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倫敦。
麥克·斯科特垂頭喪氣地坐在午夜第二班列車的乘員室內。這是他這個月以來第五次加班,申請的主管職位被他最討厭的男人奪走,就連心儀的姑娘凱·莫爾也對他愛搭不理。
再加上列車上時不時出現的暴躁老哥老姐,或者是那種經常逃票的慣犯,亦或者是走三步路喘八口氣說話聲音稍微大點就可能被投訴的老太太們,或者是氣勢兇悍的外國猛男,都讓他心力交瘁。
或許,是因為我太溫柔了,所以這些人才這麼肆無忌憚,麥克想,「但這有什麼辦法呢?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啊。」他喃喃自語。
凌晨兩點十三分,靠在窗邊座位上的麥克被一陣激烈的晃動驚醒。
看看時間,現在應該還沒到終點站,列車停在了不該停下的地方,應該是緊急制動。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麥克向窗外看去。漆黑的雨夜,雨絲如水簾掛在車窗外,放眼望去一片霧氣蒙蒙,茂密的蘇格蘭松如同黑暗夜幕下的幽靈,安靜矗立在荒郊野嶺之中。
「各位乘客,請安靜坐在原位,不要四處走動,列車出現了些事故,緊急制動,現在我會下車檢查故障。」
列車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響徹一節節車廂。麥克望著窗外漆黑的雨夜,直覺讓他感到有點不安,有點迷茫。
他站起身,走出乘務室,開始安撫外面車廂里變得躁動不安的乘客們。
然而走出車廂後,第一眼,麥克就看到自己喜歡的金髮姑娘凱·莫爾正坐在一個英俊的年輕人身邊,微笑著同他說話。
這人看起來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簡直是典型的英國帥哥,顏值堪比年輕時候的弗萊迪海默。
在兩人身邊不遠處,還有一位縮在角落裡的亞裔男孩,穿著一身灰色運動外套,看起來茫然又孤單,和周圍的乘客格格不入——和他一樣。
「朋友,請不要擔心,偶爾我們的列車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故,只要列車長檢修好故障,我們就能繼續出發,不會耽誤你的行程太久。」
雖然這樣說著,但麥克心中其實也沒有太多把握。他做列車員已經五年了,但像這樣的夜間事故,也就遇到過一兩次而已,有一次硬生生拖延了十幾個小時向總站那邊求援後才得以繼續前進。
「你說你也想做一名列車長?」凱·莫爾溫柔地笑著,對那位英俊的青年說,「不就是面試失敗了嗎?沒關係的,只要你有能力,願意學習不斷努力,絕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列車長,就像我的父親那樣。」
「謝謝你,美麗的乘務員小姐。」那位英俊的青年笑道。
而這邊,看上去身材瘦弱的亞裔男孩用不太流利的英語問道:
「但是列車長一個人下車檢查不是很危險嗎?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嗯,是該看看。」
說實話,麥克心裡也有些六神無主。但他想到車廂里的幾十名乘客,心裡便重新鎮定下來。他要為乘客們負責。
只要按照規定處理,就不會有問題。按照規定,按照規定,他在心裡不斷默念,給自己打氣。
穿過嘈雜的車廂,不安的氣氛瀰漫在空氣里。
走進列車駕駛室,旁邊的車門開著,可以看出,列車長吉米·沃特先生應該是從這裡下去檢查的。
老吉米今年四十五歲,是一位經驗豐富的駕駛員,走這條線大概已經快三十年了,一直都是位可靠的老好人,從來沒和人紅過臉吵過嘴,他也是麥克最敬佩的一位前輩。
然而這時,麥克探出頭去,卻聞到了一陣令人不安的氣息。
他的臉色立刻就變得蒼白起來。
凱·莫爾從後面走進來,看到他的臉色,有些驚訝地問道:「麥克,發生了什麼?你的臉色很差?老吉米先生呢?」
「我不知道,但我聞到了血腥味。」
麥克·斯科特有一種被同事們稱之為『特異功能』的特技,在英國人看來,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個閃光點,麥克的特異功能是他有超出普通人的嗅覺,甚至那位搶走他主管位置的對手經常稱他『麥克有一雙狗的鼻子,而且他應該是那種高傲的柯基犬。』
算是非常有侮辱性質的言論。
麥克總是對此一笑置之,但時間久了,就連與他關係一般的凱·莫爾也知道這個梗,對他的能力有所了解。
「我們下去看看?」
「好。」
聽到麥克說的血腥味,凱·莫爾也有些不安,拉了拉袖口,下意識撥弄著她垂在肩頭的金髮。那是一頭多麼漂亮的頭髮啊,就像是流動的金色火焰,麥克想。
下車。雨夜,孤獨的列車看起來就像是插入這個寂靜夜晚的一條漆黑的燒火棍。
麥克順著血腥味向前,他喜歡的女孩凱·莫爾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一邊輕聲呼喚著吉米先生的名字,一邊試圖搞清楚火車究竟出現了什麼樣的故障。
走近火車頭的位置時,麥克陡然停下腳步。
凱·莫爾嚇了一跳,接著卻注意到他的臉色。
她越過他的肩膀,往前看去,卻見到一具毫無生氣的人影躺在列車的側面,一身西裝制服已經被鮮血染紅。
正是列車長吉米·沃特先生。
「哦,我的上帝!」
凱·莫爾想要尖叫,但卻被麥克捂住嘴巴。
但她的叫聲和他們的氣息,還是吸引來了暗夜裡的遊蕩者。
明亮如燈的瞳孔在黑暗的叢林裡閃爍。
鮮血,殺意,混亂,死亡。
麥克·斯科特的瞳孔收縮,將金髮女人拉在身後。
這一瞬間,凱·莫爾忽然發現,這位平時不聲不響存在感極低、被人叫做『柯基犬』的男同事的背影異樣高大,側臉似乎也英俊得不像話,顯得非常可靠。
不過下一秒,麥克抄起身後的金髮女人,在她刺耳的尖叫聲中頭也不回地奔跑起來。
開玩笑嗎?他看到叢林中多出了好幾雙明亮的燈籠!
這也意味著,那些怪物不止一個!
隨著他的奔跑,列車上本來就驚慌的乘客們,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荒野,雨夜,突然停下的列車。
本來就很像是恐怖片裡的場景。
麥克用力掰開列車門,將女人扔進去,但就在這時,一道疾風從背後撲來,濃烈的血腥氣讓他感覺心裡一沉,知道這次可能躲不掉了。
但關鍵時刻,忽然一隻手恰到好處地伸過來,將他拉進車廂。順便拉上了堅固的車門。
麥克大喘氣,驚恐地回頭,只看到一雙漆黑扭曲如同惡魔般的利爪,還有高大的人形軀體,以及黑暗中閃爍明亮的金色眼眸。
那怪物正透過車窗,死死盯著他。
「多謝,你救了我一命。」
麥克跪倒在地上喘著粗氣,抬起頭,卻驚訝地發現,站在他身前的不是某位身高力壯的兇悍男人,也不是之前那個英俊得像是電影明星的小鮮肉帥哥,而是坐在角落裡看起來十分孱弱孤單的亞裔男孩。
「不用謝。」
亞裔男孩用手輕輕摸了下額頭的黑髮,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淡金色的徽章別在領口,那是一株一半腐朽一半繁茂的大樹。
看到這個徽章,麥克眼神一呆,驚訝道,「難道,你,你是……」
「你是不是之前在某個網站上聯繫過我們?想要知道自己身體過分敏銳的嗅覺是不是一種特殊的疾病?」
男孩微微笑著,忽然從不知哪個角落裡拿出一個長形的手提箱,在車廂里十幾位乘客駭然的目光下,翻出一把黑色的巴雷特重型狙擊槍,然後又從胸口內側的衣袋裡掏出一個彈夾。
咔嚓一聲,車廂里的所有人都自覺地鑽到了座位底下,好像生怕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後被滅口一樣。
金髮女子凱·莫爾跪在地上,看著亞裔男孩手裡長得出奇的黑色狙擊槍瑟瑟發抖,顫聲道,「你,你難道是愛爾蘭共和軍的人?可你明明是亞裔啊,難道新芬黨現在也招收中國人嗎?」
「別害怕,美麗的女士,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恐怖分子殺人前都這麼說。」
「你在逗我嗎?」亞裔男孩似乎有些迷茫。
「不不不,我不是在逗你,我的意思是,我支持蘇格蘭獨立,不對,我支持愛爾蘭獨立。」
路明非臉色古怪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金髮女子,突然發現這女人似乎比自己更有幽默感。
而且還是英國人特有的冷幽默,也就是一本正經地講段子開玩笑,往往是隱晦的諷刺和挖苦。
轟!
大威力的狙擊步槍開火了,煉金子彈咆哮著衝進雨夜。
蹲在車窗外的死侍應聲倒下,頭顱宛如被砸碎的西瓜一樣炸開。
麥克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看似瘦弱的男孩像舉著一把叉子那樣輕鬆地扣動扳機,將巴雷特架在車窗上,接連開火。
他似乎完全不需要瞄準,只是隨意開槍,窗外黑暗叢林中那一雙雙金色的眼睛就隨之熄滅,像是按下了電燈的關閉按鈕似的。
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
「自我介紹一下,卡塞爾學院,路明非。」
男孩笑著說,好像完全不把窗外那些恐怖的怪物放在眼裡,輕鬆得就像是出門打獵的老獵手一樣,甚至還能分心二用,對身邊的麥克說道。
「你是一位很出色的列車員,但正如一句老話所說,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止有一個選擇,現在你已經接觸到了真實的世界,那麼我想問,你願意跟我走嗎?加入我們,你會見識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真,真實的世界?」麥克結結巴巴地說,「所以網站上那些信息都是真的,混血種、龍族之類的說法,也是真的?」
「你覺得呢?」
男孩轉過頭。令麥克戰慄的是,他竟然也有著一雙明亮的金色瞳孔。
和車窗外那些怪物一模一樣——區別在於,男孩眼神里透露出的壓力要更加恐怖,幾乎讓麥克癱倒在地。
「別用那種你好恐怖你不是人你是怪物的眼神看著我。」路明非擺擺手,「我在我們那邊只是個小角色而已,根本算不上厲害。」
他皺著眉,苦惱道:「我只是被大哥派出來跑腿干雜活的小弟而已,換一個說法,就是馬仔,你懂嗎?」
「我……可我。」麥克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的金髮女人。
凱·莫爾已經非常識趣地昏了過去。倒在地上的她,穿著列車員的制服,曲線優美,看上去宛如一尊藝術品,美得令他想要放在手掌心裡呵護。
「她是你的女友?」
「不是……我……」
「那就是暗戀嘍,還沒表白?」
「你,你怎麼知道?」
麥克驚訝地抬頭。
「因為曾經的我也和你一樣,一模一樣,只是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已經心有所屬,而且那個男人還是我很討厭的傢伙,平時在班裡經常整我嘲笑我。」
路明非淡淡道。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可你現在?」麥克猶豫道。
「現在嘛。」路明非頓了頓,「我找到了更值得珍惜的存在,她美得就像是一位天使,而且她也挺喜歡我的,我當然也喜歡她,兩情相悅要比一廂情願美好得多。」
「可是我……」
「我們又不是真的恐怖組織,不會像黑幫那樣砍你小拇指或者給你種下什麼必須每個月吃解藥的劇毒。」
路明非笑道,「甚至,你連自己列車員的身份都不需要放棄,看過007嗎?表面上你仍然是個默默無聞的列車乘務員,但實際上,你卻是一個強大又神秘組織的秘密成員,定期參加聚會,需要你的時候,可能偶爾會讓你參與執行某個拯救世界的秘密行動里來,但大部分時間,你還能過自己的生活,和你喜歡的女孩約會。」
「就像電影裡的故事,不是嗎?你想成為劇本里的男主角嗎?」亞裔男孩微笑著,仿佛誘惑人心的魔鬼。
但麥克確實心動了,他能感覺到,面前的男孩雖然看起來淡然,但卻有一種極其吸引他的氣質,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孤獨感?
像是一條狼狽的喪家犬流浪在茫茫人海中,突然有一天找到了同類,那傢伙向自己伸出手來,輕輕問:「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你是否覺得自己很難融入到身邊人的世界裡去,總是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就連參加聚會也總是坐在最角落,有人嘲諷或者打壓你的時候你也總是不以為意,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晚上沒人的時候卻會對著月光黯然神傷?」
麥克·斯科特呆住了。男孩說出的,簡直是他內心最隱秘處的真實寫照,像是讀出了他內心的想法一樣。他感覺毛骨悚然,像是有一盆冷水順著頭頂澆下。渾身戰慄。
「因為我們是同類啊,我們都是混血種,這是根植在我們血脈深處的血之哀,只有與同類相處時才會覺得自在。」
路明非微笑著伸出手,「那麼現在,你是答應還是拒絕?」
「如果我拒絕呢?」麥克咬著牙問,「她和這些乘客已經看到了你的臉,可能還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你會不會把他們全部都……」
殺掉。他在心裡說。
「我說了,我不會傷害任何人。」路明非輕輕笑著,「我們有專業的人來處理這裡的目擊者,等到他們再次醒過來,不會記得剛才看到和聽到的任何事,只會以為自己做了一次噩夢,就連夢的內容他們也會立刻忘卻。」
「我。」
麥克·斯科特沉默了幾秒,抬起頭。「我想我願意加入,說實話,眼下的生活,真的很無聊,我感覺自己真的像是一條被定時投餵的柯基犬,人生一眼就能看到頭,就連面對喜歡的女孩也從來不敢表白,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也不喜歡每天都一模一樣沒有任何驚喜的世界。」
「很好。」路明非伸出手,掌心裡放著一枚精美的銀色戒指。「那麼,歡迎你加入我們,麥克·斯科特,請收好這枚戒指,他是你身份的證明。」
「請問,我們的組織名字是?」他小心翼翼問道。
「尼伯龍根的指環。」
亞裔男孩收槍。眼裡那駭人的黃金瞳緩緩熄滅,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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