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一百零五章 金錐行(16)

    司馬正派來的伏龍衛有兩個,一個是熟人王振,另一個實際做主的中年人居然姓白,卻只是個悶葫蘆,外加秦寶、張行,四人在渦水下游等著,並未參戰。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而果然,不過大半個時辰,早已經是摧枯拉朽的正規軍便從容收兵,然後轉向渙水。

    便是張行也等到了胡彥、李清臣等同組同列,據說也是得到了司馬正的提醒,前來接應。

    想想也是,以司馬正的出身、官職、名望和修為,但凡能抓住事情關鍵,做到周密詳細,便委實不可能再出問題。而如果能再聽從他人意見,稍微有一點人道主義精神,不圖殺戮……簡直就可以晉身青天大老爺了。

    而這,也是張行不得不承認,大魏或許還有拯救餘地的一個重要緣由——到底還是有司馬正和白有思這種人在的。

    實際上,若不是白有思那晚過來尋他,張三爺指不定真的上山拉杆子去了。

    「此人是誰的斬獲啊?」

    傍晚之前,張行等一行人便從容轉向渙水,準備在稽山等候白有思等大部隊……行至昨晚宿營所在的稽山,赫然看見充當軍營的山寨門前掛著一排首級,瞅見其中一個,張行實在是沒忍住當場冷笑勒馬。。

    「有什麼說法嗎?」胡彥好奇詢問。

    「此人姓韓,自稱是陳將軍家人,此番金錐計能成,多賴此人。」不等張行言語,秦寶便在馬上乾脆以對。「卻不想連姓命都未保住,反而懸首示眾。」

    「那陳凌心黑手辣到這種地步?」李清臣瞬間醒悟,繼而愕然。

    伏龍衛中的白姓中年人與王振也忍不住相顧驚悚。

    胡彥也立即醒悟,卻又趕緊搖頭:「張三郎,陳凌如此心狠手辣,自絕了人證,又手握重兵,便是司馬常檢在此,也不好在此時把事情弄大……你此番已成奇功,&nbp;&nbp;便是有心,&nbp;&nbp;也何妨等咱們和巡檢一起回了東都,&nbp;&nbp;再專門回來料理?」

    言語之中,竟是用了徵詢語氣。

    而張行也只是點頭。

    眾人堂皇入得寨中,與伏龍衛數十人匯集,&nbp;&nbp;從容安置後,又公然參加了慶功宴……且說,&nbp;&nbp;陳凌著實是個人物,&nbp;&nbp;他作為名義上此地主將,&nbp;&nbp;高踞其上,一眼見到司馬正所引人中便有張行,&nbp;&nbp;居然面色不變,反而親自下來迎接。

    「陳將軍,這是胡彥胡黑綬,&nbp;&nbp;此番就是他親自帶人偽作車隊,&nbp;&nbp;引了賊人過來。」去了甲冑兵器的司馬正伸手一指,&nbp;&nbp;先指了胡彥。「功莫大焉。」

    「久仰久仰!」陳凌面色清朗,&nbp;&nbp;稍待笑意,拱手拿捏有力,&nbp;&nbp;乃是標準的名將姿態,混不似當日見張行等人時的糊塗狀。

    然而,胡彥作為少有的完全知情人,&nbp;&nbp;早曉得身前此人的毒辣與能耐,卻是遠遠便一拱手,&nbp;&nbp;既不上前也不多話,便直接轉過去落座了。

    陳凌也絲毫不在意。

    「陳將軍,&nbp;&nbp;這是張行張白綬,你該見過的。」司馬正繼續指著胡彥身後一人介紹,&nbp;&nbp;言辭卻又有些過分了。「正是他此番出奇策,與錦衣巡騎秦寶一起,幾乎算是孤身闖入芒碭山,火併了一個山頭,然後鼓動這些芒碭山匪前來渡河奪車隊的……所謂孤身入山,驅虎過河,以絕後患……我生平所見才俊極多,&nbp;&nbp;但以文華武斷、謀略仁表而言,此人都堪稱前列,莫看今日只是一白綬,將來必定是要入南衙,&nbp;&nbp;居於我等之上的!」

    陳凌怔了一怔,然後認真拱手行禮:「陳凌之前不識英雄,徒惹人笑!」

    張行也平靜拱手回禮:「張三之前不識陳將軍之內斂持重,也曾惹過笑話。」

    陳凌再笑:「話雖如此,總該有所賠罪……」

    話音既落,陳凌忽然當眾擊掌,旋即,兩名使女各自端著一個托盤上來,托盤上以錦緞為襯,各自放著一把金錐。

    接著,陳凌從容講述自己父親當日獲得金錐的故事,講完之後,復又向司馬正與張行各自一行禮:「之前曾託付張白綬贈與白巡檢一柄金錐……而今日,司馬常檢既知,不能不做表示,而張白綬英雄了得,我今日心服口服,也不能不有所表示……還請兩位各自取一隻帶上,也算是一番美談。」

    司馬正和張行對視一眼,都是各自平靜取下一把金錐,掛在腰中……當然,張行懷中還有另一把……而掛好之後,三人竟都是無事一般,各自歸位,陳凌居上,司馬正端坐客位之首,張行只落在客位偏中位置,但等稍起酒宴,卻多是這三人在從容飲酒笑談,看的一眾知情人心驚肉跳。

    往後之事,自不必贅言。

    翌日一早,三千甲士沿著渙水東岸鋪陳開來,且不說一敗塗地之後,芒碭山再無動靜,便是此時真有人敢過來,也只是徒勞送死罷了。綿延數里的船隊,居然真就絲毫不損,緩緩行到了稽山,繼續往上游而去。非只如此,期間,張行自請秦寶迎上船隊,取了一些在火耗範疇內的錢帛糧草,送給了在渦水下游等待的杜破陣,也是不免要留心之事。

    至於陳凌,面對著片刻不離的司馬正,只全程擺正了位置,沒有絲毫不合作的姿態,讓人完全挑不出錯來。

    甚至,在張行等人跟上船隊,繼續北上時,他還專門又送了伏龍衛與錦衣第二巡組各自一船特產……就好像當日只是因為張行官太小了,沒有司馬正面子大,所以沒發兵而已。

    時日既去,廿六日入譙郡,廿八日抵達陳留,此地便有直達洛口倉的新官渠,而在官渠入口這裡,便有了東都官吏負責接管。

    換言之,錦衣巡組和來支援的伏龍衛此行任務也算是正式完成了。

    廿九日,伏龍衛和錦衣巡組離開了陳留,疾馳過滎陽往歸東都,同行的還有交卸了糧食,帶著各自州郡一年的刑名、錢糧、戶籍文書的上計郡吏們……春日上計,就是要在元旦大朝前將這些東西交給對應部門為止的。

    沒人敢怠慢,臘月三十當日,眾人抵達東都城的東門,上計郡吏們更是直接與等在東門戶部文吏們匆匆離去。

    「這些人過分了吧?」

    李清臣看到這些人離去,當場發作。「若不是我們給他們操碎了心,他們早就被刑部的人接走了,如何是跟戶部的人走……卻不知道走之前拱手道個謝嗎?」


    「無所謂了。」胡彥勉力來勸。「人家也著急,壓著日子來的。」

    「不錯。」錢唐也笑,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看到伏龍衛在此,卻又止住了笑意。

    其他錦衣巡騎見此,還以為錢唐是在暗示那些暫時不好直接送到京城,而只能放在陳留白氏封田莊子裡的財物、馬隊,自然各自乾笑,什麼勞累、不爽,也都全都消了。

    無論如何,今年發財了,是件真事。

    不過,張行和秦寶卻曉得,錢唐這是明顯又想到了白有思調任伏龍衛的那個傳言,一時心下不夠爽利。

    「此行辛苦諸位了。」另一邊,白有思終於也在與司馬正稍作商議後折返過來,卻也只是簡單下令解散。「其實還有不少事情要做收尾和處置,但今日已經是三十,斷不能攔著大家過年,大家安心散去,妥當過年,年後咱們再一一來做議論。」

    眾人自然無話可說,很多有家室的巡騎,都不忙不迭的向白有思行禮,說了一些吉祥話。

    張行和秦寶也沒有什麼多餘心思,他二人最是辛苦,一直到稽山見到白有思才算是徹底放心緊繃,然後又連續趕路,早已經疲憊不堪……此時也只想著回去過年,連著秦寶胯下的斑點瘤子獸,吃一頓芬娘燉的大肘子。

    孰料,張行剛一轉身,別人倒也罷了,司馬正遠遠看到,復又主動喊住:「張三郎,別人先去,你如何能去?請務必隨我們先去一趟黑塔。」

    白有思也是點頭,其他人回頭看一看,胡彥以下,也都沒有話說。

    張行只能隨這靖安台的雛龍臥凰一起,往黑塔一行……到了彼處,見到了靖安台宗師曹林,白有思、司馬正還有張行三人將此行一一匯報,自然是隱去了一些私下的廢話,對江東那邊,只說百姓已經到民變邊緣,所以不得已去取江東八大家來充糧;對江淮那裡,卻是著重講述了陳凌、長鯨幫與芒碭山的關係以及各自陰私。

    曹林自是大宗師天人合一之態,喜怒皆輕易浮於外,聞得內情,屢屢勃然作色……然後一口答應要讓陳凌生不如死,並酌情處置長鯨幫一事。

    匯報完畢,三人一起出來,皆無言語,一直過了水潭,走到張行所居的承福坊北的天街上,方才言語。

    「兩位的家皆在北面,為何跟著在下來到南面?」張行突然止步發問。

    「因為想聽一聽你言語。」白有思抱劍而笑。「自芒碭山奇策成行歸來,未見你有什麼長篇大論……」

    「回來以後在稽山上全是陳凌的人,不敢有長篇大論,然後便是拼了命的趕路,也都累到沒有力氣言語。」張行有一說一。「況且,兩位自是國家英才,何必非要聽我言語?」

    「張行,你沒發現自芒碭山事後,上下全都服膺於你嗎?」白有思望著張行,嘆了口氣,然後認真來講。「之前李清臣在你面前自恃家世、錢唐在你面前自恃周全,如今全都主動退避三分……便是秦寶,你們關係雖好,卻也對你明顯有了一絲敬畏之色;還有胡大哥,便是修為、資歷遠邁於你,也明顯在你面前沒了主見!至於小周,你這幾日太累,沒看清楚,幾乎對你有了崇敬之色。」

    「所以張三郎,還請不要妄自菲薄。」司馬正也認真拱手做請教之態。「我那日與陳凌所言,絕不是在說場面話,而是明明白白警告他,惹到了不該惹得人……剛剛曹中丞言語,我們想聽你看法。」

    張行沉默許久,終於開口:「曹中丞許諾處置陳凌、巨鯨幫,一則清理江淮,二則最起碼能讓我不失信於人,我委實覺得是好事……

    「但是,司馬常檢明明白白的說了芒碭山匪徒來源在於楊慎亂後的不救;白巡檢明明白白說了江東三畝地十畝稅的事情,他都只是蹙眉,不做評價,也委實讓我失望……我大概曉得他的難處,他在陛下面前的最大倚仗便是先帝,而這兩件事情,本源其實皆在先帝。

    「況且,朝廷如水,庶民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中丞這般處置,乃是明白的只將水草、暗礁當做舟船的危險,卻還是視水為無物,這樣下去,總有一日,水中會起波瀾的……這更讓我覺得所作所為,沒有太大意思。」

    司馬正與白有思各懷心思,俱皆沉默。

    張行也只是一拱手,牽馬轉入坊門之中。

    回到家中,芬娘正在做飯,秦寶也早已經回來,卻正在伺候他的寶馬……張行進來,栓好了黃驃馬,便去屋內扔下金錐與羅盤在一起,然後又尋了一本《女主酈月傳》來,坐到院子裡來看,根本沒有遠途歸來過年的什麼感人肺腑之態。

    「柴火又漲價了!」芬娘忽然在廚房內開口。

    「哦。」張行象徵性的應了一聲。

    「還是民夫的事情……新的民夫想回家過年,又跑了一次,又被殺了幾百個……但民夫不停換,人太多,城外的柴火就漲價了。」

    「嗯。」

    「李定讓我告訴你……你的什麼書他看明白了,正月來找你。」

    「好。」

    「前天白家來過一次人,送了些東西,說是第二巡組各家都有……我就沒拒。」

    「知道了。」

    「秦二哥說他想吃東境的油炸面果子,但家裡沒那麼多面了,都讓我裹酥肉了,因為我下午準備做油炸酥肉的……以前過年我家裡一直炸……還得去買面……你想吃啥?」

    「……」

    「沒有想吃的嗎?」芬娘探出頭來,好奇來看,數月不見,容貌依舊,卻居然長高了一點的樣子。

    「我去買面和肉。」張行忽然起身,大聲來對。「我想吃油炸酥肉,也想吃油炸面果子……炸它三桶!」

    p:抱歉諸位,貪看開幕式,今天只有這章了……本想請假的……但不該擅自開這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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