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怎麼突然愣住了?!」女孩在楚子航面前笑顏如花的揮著手,火光把她的肌膚映成了美好的玫紅色。
就像是一朵玫瑰在他面前綻放。
「耶」楚子航下意識的開口。
「啊?」夏彌牽住楚子航的手,微微側耳,「什麼?」
「噎到了。我抱歉,突然有些不舒服。」楚子航按著眉心,低聲說:「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早上,不是還要看日出嗎?」
楚子航說完,轉身衝出人群。
他腦海里全是當時看到的那些畫面,以及最後一刻耶夢加得那熟悉的漠然的眼神。
所以對世界的恨意那麼大,那麼深,是因為曾經熬過的痛苦更大,更深。
耶夢加得自始至終不願和解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那些深刻的仇就像釘在她心裡的釘子,不管怎麼拔都必然會鮮血淋漓。
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放下的,更何況,還有所謂棄族的命運和至尊的歸來。
所以,耶夢加得當然不可能為了誰而放棄,就連芬里厄都不行。
楚子航理解這種感覺。
這也是他曾經將折刀刺入耶夢加得後心的原因。
但耶夢加得幫他走出了那個雨夜,所以現在輪到他,把耶夢加得拉出深淵了。
否則,又怎麼敢說是,不虧不欠呢?
楚子航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再度攤開掌心確認,那道血盟的徽記微微閃爍,卻黯淡了許多。
這至少說明,耶夢加得的繭還在,她或許只是陷入了沉睡又或許,本身死亡對於龍王而言,也是一場長眠。
那等她再度醒來,還會記得上一世那些事嗎?
還會記得這一次,曾和一個人類締結血盟,甚至都要到了和解邊緣嗎?
楚子航卻想不了那麼多了,他此刻最關心的是是否還能喚醒耶夢加得,又要怎麼喚醒她?
他回到帳篷里立刻打開了電腦,再度回顧起關於崑崙與神龍念的資料。
曾經被稱作「神龍念」的格薩爾王能完美適應所謂的至尊意志,定然是有特殊的方法,雪區八大宗的修行法門中恐怕也藏著端倪。
又或許,是和某些早已消亡的宗派或族群有關?
楚子航望著資料,一刻不停的思考著。
「楚子航,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夏彌掀開帳篷走了進來,「所以我那麼不要臉的熱情告白,反而惹得你不舒服了?」
楚子航有些焦躁的捏了捏眉心,回答:「怎麼可能?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太過緊急。」
「急到一句話也說不完?」夏彌似有些不悅,隨後她微微挑眉說:「隨你吧,大學霸。」
她正欲走出帳篷繼續和雪民們歡慶,卻突然被楚子航一把拉進了帳篷里。
「別走!」楚子航抱緊了她。
「我我就是想再去喝兩口而已。」夏彌愣住了,「你,我又沒生氣。好吧,有一點點,但我知道你的性子,想到什麼問題就要立刻解決,我理解的。」
夏彌說完,輕輕拍了拍楚子航的後背。
她感覺懷裡這個男孩不知為何,渾身都冷的像冰,如同剛剛淋了一場暴雨。
「你不能再離開我了。」楚子航嘶聲道。
「我我就是出去玩會兒啊!你到底怎麼了?」夏彌無奈的苦笑,略微抱緊了他,「好了好了,我不去了。就在這裡陪著你。」
「真可憐。這一對如果最後能在一起,大概不僅僅是因為愛情了,還有相投的病情吧。你楚師兄鐵打的好漢,都被小龍女搞出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兩次親眼看著喜歡到骨子裡的人死去,有一次還是親自動手,這都沒瘋真是,精神可嘉。」
路明非正跟雪民漢子學著划拳,聞聲驚得差點把酒碗丟出去。
「路鳴澤!?你他喵的,我是真酒醉了吧?你不是說不便出面嗎?」路明非拍著胸口,平復了一下,問:「你說什麼呢?」
路鳴澤整理了下衣領,接著說:「至於小龍女,更是瘋到逆天,我第一次見自己給自己綠了,然後因為嫉妒羞憤而自盡的。」
「好一條純愛的癲龍。」
「你什麼意思?說的師妹?她不是好好的嗎?」路明非疑惑地問。
「哦忘了,你還不知道。總之,恰好你也要到那去,不妨幫你給你師兄賣個人情,你不是天天做夢都想幫他嗎?」路鳴澤閉起一隻眼,邪魅一笑。
路明非掀開帳篷時,看到夏彌正靠著楚子航在吃著東西玩手機,而楚子航則神色專注的看著電腦屏幕。
夏彌吃的是雪民自製的肉乾,她咬兩嘴就會遞給楚子航也來一口,楚子航思考的間隙也會為她拉好掉落的毯子。
頗有種老夫老妻的既視感。
「咳咳,打攪二位啊。」路明非輕咳兩聲在楚子航另一邊坐下。
「你也知道打攪了啊。」夏彌似笑非笑的揶揄道。
路明非撓著眉梢,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楚子航的電腦屏幕然後驚嘆道:「啊,岡仁波齊聖山!這個我聽說過。」
「嗯,這就是我們考察的目的地。明天日出之後,我們直接過去。」楚子航沉著臉低聲回答。
「那個或許,現在啟程?明天到了以後就可以開始轉山,夜晚說不定能看到什麼奇特的景色」路明非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實在忍不住抬頭瞪著夏彌問:「師妹,你什麼眼神啊!?看得我直發毛!」
夏彌才奇怪,路明非一路上對任何行程都沒有意見,唯一提過的就是明天看看日出,結果現在卻突然變卦要喊著楚子航立刻啟程。
難道他知道楚子航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原因?
「二師兄,跟我出來一下。」夏彌眼神不善的朝著路明非勾了勾手指。
楚子航看了她一眼。
「放心啦,我跟著二師兄還能跑了不成?」夏彌揉了揉楚子航的頭,「怎麼突然神經兮兮的?死小孩。」
夏彌帶著路明非走到了帳篷稍遠的地方,才冷著臉問:「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路明非低著頭不敢看她。
「你知道楚子航怎麼了?」夏彌黑著臉叉腰問。
「說實在不太清楚,但我大概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怎麼做。」路明非磕磕絆絆的說。
「你們你們兩個再這樣莫名其妙的,我調頭回家了啊!」夏彌嗔怒道。
「哎呀,我也不清楚了。但明晚之前不到聖山並轉完,大概就來不及了」路明非低聲說。
「什麼來不及?誰告訴你的?」夏彌聽的一腦袋漿糊。
「就大耶老師說的」路明非語速極快的嘟囔道。
「啥?哪個老師?這哪國的姓啊,那么小眾?」夏彌一愣。
首先,耶夢加得,不姓耶。
所以她是真的萬萬沒想到,這說的就是她自己!
楚子航突然掀開帳篷走了出來,說:「學校的歷史系老師,路明非說得對,大概真的要今晚啟程了。」
他們剛剛的對話,楚子航聽得一清二楚,他又看了眼手心血盟的徽記,發現光芒愈發黯淡便大概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
現在探究路明非是怎麼知道的也沒有意義了,先趕到聖山才是重點。
「好吧,剛好你沒喝酒還能開車。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夏彌攤攤手。
「謝謝你,夏彌。」楚子航鄭重的給了她一個擁抱,搞得像是革命戰友訣別一樣。
「你總有一天會告訴我的,對吧?」夏彌低聲問。
「所有一切,都會告訴你的。」楚子航肅然的像是在發誓。
雪民們熱情的和他們告別,還囑咐了他們夜路需要小心的行駛的路段。
號稱大山貓的三菱帕傑羅V73在山道上顛簸奔馳,後世的219國道現在還未正式動工擴建,大多都是老路,險峻而陡峭。
但以楚子航的車技依舊顯得遊刃有餘。
酒勁上頭的路明非顛著顛著就睡著了,可副座的夏彌卻一直沒睡。
她也不說話,只是偶爾在路段好的時候餵兩口水或遞點吃的給楚子航。
她看得出來,楚子航很著急。
雖然楚子航依舊面癱、沒什麼表情,可那眼裡的急切和擔憂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夏彌只在她受傷後想走的那天,見楚子航如此的焦急過。
「據說,咳咳,岡仁波齊聖山上的巨石光滑如鏡,被一個沙皇國考察隊發現後稱作『科捷列夫的鏡子』,指的是時間壓縮效應,也有說可以讓人越過長河的傳言。」夏彌突然開口說。
「嗯。是有這個說法,那個考察隊是在修為高深的喇嘛帶路下走過的死亡之谷,據說沒有按照規矩超越山谷的人都極速老去死在了其中。」楚子航回答。
「一個強大的煉金矩陣。」
「嗯,恐怕強大和詭異的程度,連青銅與火之王也不一定能理解。」
「你急著過去,不會是想穿回去見老情人吧?」
楚子航微愣,看了一眼夏彌問:「你在說什麼胡話?」
夏彌癟著嘴說:「開個玩笑給你提提神啦。」
「你也說了,我就是個木頭。若不是遇到你大概,我完成心愿了還沒死的話,真的會出家。」楚子航看著後視鏡里的夏彌,眼神有些顫動,說:
「不論是預知夢還是這一世,我對人生的規劃從來都只到殺死奧丁,或被奧丁殺死截止。」
「可遇到你,我就總忍不住會想,如果還能有以後」
上一世,爆血已經把他的身體推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可夏彌提出要去見家長吃飯時,他卻還是買了新衣服,認真的打扮和計劃過。
就更別提這一世,看起來什麼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由不得他偶爾也會貪心起來。
「好好好,老毛病又犯了?說著說著就煽情起來了。」夏彌笑罵著捶了一下楚子航,說:「我其實」
偶爾也想過,能有以後。
但抱歉,楚子航。
許是不可能的了。
第二天接近中午時分,三人終於趕到了塔欽,也就是岡仁波齊聖山的門戶。
轉山的第一站。
路明非神采奕奕的醒過來後,用衛星電話打了個電話,也不知打給誰。
不一會兒就有一位穿著袈裟帶著佛珠的喇嘛朝三人走來。
他也不言語,只是示意三人跟上。
「我朋友吧,誠懇請來的高僧,會帶著我們按一條特定的路線行走。據說這樣,可免於觸怒神靈什麼的,也能最大程度攢功德等等。」路明非解釋道。
「了解,就是觸發煉金矩陣的特殊方式。」夏彌點點頭。
楚子航看向夏彌問:「正常轉山至少兩三天,有的甚至一周,許多路線並沒有那麼好走。你喝了那麼多酒,還一晚上沒睡」
「走吧我的好師兄。」夏彌揮揮手,賊兮兮的低聲說:「咱們又不是正常人!」
楚子航趁她回頭的瞬間,攤開手看了看,血盟徽記的光芒已然黯淡到接近熄滅。
他握緊拳頭,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上,五彩的經幡隨風飄蕩,時不時就會遇到虔誠磕長頭的人,楚子航幾人也是尊敬的避開不去打擾。
就連碎嘴子著稱的路明非也默不作聲,神色謙恭。
因為他才開始時曾好奇的回頭看過一個拜山的人,對方那清澈如洗的眼眸就像一個純真的孩子,但堅定的神色卻又給人一種義無反顧的感覺。
人的一生,能有堅定的信仰,是很不容易的事,不一定理解,但該尊重。
他們靠著混血種的身軀很快就走完了小半路程,到達了卓拉瑪山口。
從這裡開始,路就開始越發難走起來了,5700米的海拔加上風雪和碎石,讓每一個轉山者都步履維艱。
帶路的喇嘛雖然放緩了腳步,但看起來卻依舊神色從容。
就連夏彌都有些驚嘆這個凡人非凡的體質了。
走過這段路,楚子航突然感覺掌心有些溫熱,但夏彌在旁,他卻也不好攤開看。
五彩的經幡在道路兩旁獵獵飄揚,遠處煨桑的白煙裊裊,拜山的人虔誠下跪,唱著經文叩首,嶙峋的碎石堆里不時可見些物品或照片,那大概是被親人帶來的遺物,祈求逝去之人能得神山庇佑,若有來世,無病無災。
翻過山口的瞬間,雕恰好展翅從天掠過,遠處兩汪翠玉般的湖泊映入眼帘。
三人的身與心在這一刻,皆有了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而楚子航的掌心處,竟如有脈搏般跳動了起來!
帶路的喇嘛突然回頭,他深深看了一眼楚子航藏有血盟徽記的手,雙手合十微微頷首,隨後再次轉身帶路。
夏彌和路明非面面相覷的看向楚子航,低聲問:「什麼情況?」
楚子航搖搖頭,只是雙手合十對著喇嘛背影躬身一拜,再次啟程。
夜色降臨,他們已經走出了下山的碎石路,路邊雪融化成的小河緩緩流淌,道路兩旁也有了些許綠色。
楚子航掌心的悸動安穩了下來,但依舊能感覺到些許溫暖。
這讓他也稍稍安心了些。
在星垂長野的深夜,即將十二點時,幾人終於回到了初始之地,塔欽。
這也意味著他們完成了轉山。
但楚子航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難道,進入精神世界?
「星辰,轉動了。」帶路的喇嘛突然抬頭,這是他一整天來第一次開口。
「可否明示。」楚子航雙手合十,誠懇的問。
「聖山之上的星辰,軌跡是既定的,從不會偏移分毫。那是宇宙、法理鋪好的大道。」
「若是星辰轉動,說明施主想要做的非此間之事,要找的也非此間之人,也就不能在此間做,也不能在此間尋。」
三人聽得雲裡霧裡。
楚子航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恭敬的問:「該去何處找尋?又該,怎麼去?」
喇嘛笑了笑說:「施主不染因果,卻是因果本身。你想去,便去得。」
隨後他雙手合十,躬身行禮後便轉身離開了。
路明非實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所謂高人就是從不把話說明白嗎?」
「我想,已經很明白了。」楚子航卻望著遠方近乎融進夜裡的那座山,喃喃自語。
「我倒是明白了前面說的是啥,所謂星辰軌跡是許多地方古人都認為能預測未來的徵兆,聖山上的星軌即已定好,就說明宿命已定,未來不可更改。」
「這與北歐神話里,紡織命運的三女神以及不可避免的【諸神黃昏】有異曲同工之妙。」夏彌說。
她攤攤手,道:「那意思就是,該死的總得死,咱沒啥好掙扎的。」
「可師妹,他不是說,星辰轉動了嗎?」路明非問。
夏彌一愣。
是的,若是按這個解釋,那星辰轉動就意味著
命運偏轉了!?
她看向楚子航,眼神帶著些許震驚。
難道,這個死小孩,真的已經改變了什麼?
楚子航在思考的卻是喇嘛最後那句:「你想去,便去得。」
那,我該去哪?
該去哪才能找到她?
他突然想起耶夢加得失控時那些回憶,若有所思的伸手指向星辰。
火神的血脈突然在他體內奔湧起來,他感覺到了一個極為龐大的煉金矩陣緩緩運轉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顆星落於峰頂,山頂雪水消融,明鏡般的山石反射出灼目的光。
可夏彌和路明非卻似是什麼都沒看到,只有楚子航微微眯起了眼睛。
周遭原本蕭瑟的風聲里,竟傳來了喊殺聲與慘叫聲!
楚子航疑惑地睜開眼,銀盔皮甲的武士手持彎刀朝著他就當頭斬落!
就在他欲出手反擊時,白淨如透明的手穿過他的身體輕點刀刃,整個刀刃在瞬間崩解!
緊接著,恢弘的念誦聲在楚子航身後響起,無數紫色的電弧在領域裡不斷閃滅。
No.90言靈·天地為爐。
楚子航豁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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