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沉吟至今 382.繪梨衣的鳳冠霞帔

    繪梨衣睜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出餐廳中的一切。

    「好厲害。」她抓過夏彌的手,在夏彌的手心裡寫字。

    血統問題解決之後繪梨衣還是喜歡用眼神和文字來交流,大概是太長時間沒有說話,她不太願意開口。

    只有在路明非面前的時候這女孩像是條多舌的小貓,喵喵喵叫個不停,還要用腦袋來蹭你的掌心和你的肩膀,你如果不摸摸她的腦袋她就生氣地用牙齒來咬你。

    餐廳的舞池中央正有一對新人在舉辦婚禮,臨時搭建的高台上是用月桂花枝紮成的花門,穿著白色法袍的牧師面帶微笑站在聖台的後面,他的手下按著聖福音書,兩頂婚禮冠冕、一杯紅葡萄酒和兩支點燃的蠟燭分別被放在聖台的兩側。

    這應該是一場規模很小的東正教徒婚禮儀式,舞池中雖然匯聚著新郎和新娘的親友,但其他的客人卻並不受影響。

    暖風系統正以最大的功率運轉,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氣流中裹著威士忌和高級香水的濃鬱氣息。

    輕盈的女孩穿梭在客人之間,她們穿著束腰的白裙,裙擺繡著華麗的金邊,年輕誘人的曲線暴露在空氣中,頭髮像是黃金或者白金那樣燦爛,皮膚素白得像是冰雪。

    她們正在為這一層的客人們分發紮起來的蒲公英花,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習俗。

    門與門的縫隙中傳來聖台旁助理牧師詩歌般的聲音。

    君宰,請祝福。

    司祭悠揚地回應。讚頌常歸於我們的上帝,從今日到永遠,世世無盡。

    樂手們低聲說阿門。

    佇立著的親友們在胸口畫著十字,他們齊聲說求主憐憫。

    戴著猩紅的綬帶蹬著黑色鋥亮皮鞋的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長裙,素白色的頭紗遮住那女孩的臉。

    當儀式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低低地歡呼,好像婚禮這種事情就是該被所有人祝福的。

    夏彌看著繪梨衣的側臉,那張臉上似乎倒映著金色的流光。她忽然有些失神,想起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個小妖精在勾著師兄的魄兒呢。

    「切,這算什麼厲害的?」夏彌嘟嘟嘴,伸手用指頭去梳繪梨衣暗紅色的頭髮,髮絲柔順柔軟,薄薄的白檀木的幽香沁進她的鼻孔里,

    「中國人結婚的時候會來好多好多人呢,新娘子還要提前很久準備,在我們那婚紗不叫婚紗,叫鳳冠霞帔,可漂亮了。」

    望著另一側主甲板上陽光中波光粼粼的泳池發呆的諾諾心中一動,想起在另一個世界愷撒在一個叫鳳隆堂的地方給自己買過一套那樣的衣服,記得那件嫁衣的材料是上等湖綢,有精美的緙絲邊、貼著鳳凰花紋的金箔、鑲嵌珍珠紐扣和琉璃薄片,可惜後來被加圖索家群青殿裡那群老傢伙送進了修道院,因為缺少鍛煉腰上確實長了些肉,有點塞不進去那樣的衣服

    她原本捧著一杯咖啡在小口啜飲,此時咖啡中的漣漪忽然便消失了,那對巫女般難以琢磨的瞳子裡閃過一絲迷茫。

    鳳隆堂

    巨大的風暴悄無聲息地從意識的深處席捲,諾諾忽然冷下來,像是凜冬一樣刺人。

    「我出去一下,打個電話。」她說,起身提著裙擺跨過靠著桌腿直立的黑色箱子去往主甲板。

    她怎麼會沒想到呢,鳳隆堂這個名字分明就曾在另一個世界看到過,這一次調查到弗里德里希化名的林鳳隆身上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印象。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發生在一個擁有側寫的魔女身上?

    她走出去沒多遠零和夏彌同時看向諾諾的背影。

    甲板上的風很大,諾諾暗紅色的長髮在風中漫捲,長裙的裙擺也在風中漫捲,筆直秀氣的小腿在陽光下像是閃著光,腳踝伶仃得好像能被一把握住。

    此時西裝筆挺戴著白手套的服務生推著餐車來到餐廳邊緣的小包廂里,從餐車中取出銀質的餐具,餐具中擺放著烤多春魚、牡丹蝦刺身,一同被端上來的酒壺中還冰著醇厚芬芳的清酒。

    「其實這個世界上厲害的東西遠比你想像中更廣闊,你現在自由了,以後能擁有很多。」零回過頭來去看繪梨衣的眼睛。

    相處的時間長了之後還是能很輕易地分辨出諾諾和繪梨衣的。

    相比之下諾諾更清瘦些,雙眉也更加修狹,繪梨衣的神態則總是很懵懂,時而像是個曲線玲瓏但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時而又像是對這個世界還很好奇的孩子。

    皇女殿下的視線沿著繪梨衣尖尖小小的下巴向下,撫過優雅修長天鵝般的脖頸和伶仃的鎖骨,在被撐得鼓鼓囊囊圓潤飽滿的衣襟下停頓了一秒,心想啊對還有就是這人形兵器的發育還真是不錯,胸比師姐大多了

    「Sakura跟我說過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還跟我說過紐約中央公園。」繪梨衣說。

    其實不止呢,在東京半島酒店的時候繪梨衣總在後半夜鑽進路明非的被子裡,兩個人睡不著就坐在床沿上把電視連接電腦主機打電動遊戲。

    打遊戲的時候繪梨衣很多話,也可能是在路明非身邊的時候繪梨衣就會很多話,她最喜歡問的是以前發生在路明非身上的事情,他在市籃球比賽比賽中代表仕蘭中學拿下冠軍啊、校外的小混混跑進學校里被路明非趕跑啊之類很普通的往事。

    但似乎小怪獸就是憧憬那種普通的生活,和一群沒有能力的人生活在一起,人生永遠與神、龍或者戰爭沾不到一點關係。

    此外繪梨衣就最喜歡聽路明非講東京這座城市之外的故事了。

    好在路明非的腦子裡裝了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算是領略過七大洲五大洋的風土人情四季變換。

    他給繪梨衣講北海道湖泊邊靜謐的冰雪和好望角危崖峭壁碰撞時兩大洋的卷浪飛濺,還在十月的時候說起此時香榭麗舍大街上的梧桐葉正葳蕤、而海參崴上的燈塔依舊低沉眷戀。

    這個世界深沉而溫柔,同一個時間不同的地方有夕陽也會有日出,繪梨衣問起法蘭西路明非就說凱旋門的巍峨和高華、問起俄羅斯路明非就說莫斯科的凜冬和青銅鑄造的列寧雕像,所以在繪梨衣的眼中這個世界又是如此崔巍如此遙不可及,像是站在山下的人仰望夜空下看不到盡頭的山影,壯麗而遙遠。

    唯有當繪梨衣問到中國的時候路明非會想想之後笑著說鄭州的火車日復呼嘯,上海金色的海面倒映出全世界最繁華的霓虹,還有合肥叔叔家樓下那條種滿法國梧桐的長街,到了秋天金色的梧桐葉子就像是落雪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掉在路人的頭上、肩上,如果你沒有注意,最後那片葉子就會跟你一起回到家裡,或許最後會成為一張書籤。

    說到書籤的時候路明非果真從錢包里找到一枚用膠塑起來的梧桐葉書籤,他把這東西放在繪梨衣的手中說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去那條長街,走過梧桐樹下的時候伱就參與了我的人生了。

    繪梨衣想她很願意參與路明非的人生,她也很希望路明非能參與她的人生。

    前提是他們能活下來。


    這個世界很棒的地方多得你一輩子也看不過來,所以不管有多絕望所以不管有多悲傷,都要想著活下來,因為只有活下來你才能看到過去未曾看到的風景。

    ——從餐廳里走出來之後諾諾就站在甲板的邊緣看海,陽光很盛,海面上波濤洶湧,成百上千噸的海浪在大西洋太陽神號的船身上撞得粉碎,化作白色的泡沫四散開去。

    諾諾的頭有點痛,她想起了那個自己後來悄悄去看過的老人,那是個操著京片子的歐洲老傢伙,年齡大得看不出到底多少歲,頭髮灰白,眼睛是雅利安人特有的鐵灰色,和校長很像,諾諾走進胡同的時候那傢伙正坐在老槐樹下和一群老頭兒下象棋,穿著竹布襯衫。

    那個老人帶她在堂子裡轉了轉,說自己叫林鳳隆,雖然是個德國人但從沒去過德國,還說陳小姐你男朋友來買了衣服你應該知道吧,喜歡的話我這裡還有其他的,可以打七折賣給你哦。

    可諾諾沒怎麼聽進去,她歪著腦袋看牆上的宣紙,紙上是用磨筆勾勒的少女側臉,寫意而富有神韻,雖然只是那麼三兩筆,但諾諾偏偏有一種那就是按著自己的模樣畫出來的感覺。

    她是個相信感覺超過相信證據的人,好在通常她的直覺都很準確。

    就是那幅畫讓諾諾意識到鳳隆堂其實早就為加圖索家族服務了,或者它根本就是加圖索家族的產業。

    即使全中國最奢華的成品店也不會出售鳳冠霞帔這種造價高昂、做工精細到極點的衣裳,因為每一個人的身體參數都不相同,幾乎所有真正有價值的鳳冠霞帔都是私人訂製的產物。

    可偏偏愷撒就能買到成品,這根本就說明早有人把諾諾的身體數據告知了老闆。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諾諾已經猜測到加圖索家族的老人們其實已經開始接受她和愷撒的婚姻了,可偏偏有點抗拒,又不知道那種抗拒從何而來。

    那時候愷撒不止一次向她求婚,每一次都很浪漫每一次都很感人,可就在她要接受的時候總是會想起某個魔鬼般猙獰又如孩子般悲傷的臉。

    諾諾不斷鎖屏又解鎖,風撩著她耳邊的發。這個電話並非是打給路明非的,而是打給愷撒的。

    手機沒有信號。

    連接網絡,網絡連接成功。

    漢高在改造這艘船的時候就考慮到公海上無法和外界有效溝通的情況了,所以安裝了專用的衛星信號收發台,只要在太陽神號上上網,都是直接走衛星。

    長波無線電時常會有鞭長莫及的問題,但衛星的超短波通訊是打到火星軌道都沒問題的。

    Hermes是學院科研部開發的社交軟體,功能齊全,甚至可以用人工智慧幫你預測股票走向。不過很多年前網際網路剛剛興起的時候昂熱就下令開發這款軟體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從華爾街的資本家手裡撈錢,雖然他們也確實這麼做過,可Hermes存在的根本意義是永遠不會被監聽、監控的內部通訊工具。

    EVA全天候對軟體的運行進行監視,所有數據都會被那個瑩藍色天使般美麗的女孩過一遍。

    諾諾的聯繫人名單長得嚇人,像是把整個學院本科部所有人都加了進來一樣,事實也確實如此,Hermes下載的時候需要學員用自己的個人信息註冊,註冊之後好友列表會顯示整個學院包括校長在內所有人都在好友列表。

    置頂的那傢伙ID是李嘉圖,頭像是因為掉線而呈灰色的大頭熊。

    路明非很少使用Hermes,不過他也有賬號。

    諾諾遲疑了一下,沒有點開路明非的頭像,而是繼續往下翻,找到一個ID是高盧總督、頭像則是兩把交叉沙漠之鷹的賬號。

    但諾諾的手指懸在了手機屏幕的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

    她心中的思緒繚亂得像是被胡亂纏繞的線條,可理智又在告訴他,就算此時將弗里德里希與加圖索家族之間的關係告訴愷撒、甚至將此刻王將和橘政宗的身份可能都已經被弗里德里希頂替的真相通過這部手機同樣告訴那個中二病的男孩,他大概也什麼都做不了。

    諾諾早在另一個世界用側寫描繪出加圖索家族一直在資助弗里德里希這件事情過,可她沒有放在心上,很多年後甚至已經只是個若有若無的念頭。

    可此時這條情報對正在東京嘗試殺死白王的路明非來說是致命的。

    如果站在弗里德里希背後支持公豬尼奧、支持極北之地甚至支持赫爾佐格的人都是加圖索家族,那現在能阻止事態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的人只剩下一個。

    只有愷撒能阻止他的那些長輩。

    諾諾終於按下了撥通鍵。

    鈴響只有一秒鐘,通話就被接起來了,手機另一頭死寂無聲,只有沉重的呼吸。

    「是我。」諾諾說。

    「我知道。」愷撒說。

    「你爸爸,或者你叔叔,總之是你們家的某個人策劃了白王的復甦。」諾諾說,聲音平靜。

    幾秒鐘的沉默,愷撒似乎是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口氣如此悠長,長得像是要把胸中的鬱氣和憤怒都吐出去。

    「我知道了。」愷撒說,他的聲音同樣聽不出什麼波瀾。

    諾諾一愣,她不知道繼續說什麼了。

    該說的都說了,該怎麼做只有愷撒知道。

    那個男人相信自己的正義也願意為了自己的正義去死,說再多也毫無意義。

    「我」愷撒的聲音戛然而止。

    巨大的陰影忽然籠罩了太陽神號,諾諾的手機傳出嘟嘟嘟的聲音。

    衛星信號忽然被中斷。

    她的手垂下,頭仰起來,瞳孔中倒映著女神的裙擺。

    「神啊」諾諾喃喃說。

    崔巍如群山的黑雲在幾分鐘內從四面八方將太陽神號完全覆蓋,海像是憤怒的遠古凶獸,船舷的下方甚至能看到幾米高的巨浪。

    但真正讓諾諾失神的是天空的極光。

    天幕下掛著幾百道淡青色的極光紋,像是一幅能夠覆蓋整個天空的長裙,它的邊緣以最輕薄的淡青色絲綢裝飾、但深處卻朦朧而夢幻。

    可是,太平洋的熱帶地區,怎麼可能會有極光?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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