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營帳之外,那中年儒生的叫聲戛然而止,卻瞬間讓整片軍營的浮躁之心冷卻了下來,雖然內心的恐懼依舊難以揮散而去,但卻終究是有了些底氣。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中軍營帳里的身影,確實成了他們堅持下去的靈魂。
「胡安將軍之事,我與諸位一般痛心悲傷,但越是危亡關頭,我們應當越是堅定,否則我們有何臉面面對已經戰死沙場的數萬將士,有何面目面對殷切盼望的蕭河城百姓?」語蘭紅著眼眶說道,既是說給那些營帳參謀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好了,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見眾人此時已經恢復了冷靜,語蘭便重新坐下,只是她自己也沒有發現,這個時候的她,已經不再如之前一般脆弱了。
城牆之外的廝殺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時辰,豐國戰場兵士已近筋疲力盡,若非此前胡安臨時布陣得當,進退有序,此時怕是連拿起兵器的力氣也沒有了。
反觀胡國士兵,雖說也是有些疲態,但人人依舊生龍活虎,四下掠殺,遠遠不是豐國可以比擬的,哈力齊的戰場布陣卻是精準,即保存了戰力,也最大化的發揮了個軍種的優勢。
勝負其實早已分出。
「楊帥,收兵吧…」、「是啊,楊帥,再打就沒了……」
城牆之上,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胡安被數百胡國槍兵圍殺,最後為了哄搶軍功,就連屍身都被分了數塊,而城下士兵,已經不足萬人了。
楊肅置若罔聞,卻是忽然站起身來,走過去,用手撫摸著青石砌築的城牆。
忽然他抬起頭來,長長的舒了口氣,不似那些守城將士一臉血淚,他的臉上卻浮現了一絲笑意,然後這絲笑意漸漸放大,又放大,楊肅整個人最後已經是開懷大笑了。
四周將士均是一臉不解疑惑。
卻聽見楊肅說道:「好!好!都是我豐國大好兒郎,頂天立地的漢子,死得其所。」
說完猛然轉身,瞬間又恢復了一臉嚴肅,冷冷的說道:「收兵。」
城上的金鉦響起,城門緩緩打開,又有萬餘士兵從城中奔出應援,掩護著這些疲憊之極的士兵緩緩向城中退去。
楊肅站在城上眼神直直的盯著胡國後方,靜靜的等待著什麼。
哈力齊在聽到豐國鳴鉦之後,其實已經在猶豫抉擇了,但謹慎依舊的他,終究沒有快速的做出任何決定。
「觀井先生。」哈力齊坐於車輦之上叫道。
「哈帥。」觀井先生施禮待命。
「城中如何了?」
「回哈帥,城中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軍營所在,已經被百姓團團圍困,只有五千兵馬在與百姓對抗。我們隨時可以進行下一步。」觀井先生回道。
思索了片刻,哈力齊卻是極為罕見的問道:「你說我是應該進城呢?還是在等等?」
觀井先生卻是瞬間一身冷汗,急忙回道:「哈帥用兵如神,自有計較,區區在下。不敢妄自揣測。」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是書上說的聖賢道理。那麼從出了冷
蒼山到今日圍城,已經等了好幾個月了吧,這應當算是已經士氣衰竭了吧。
所以呀,不瞞你說,其實我有時候也挺煩躁的,當初要是能堅定一些,不陪著楊肅玩什麼圍城把戲,怕是已經進了城了吧,雖然免不了要死些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還有啊,我知道有人已經在懷疑了,士兵們也都過膩了這種沒仗打的日子了,所以你看,今天終於能在戰場上殺敵報國,他們多興奮,我都不忍心壓了他們的氣勢了。
所以啊所以,我決定了,就現在進城吧,雖然可能再圍個十天半個月的可能效果更好,但我的士兵們可能就覺得沒意思了,畢竟這一路上,殺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螻蟻一般的賤民。如果等到半個月後他們進城一看,連個會反抗的人都沒有,就一定會怪我這個三軍主帥的,對不對?」
哈力齊到最後,又問了一問正在悄悄擦汗的觀井先生。
「是,是,哈帥言之有理。」觀井先生急忙說道。
「瞧你,幹嘛嚇成這樣。」哈力齊卻是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笑著說道:「你這個人啊,什麼都好,才情高,聰明,懂的也多,可是你最招人煩的地方,也恰好正是你的聰明,但是你現在還不用擔心,至少我今日還沒有殺你的意思。怎麼說來著,飛鳥盡良弓藏,可畢竟飛鳥還沒盡呢嘛,我哈力齊要的遠遠不是一個蕭河,你明白嗎?」
觀井先生急忙俯首,再不敢多說一句。
「傳令三軍,攻破城門,直接進城。」哈力齊下令。
忽然他又接著說道:「對了,別忘了告訴士兵們,記得屠城哦,戰後手上人頭最少的一千人,要殺頭的。」
片刻之後,胡軍進攻的號角聲響徹了城牆內外。
城上的穿天弩再次射出了一輪,倒下了近千名胡國士兵,但這個損失這對哈力齊來說,根本可以忽略不計。畢竟不算正在其餘三方城門做做樣子的一萬人馬,現在正搶奪進城的士兵,還有五萬餘眾。
「楊帥!敵人攻進來了!」城防將軍宋坦臉色焦急萬分的向著楊肅匯報。
「嗯,知道了,傳令下去,城上除了穿天弩的控制士兵外,其餘人等,全部下城迎敵。包括我。」楊肅平靜的下令道。
宋坦嘆了口氣,領命退下。
楊肅卻如釋重負,一下子坐到在地,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從這一刻起,蕭河城,或者說豐國,有無楊肅,已經不重要了。
軍營所在劍拔弩張,方圓一里儘是被失望憤怒的百姓圍住,人數怕是不下十萬,而且還有人再不停步的趕來,有人要講理,有人要吃飯,有人只是不想死,而且不少人甚至已經撿起路邊的石子往裡丟了,那些儘量守主軍營的士兵們,不少已經被石子砸的口鼻流血了。
但中軍營帳吩咐過,不可再對百姓拔刀了。語蘭明白,此時殺一儆百的策略是萬萬用不得了,這樣只會讓民憤更盛。
大勢已去了。即使撤兵回城後, 胡軍未追來,這場戰爭,依舊沒了任何懸念了,城破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語
蘭此刻卻極為平靜了,她已經在想了,如何與哈力齊再做一次交易,交易的籌碼可以是楊肅的頭顱,或者自己的,或者是所有孟家軍參校輔將的。而唯一想換取的,是兩百萬百姓活下去的權利。
「你們這些白吃軍糧的,打不過胡人就算了,連自己的糧食都看不住,你們當的什麼兵啊?」、「那時我們的糧食,你們得還…」、「孟語蘭呢,她不是孟家人嗎?讓她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是啊,聽說以前就是孟語蘭下令不讓百姓們進城的。得讓她出來給我們解釋解釋。」
「讓孟語蘭滾出來!!」圍在軍營四周的百姓已經近二十萬了,所有人都在喊了,聲音震天。
語蘭驀然抬起頭來,整個中軍營帳,早已空無一人,有人出去在安撫百姓,有人出去指揮守衛,也有人趁機躲在了其他相對安全的地方,畢竟中軍主帳已經成了整個蕭河最危險的地方。
語蘭輕輕揚起臉來,微笑著,淚水划過臉頰,她默默的想著爹爹臨走前的叮囑,然後輕輕開口:
「爹爹,對不起,蘭蘭讓您失望了。」
說完,便將腰上的長劍解下置於案上,一步步的向外走去。
一身白金鎧甲,出現在了蕭河城所有軍民的眼中,轟然間,百姓們如同沸騰了一般,承載了蕭河希望,又給了蕭河絕望的孟家最後傳人,出現了。
無數石子,泥巴向著那一身白鎧扔去,任憑那些守衛如何盡力,依舊無法抵擋,慢慢的人潮不停的向著語蘭擠壓過去,那些臨時搭起的營帳,一座接著一座倒下。那五千名士兵,也瞬間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來吧,來吧。讓這潮水一般的恨意,將我淹沒。
語蘭雙目微閉,不言不語,靜靜等待著生命的碎裂。
忽然,一道金光驟然從天而降,帶起的巨大水花,大雨一般澆在了百姓的身上。
「妖怪!」「龍王!」「魚妖!」……一聲悶響過後,城中百姓卻瞬間停下腳步,而且甚至開始往後退去,然後整個蕭河瞬間安靜了下來。
語蘭忽然感覺到,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邊,便睜開了眼睛看去。葉聽風那極丑的身影,頓時映入眼中。
「這是…」語蘭心頭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不敢相信。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看過它的身軀,卻驟然定在了那雙空洞的眼眶上。
正在此時,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驚懼的聲音:「城破了…胡賊打進來了,在到處殺人呢,快跑啊…」
這一聲晴天霹靂,頓時讓所有人,絕望到底了,不少人開始奔逃起來,不少人原地大哭,也有不少人做夢一般的呢喃道:「不會的,怎麼會真的就破了?」
楊肅在走下城牆前,將一隻信鴿輕輕放飛。
半刻鐘後,一臉鬍子的萬天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狠狠地大聲令道:
「倒火油!」
蕭河的河水,原本已經被城外的鮮血,染成了紅色,卻在這一聲令下之後,漸漸的飄起了一層黑色的火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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