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日,楊千山身體逐步康復,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只是大病初癒,行動還不是特別方便。
陽雲漢、凌孤帆和趙破空三人眼見楊千山逐漸好起來,都是心情愉悅,一面繼續照顧楊千山,以內力助其早日康復,一面尋人通知還在東京外四處奔波的靈狂大師,已經找到徐神醫治好了楊千山。靈狂得到訊息後,獨自返回嵩山少林寺去了。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趙破空助楊千山運功完畢,回到前堂,見到陽雲漢和凌孤帆,對二人道:「這個年我們沒能好好過下,今天是上元節,我剛和楊大哥打了招呼,我們三人到外面觀燈賞焰去吧。」陽雲漢連連稱好,三人結伴出了門。
到了外面,三人見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三人商定,直奔東京最熱鬧的御道而去,所過的大街小巷,各個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
好不容易三人穿過人群到了御道,只見御道中央萬盞彩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看得三人眼都花了。
御道上還時常有少女載歌載舞而過,更有藝人舞著由柳條、青藤、稻草紮成的「香火龍」,不時騰躍盤迴,還不時有藝人舞著獅子,這些獅子均是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睛銀帖齒,威武異常,獅子被舞動著不時騰翻、撲跌、跳躍、登高、朝拜,還夾雜著走梅花樁、竄桌子、踩滾球,引來遊人陣陣喝彩之聲。
三人隨著遊人緩步行走在御道兩旁,只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三人走的累了,尋了個小攤點,各自吃了一大碗湯圓子,又接著步入人潮中,不知不覺來到一處猜燈謎的地方。
陽雲漢見眾人都簇擁在一起,議論紛紛,於是招呼凌孤帆和趙破空擠入人群中,只見人群正中站著一女一男。那女子看來約莫十七歲年紀,上身穿著鵝黃錦襦,領袖邊飾著荷花,下身穿著六幅羅裙,鵝蛋臉,頰邊微現梨渦,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容色絕美。
旁邊那位男子身著寬袖廣身錦衣裘袍,丰神俊朗,貌若潘安。少女身後跟著一位身著翠綠小襖,頭梳三丫髻的小丫鬟,男子身後跟著兩位身材魁梧的下人。二人身旁,站著一位戴巾穿襖的中年漢子,顯是這燈籠攤子的主人。四周眾人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正中二人。
陽雲漢見那少女輕聲讀著一盞燈籠下謎條上的謎面:「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宜在上,止宜在下。」中年漢子在一旁道:「姑娘,這還是個字謎,可能猜出否?」少女輕輕一笑,對中年漢子道:「上、下、不、止,皆有一字,這題的謎底是『一』字也。」
四周眾人見這少女又猜出一題,都是鼓掌喝彩,中年漢子呵呵一笑,對少女道:「那請姑娘再猜下一道字謎,『聞道哥哥亦畫眉』。」
少女看了看謎條,輕輕微笑道:「『聞道哥哥亦畫眉』,聞道扣合『言』字,哥哥會意『兄』字,畫眉象形『八』字,這字謎答案是一個『說』字。」
陽雲漢見這少女才思敏捷,不假思索說出答案,不由得跟著眾人一齊鼓掌喝彩。中年漢子說道:「姑娘真是好才思,字謎看來難不倒姑娘,還是請姑娘來猜一猜人名吧。」
少女看了看紗燈上的謎條,輕聲念道:「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少女思討片刻道:「十二地支,『未』後為『申』。石碏諫衛莊公不可嬌寵州吁,縱其不法,致其有非非之想,是為不害也,此人當是法家申不害。」
中年漢子大為嘆服,開口說道:「姑娘又猜對了。」眾人聞言,彩聲雷動。那少女聽聞眾人喝彩聲,也是展顏一笑。陽雲漢見得少女的笑顏,一句讚嘆詩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情不自禁從心頭升起,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中年漢子接著說道:「人名猜過,還是請姑娘猜一猜下一個燈謎,這次是猜句子。」少女蓮步輕移到另外一盞燈籠前,對著紗燈謎條念道:「傷心細問夫君病。」
少女略微思考了下,對中年漢子說道:「敢問可有紙筆借我一用?」旁邊早有熱心人從周圍的酒肆尋來筆墨紙硯。少女凝神靜慮,提筆在麻紙上寫了七個娟秀的楷體字,「悲」,「杯」,「盤」,「郎」,「狼」,「疾」,「藉」。陽雲漢湊前見這七個字寫的娟秀流落,翰逸神飛。
少女指著紙上的字對眾人道:「傷心細問夫君病,轉讀『悲盤郎疾』。眾位請看,『悲』通韻為『杯』,『盤』者盤詰也,『郎』與『疾』諧聲為『狼』與『藉』。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狠藉是也。」
這次陽雲漢帶頭喝彩,中年漢子無奈搖頭笑道:「姑娘才思過人,我這攤子還有最後一個謎語,不知道姑娘可能解得此題,還是猜個句子,題面是『子陵釣於富春』。」
少女低頭蹙眉思討,半響還未得解,圍觀眾人漸漸停止耳語,四周逐漸安靜下來,中年漢子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少女身旁的錦衣裘袍男子見少女被難倒,一時著急的抓耳撓腮,卻是毫無辦法。陽雲漢也在一旁思考,忍不住輕聲說道:「子陵嘗披羔裘釣於富春江。」
少女聽到這句話,抬頭對陽雲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輕輕頜首,轉頭對中年漢子說道:「嚴光先生兒時與漢光武帝劉秀是同窗,劉秀得天下後,邀他出來做官,嚴光再三謝絕,歸隱富春山,釣魚耕田打發餘生,何其逍遙也,這句話射的是《詩經》中的『羔裘逍遙』。」
中年漢子聞言,拱手施禮道:「姑娘真是神人也,在下嘆服。」四周圍觀眾人,見這少女解開最後一題,都是起勁鼓掌喝彩。錦衣裘袍男子甚是興奮,連連搓手。陽雲漢回頭對凌孤帆和趙破空呵呵直笑,也甚是高興。
中年漢子從懷中取出一對香囊,鄭重遞給少女,說道:「這是姑娘贏得的彩頭,我家祖傳的一對金絲鴛鴦紋香囊,還請姑娘收下。」少女福了福身子,接過香囊,見一隻香囊用金絲在彩綢上繡著鴛的圖案,另一隻則繡著鴦的圖案,很是精美。
少女甚是高興,轉頭張望,陽雲漢見少女一雙明眸看向自己,也是向她微微點頭示意,少女臉色微紅,低下頭去。
正在這個時候,人群裡面擠出四個身著皂羅衫的地痞,頭一人吊眉鼠眼,大咧咧撥開人群來到少女和錦衣裘袍男子身邊,衝著少女道:「小娘子好文采,模樣更是俊俏,你手上這對香囊也是不錯,看來大爺我今天要人財兼得。」說著就伸手去拉少女。
錦衣裘袍男子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擋在少女身前。吊眉鼠眼地痞伸出右手一把揪住錦衣裘袍男子的領子就往一旁拖。少女身後的小丫鬟和兩個下人見狀趕忙上來幫忙,卻被其他三個地痞隔在一旁。
陽雲漢靠的近,眼見少女和錦衣裘袍男子被人欺負,斷喝一聲:「住手。」人跟著竄了出來,欺近吊眉鼠眼地痞,一個進步沖捶。陽雲漢眼見對方就是個地痞,擔心自己使出全部內力,會重傷了對方,只提氣運起了三成內力,準備讓這吊眉鼠眼地痞吃點小苦頭。
吊眉鼠眼地痞見有人竟敢衝上來,沒鬆開右手,左手使了一個劈拳,迎住陽雲漢的雙拳。陽雲漢感到一股大力傳來,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個練家子,這一個左手劈拳將陽雲漢擊的後退了半步。
陽雲漢吃了一個暗虧,心頭一凜,一個竄步再次欺身上前,右手化掌向前平推而出,使出一招偷心的招式。凌孤帆和趙破空兩人這時也一左一右包抄過來。
吊眉鼠眼地痞見三人過來,嘴裡罵罵咧咧:「也不看看我是誰,敢管大爺的閒事,讓我教訓教訓你們。」吊眉鼠眼地痞邊罵邊鬆開抓住錦衣裘袍男子的右手,略微調整氣息後,直接弓步上前,手指勾屈,擊向陽雲漢頭部的大迎穴,招式剛暴兇狠,竟是取人性命的招式。
陽雲漢見對方使出如此兇狠招式,心裡動怒,立刻變竄步偷心招式為截步雙崩,立定馬步,運足內力,大喝了一聲:「開!」雙拳挑起,向外崩擊而出。
吊眉鼠眼地痞滿以為這次能一招直接將陽雲漢打成重傷,沒想到陽雲漢突然內力大漲,四拳相接,吊眉鼠眼地痞直接被打的後退了三步,血氣上涌,半晌說不出話。陽雲漢也沒再追擊,凝神怒視著吊眉鼠眼地痞。
跟著少女的小丫鬟竟然也練過武功,這時正在一旁施展近身拳法和另外一個地痞游斗,小丫鬟如彩蝶般四處紛飛,只可惜手上力道太小,那個地痞挨了幾拳卻是沒事。錦衣裘袍男子的兩個下人則和另外兩個地痞纏鬥在一起,一時沒見分出勝負。
吊眉鼠眼地痞調息了半響,眼見討不到好處,對其他三人喊道:「今日晦氣,碰到愛管閒事的,我們改日再來找回場子。」吊眉鼠眼地痞說完,當先撥開四周人群,另外三個人趕忙撤拳跟了過來,四個人灰溜溜走了,圍觀人群見狀紛紛喝彩鼓掌。
錦衣裘袍男子見四人離開後,整了整剛剛被弄亂的衣襟,走過來對助拳的陽雲漢拱手行禮道:「多謝這位兄台相助。」
旁邊的少女正欲上前來和陽雲漢見禮答謝,可小丫鬟已經跑到她身邊,拉著少女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嘴裡不停念叨著,好似生怕少女哪裡受到了傷害。
錦衣裘袍男子也不願在此地逗留過久,開口對陽雲漢說道:「那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完扭頭對一旁的少女說道:「如兒,我已謝過這位兄台,我們還是快走吧。」
少女聞言身子微微一震,不再理會小丫鬟的嘰喳,抬頭看了一眼陽雲漢,方才慢慢轉身拉上身旁的丫鬟,跟著錦衣裘袍男子,還有兩個僕人擠出人群遠去了。
周圍的人群見狀,也都漸漸散去。趙破空見陽雲漢還在凝視少女遠去的方向,打趣道:「陽兄弟,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們要不要追過去啊。」
陽雲漢臉上發窘,雖在心中默念「如兒」的名字,卻還是趕忙拉上趙破空和凌孤帆離開人群,朝另外一個方向行去。三人又在夜市流連了整宿,吃的酒足飯飽,看的眼花繚亂,直到第二日五更才返回宅子。
後面幾日,楊千山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陽雲漢、凌孤帆和趙破空三人陪著楊千山,四人閒來無事,閒談些武林軼事,印證下各自武功。
這一日,陽雲漢在院子裡如行雲流水般演示著盪海刀法,從第一式「蜃樓海市」開始,一路演示第二式「群鴻戲海」、第三式「金翅擘海」、第四式「持蠡測海」、第五式「拔山超海」、第六式「浩如煙海」、第七式「百川歸海」,直到最後一式第八式「疊浪滔天」。
楊千山、凌孤帆和趙破空看到妙處,擊節叫好。待陽雲漢停下招式運氣調息之時,楊千山開口誇讚道:「陽兄弟年紀雖輕,卻是練武奇才,這路家傳盪海刀法端的是虛虛實實,威猛無比,特別是最後一式,刀式綿綿不絕,堪比我少林絕藝降魔刀法。」
說著,楊千山嘆口氣道:「可惜我靈痴師兄雖精通這門絕學,卻隕在大契丹營,不然倒可以和陽兄弟切磋印證一番。」
楊千山接著說道:「這次我們眾多武林人士報效國家,幫助擊退大契丹軍。三位兄弟陪我最久,更是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四人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脾胃相投,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三位兄弟是否應允。」趙破空接口道:「楊大哥但說無妨。」
楊千山道:「既然我們四人情投意合,何不結為異姓兄弟。」陽雲漢雖出生在武林大家,可到了他這一輩,卻是一脈單傳,並無兄弟姐妹,聞言立刻高興地附和道:「四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我正有和眾位兄長結拜之意。」
凌孤帆和趙破空也是高興地點頭應允,於是陽雲漢和趙破空興沖沖趕出去買了香燭和四份紅紙《金蘭契》,又買了六畜馬肉、牛肉、羊肉、雞肉、狗肉和豬肉回來,再從自家宅子酒窖里搬出寇準饋贈的幾壇杏花酒。
四人按照年齡大小,楊千山三十有六,凌孤帆三十一歲,趙破空二十七歲,陽雲漢一十九歲,四人依次在四份《金蘭契》上填好自己的姓名、生辰、祖籍、父母、祖及曾祖三代姓名,然後擺上天地牌位。
四人虔誠祭告天地後,焚香再拜,四人共說誓詞道:「今楊千山、凌孤帆、趙破空、陽雲漢,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匡扶武林正義。我四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四人立誓完畢,站起身來,互相交換過《金蘭契》,藏入懷中。楊千山激動不已,依次拉住三人,哽咽道:「二弟、三弟、四弟,想我楊千山今日也終於有兄弟了。」
凌孤帆、趙破空和陽雲漢三人也是高興莫名。這一夜,除了楊千山大病初癒,小酌幾杯外,其他三人都是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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