頭來。
「什麼?」年長朱綬微微眯了下眼睛。
「有件事情……本來無所謂,但不說又怕上官後來從他人那裡問到,顯得難堪。」張行認真以對。「在下昨日曾向大嫂求過使女小玉,大嫂當時只說讓大哥今日給我回復……這件事,很多人都在場。」
「哦。」年長朱綬愣了一愣。「我知道了。」
張行趕緊拱手離去。
當日人心惶惶,錦衣巡騎四下搜索,各處謠言不斷不提。只說到了下午,冒險過關的張行回到住處,劉坊主果然早有言語:
「小張,你那錦衣巡騎的朋友又來了,人在廂房。」
張行當即稱謝,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劉坊主神色怪異……但這個情況下,神色不怪異似乎更不對勁。
別過劉老哥,來見秦寶,二人依舊如往常那般在院中坐定。
「是聽說了我家總旗的案子來看我?」張行言語平靜。
「自然。」秦寶顯得有些矛盾,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案子怎麼說?台中都傳遍了,中丞都知道了,只說是什麼中州大俠李太白做下的……還傷了婦孺?」
「什麼婦孺?我們馮總旗的夫人才是素來真正拿主意的。」張行隨口對道。「具體案情我並不比你知道的多,只是被要求不得擅自遠離,每日點卯。」
秦寶聽到前半句便松下了一口氣,然後連連頷首,也不再過問。
唯獨二人剛剛見面,此時直接分開未免顯得尷尬,便又說了一些修行上的閒話,一直到淨街銅缽再起,秦二郎這才告辭。
對方既走,張行也去吃了晚飯,待再回到院中,不免心中空泛。只是忽的想起白日那朱綬似乎很看不上自己看的那些提及遠古的史書的樣子,反而推崇小說,便乾脆將秦寶之前送來的木匣取來,準備稍作品讀一下這個世界的名著。
然而,木匣打開,裡面七八本,居然只是一整套書,而打開第一本,書名更是驚悚《女主酈月傳,其一:游龍見凰》。
恍惚間,張行對白有思、秦寶,乃至於這一整個世界的文學修養都產生了極大的憂慮。
ps:首先感謝盟主一人獨釣一江秋同學的上萌,感激不盡。
然後公眾章節不怕偷字數,上一章,我多說兩句。
1.白有思沒有看到過張行寫簡體字,我真沒這麼寫過。
2、主角用帶血的被子擦刀,本身是為了遮蔽痕跡……幾位說指紋的,問題在於,又不是用乾淨布擦,容易留下明顯指紋,這是用帶血的被子……本身是為了遮蔽痕跡……但總體來說是我寫的不嚴密,跟上面那個不是一回事,稍作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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