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醒法師 章五十五 刺客之道
啵的一聲。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聲清脆的響音。
看起來，李維的劍應該比愷撒的指頭更快一點，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記響音，不是李維擊中愷撒的聲音，而是愷撒打中了李維的聲音。
指尖距離對方還有一小段距離，但其上附著的近乎瘋狂的穿透意念，已經提前一步，狠狠作用在李維的身上。
這一擊談不上多快，但就是難以躲閃，因為這一擊太純粹、太直接，以至於任何花俏的躲閃都失去了意義，除了正面迎碰，沒有別的方法。
李維咬了咬牙，雖然心裡不願相信，但他常年積累的戰鬥本能告訴他，對方這一擊的破壞力，恐怕會對自己造成致命威脅。
這真是一個十二級的風雷法師能爆發出的攻擊嗎？！
李維咬了咬牙，並未撤劍，而是繼續向著愷撒揮斬過去。同時他抬起另一隻手，試圖阻攔愷撒的指尖戳刺。
愷撒的選擇也是類似的，他同樣抬起了另一隻手，赤手空拳，硬抓劍鋒。
兩個人的身影凝停了片刻。
愷撒全身巨震了一下。
然後強勁的風暴以兩人交擊處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飆射，颳起了在場所有人人的頭髮，吹亂了人們的心緒。
不知何時，包括三大將軍在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這就結束了呢。」女將軍臉色複雜地凝視著場間，輕輕嘆了口氣。
可以看到，李維的身子在雙方碰撞時，沒有像愷撒那樣全身劇烈震動，而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好像沒受到攻擊一樣。
但現在，李維的背後一點，卻忽然飆射出了大量的血水。
他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什麼傷勢，卻像被戳破一個小洞的氣球，迅速地乾癟了下去，然後慢慢萎頓在地。
「所以這是……愷撒贏了？」龍琪琪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裡滿是難以置信，「他不僅贏了，而且把李維殺死了？！」
龍琪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場間的李維確實已經完全倒了下去，血水好像不要錢地飆射出來，李維的身體幾乎只剩下薄薄的一片，悽慘地貼在地面上，沒有半點氣息。
不過……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就算全身血液流盡，不應該還有內臟、骨骼、肌肉等身子組織嗎？怎麼會變成好像只剩下一張人皮了？
場面很安靜。
只能聽到愷撒沉重而疲勞的喘息聲，好像全力撲擊敵人之後，精疲力竭的野獸。
直到某一刻，一個讚嘆感慨的聲音在偌大的風雷大廳里響起：「了不起的攻擊，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地面上的人皮李維漸漸地蒸發了，化作了裊裊的霧氣，慢慢消散。
愷撒的身子微微一僵。
脖子上傳來微涼的濕氣，那柄奇異的被霧氣纏繞的短劍，已然橫於脖頸動脈旁。
李維就站在愷撒的身後，已是青年的他比愷撒高一些，身上已經沒有了力量的氣息，只是一人一劍，非常平淡。
是的，勝負確實已分。
女將軍說得沒錯。
但……贏得不是愷撒。
李維的臉色也很疲憊，而且，一向沉默少言的他，難得地沒有立刻動手給予愷撒最後一擊，而是說道：「每個人的戰鬥方式都不同，有的人正面作戰能力很強，有的人保護能力強配合戰友的能力強，有的人攻擊力不強但能限制對手的行動為自己人創造機會。而我……」
他頓了頓，才接著道：「本質上，我是一名刺客。」
愷撒面無表情地說：「沒必要說這麼多吧，你是想安慰我嗎？」
「不，只是陳述事實。」李維認真道，「正面作戰的話，我或許還不是你的對手。剛才你的那一擊，我沒自信能硬接下來還活著。真的很強。我想說的是，你輸了，但沒有輸在正面交鋒上。事實上昨晚在地球街上你我相遇時，我所動用的，才是我的真正能力。」
愷撒沒吭聲，腦海里回想起昨夜的場景。
那時候的李維，就好象是隱形的。那應該只是霧鬼的基本能力，卻被李維開發利用到了極致。相比起來，愷撒認識的另一個霧鬼，茉莉，差得實在太多了。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李維吸了口氣，將所有情緒摒棄，然後用恢復了絕對平靜的口吻問道。
場邊響起了一聲有些沉悶的重擊。
可憐整個人被牢牢壓制在座位上，剛才她不顧一切地試圖沖入場中，卻被一名距離最近的上校揮手制服了。
龍琪琪已經不在可憐身邊了，而是在看清勝負局面後的第一時間跑到了爺爺龍將軍的身邊，此刻正在焦急地懇求著些什麼，龍將軍卻只是淡淡搖頭。
卡薩丁凝望著愷撒，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再握緊，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
能做什麼呢？在三大將軍和帝國七成以上的上校面前，還能做些什麼呢？
「所以，這就是我愷撒的最後時刻了？」愷撒心裡默默想著，奇異地是，並沒有太過強烈的情緒。
雖然進入了無心狀態，但這個世界上，誰又能真正無心呢。
愷撒倒是不怨恨龍將軍或者藍將軍，處罰自己的龍將軍也好，給自己一個要麼無限光明要麼無比黑暗的選擇的藍將軍也好，其實都很公平。
至於那些瞧不起的部分上校，愷撒討厭，但也懶得計較了。
此時此刻，他心裡只是在想自己昨天和老婦人的那番對話。
「在這樣的世界上，我們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呢？」
「為了我們心中的某些原則和堅持。」
「還有呢？」
「為了那些願意為了我們放棄一切原則和堅持的親愛的人。」
到了這一刻，愷撒依然沒能想清楚自己的原則和堅持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很想要、很想要的——
他想要一個能為自己，放棄所有原則和堅持的人。
只要這個，就夠了。
愷撒其實還有沖能一擊和灰色鎧甲沒有動用，但這一戰，他本來就不打算用這兩項能力。因為半年前他的那句「我十二級能打十五級」，有一個未言明的條件，那就是不用沖能一擊和灰色鎧甲，也能做到。
否則的話，何須等到半年後的今天？
半年前的愷撒穿上灰色鎧甲，動用沖能一擊，十五級的校官里又有誰有把握在愷撒的手下走過三個回合？
最後關頭，愷撒沒能看到藍老師的身影。
大約是不忍心看到心愛學生在自己面前死去，卻又無力阻止自己的老師的意志？
雖然藍老師很少提到藍將軍，但愷撒能從曾經僅有的幾次提及中感受到，藍老師對藍將軍有多麼的崇敬和仰慕。
當看到藍老師已經消失在大廳里的瞬間，愷撒心裡的什麼地方狠狠疼了一下，然後變成一種酸楚得好像要麻木的感覺。
愷撒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忽然覺得，僅僅站著，都好辛苦。
「我沒什麼要說的了，動手吧。」愷撒閉上了眼睛。
李維眼中閃過猶疑，飛快地瞥了看台上的藍將軍一眼，卻見對方臉色肅然如磐石，眼神專注平靜。
李維心裡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知道藍將軍說一不二的性子，也知道這件事是愷撒答應下來的一場戰鬥，原該按照說好的規矩來辦。
如果愷撒能贏，那便是千丈光輝，萬丈榮耀。
如果愷撒輸了，那便願賭服輸。
李維只好壓下心中的惋惜和不忍，硬起心腸，持劍的手腕微轉……
其實李維心裡是不理解的，為什麼非要殺死這麼一個天賦無限的人才，他對愷撒抗命的事有所耳聞，也覺得愷撒的做法不對，但內心深處，李維覺得藍將軍小題大做了。
這樣的想法沒錯。
如果只是有關抗命一事，藍將軍如此決絕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尋常。
但李維，包括愷撒本人都不知道的是：三大將軍尤其是藍將軍真正對愷撒不夠放心的地方，是他明顯身藏秘密，卻又從來不願意向軍部坦誠。
愷撒至今為止所有的檔案和經歷，三大將軍早已看過很多很多遍，其中有許多的點，都是常理無法解釋的。
沖能一擊、小龍、灰色鎧甲，這些東西，哪一個是常人可以理解的？甚至連愷撒自己都搞不清楚呢。
人對未知的東西都會好奇，但對未知性太強的事物，反而會恐懼、懷疑、無法完全信任。
尤其是愷撒作為一名風雷法師，體內的雷屬性過多，風屬性反而少得可憐。
這樣的案例倒也不是沒有，但雷屬性過多的風雷法師，或者說風雷分配不均到了愷撒這樣的程度的風雷法師，無一例外，都會變異成青神體質。
愷撒卻沒有變異成青神的哪怕一丁點跡象。
這一點是完全不正常的，只是從未有人對愷撒言明。
世界上本不應該存在他這樣的雷屬性如此濃烈卻不是青神的風雷法師。
身份保護計劃在保護愷撒的同時，又何嘗不是要將他這個連三大將軍都看不懂的存在，牢牢安放在軍部的眼皮底下！
換作和平年代，三大將軍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看不清而做出太過極端的事情。
但今年的龍道開啟，其實比所有校官想像得都重要，或許只有三大將軍心裡清楚吧——今年的龍道開啟，會決定帝國的生死存亡。
正因如此，任何可能成為風險的人，或事，或物，都必須處理掉。
沒有別的選擇。
「希望你別怪我。」藍將軍看著場間即將隕落的愷撒，心裡說完全不可惜，那是假話。
然而就在這時，藍將軍忽然睜大了眼睛，瞳孔則驟然收縮成一點。
大廳里猛地響起藍將軍意外而惱火的喝聲：「鳳凰！你幹什麼？！」
原本近乎萬念俱灰的愷撒聽到這喝聲，猛地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