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陰燈 第十九章 請人

    這城裡大姑娘受不得委屈，跺腳說你給我站住，要不是楊教授讓我來叫你，誰想搭理你啊？

    楊教授？

    我把腳停下來，回頭眯眼看著她，「楊教授貴人事多，找我這鄉下小子幹啥？」

    陳芸說那就不曉得了，反正話我帶到了，去不去隨便你！

    小辮子還在人手上拽著呢，我哪兒敢不去，趕緊回頭說別啊，我剛才跟你開玩笑呢，陳教授在哪兒？

    陳芸瞪著我，那表情很不得剮了我似的，說楊教授正在縣政腐跟當官的談事情，讓你先等著，一會兒就能到。

    我只好跟她回了招待所，一進大門，見葛壯還在陪人家科考隊的小姑娘聊天，便上去咳嗽了一聲，說胖子，你早上起床拉屎了沒有？那大姑娘一聽這話，臉色一變站起來就走了。

    葛壯說小南瓜，你丫的有病是吧，胖爺我費了千方百計，才和小月聊得火熱，你怎麼一上來就拆我的台？

    我說誰是小月？

    葛壯一指花姑娘離開的背影，說她就是小月，我打聽清楚了，科考隊就兩個姑娘，短頭髮那個叫陳芸，你肯定知道了，這個姓古，叫古月，人挺水靈的，沒有陳芸那麼高冷，胖爺我已經打定主意，今後就吃這碗紅燒肉了。

    我冷笑，「人家市里來的姑娘，能看上你？」

    葛壯抖著大臉盤子說，「小南瓜，說到這兒我就要好好給你思想輔導課了，革、命友誼不分高低貴賤，城裡大姑娘怎麼了？我家好歹也是紅色家庭……」

    我揮手說行了，我問你個正事，大金鍊那事你說了？

    葛壯點頭，「說了啊，答應過人的事咱能不辦好嗎？」

    我氣得咬緊後槽牙子，說你丫豬腦子啊，大金鍊祖上幹啥的？盜墓的！你讓他陪我們一塊去亂風坡「考古」，那不是讓耗子進了大米堆嗎，他做夢都能笑醒！

    葛壯說你想太多了吧，科考隊又不是只有你跟我，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呢，大金鍊的手哪能伸這麼長？

    我說你就作死吧，被人坑了看你怎麼辦？

    沒聊一會兒，楊教授帶人過來了，抓著我倆的手不放，說兩位小同志辛苦了，我呢，開會太忙，也沒時間招呼你們，現在帶你們去見個人，明天一早就能出發了。

    我問楊教授，科考隊一共多少人進亂風坡？

    楊教授說具體人數目前還沒定，安全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跟縣長商量過了，這次給我們派一支隊伍，實彈陪同，護著保衛科考隊成員的人身安全！

    聽說「實彈」兩個字，我和葛壯下意識就是一哆嗦，答應合作就是陪同保護，要是不合作，就改成槍斃了吧？

    後來楊教授帶著我們一幫人上了一輛軍用皮卡車，行駛了好幾個小時，屁股都給我顛疼了，下車一看，這卡車居然開進了城郊，前面就是勞改隊，兩扇大鐵門把關，又高又厚，大門上還架著鐵絲網，上面用紅筆字寫著兩行字：

    勞動改造好好搞，早點回家見親人！

    葛壯一下車腿就軟了，抓著我的胳膊問，楊教授這啥意思，不說好了只要合作就不送我們進局子嗎？

    他身邊那個長得水靈的女同志聽見了，撲哧一笑，說胖哥，你瞎想什麼呢？楊教授是帶我們過來請人的。

    葛壯說，「月兒，你可得替你胖哥說點好話，別楊教授一會兒覺得這裡伙食好，就留我們下來過年了！」

    進了大鐵門，有個身穿綠裝、扛著八一槓的人走向我們，對著楊教授行李，說領導，人已經帶出來了，單獨配了個房間，就等著您進去問話呢。

    楊教授說了聲好同志，辛苦你們替祖國站崗了，先帶我上去看看。

    進了勞改隊，我和葛壯就像耗子鑽進了老貓窩，走路都在打顫顫，好怕楊教授突然停下來，對那帶著「大鋼盔」的人說，這兩個同志麻煩你重點照顧下。

    好在楊教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進了一間矮平房，七彎八拐饒了幾圈，最後來到了一個房間前面，對身邊的「大鋼盔」說道，「人就在裡面？」

    大鋼盔繃直了雙腳，站得比標槍還直，說領導，人就在裡面！

    楊教授又說，那好，小同志麻煩你開下門。

    楊教授單獨進了房間，我們幾個人就站在外頭等著，他進去不到倆分鐘，裡面好像就嚷嚷起來了，有人捶桌子砸板凳，還在吼什麼「你要找死」，「老子說什麼也不陪你下去」的話。

    我看了看守在門口的武警同志，說哥，你不進去看看？楊教授瘦得跟個蘆柴棒似的，萬一真跟人打起來，一會不橫著出來嗎？

    武警同志沒理我，倒是陳芸拽了我一下，讓我別胡說，等著就好。

    過了大半個小時，楊教授紅著臉把門打開了，好像跟人發生過激烈的爭吵，眼鏡框子都戴歪了。我以為他會跟我們回去，誰知推門後他竟然指著我說，「司馬南，你進來！」

    我說啊，我進去做什麼？

    楊教授說你別問，進來再說！

    我心裡惴惴不安，推門跟著楊教授進去，才發現房間裡坐著個頭髮花白、帶著老花鏡的乾瘦老頭，不曉得幾多天沒洗澡了，一身的酸臭氣，那味道就跟箍在罈子里的爛鹹菜似的，頭亂得像野草，皮膚很黑，有點像鍋爐房負責添煤的，從裡到外的形象，給人一個字就是，

    髒！

    可他人很精神，兩隻眼睛好像打磨過的柴刀，鋒芒逼人。

    那老頭子咧開乾裂的嘴角，對楊教授嘿嘿冷笑，「你不說要帶我見個人嗎，人在哪兒，就是你身邊這小子？姓楊的，老子還把話撂這兒了，今天你就是請來天王老子，我也不陪你下墓！」

    楊教授說老梗頭，不用請天王老子，就我身邊這個孩子就夠讓你出山了。

    那人上下打量我幾眼，冷哼一聲，「就他，憑什麼？」

    楊教授指著我說，他叫司馬南！

    「你姓司馬？」

    這老頭一看面相，就知道脾氣又臭又倔，是個混不吝的主，我正覺得奇怪，楊教授請不動的人，叫上我就行了？誰料想對方聽完我的名字之後差點蹦起來，兩隻眼睛好像能放電，直勾勾地看著我，

    「司馬長雄是你什麼人？」

    我給他瞧得渾身不自在，說那是我爺爺。

    他愣神看了我好久，才哆嗦著嘴皮子，喃喃說道，「像，還真像……跟他爺爺年輕時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伢子，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