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醒法師 章一 迷霧

    今年北國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大概比往年提前了至少一個半月。

    以往正是最寒冷也最常下雪的日子，現在卻是冰雪初融，萬物開始復甦的樣貌了。

    北國各地的民間流傳著一種說法，認為這種十分反常的氣候變化，究其原因，其實要追溯到十天前黑色詠戰的那場紛爭與混亂。

    傳奇、以及超越傳奇級別的力量對碰，引起了整個國家範圍內的氣候異變。

    簡單來說，就是那種級別的強者傾力對拼下，能量波動實在太強，其影響力超越普通人的想像力的極限。

    這裡是戰鬥王朝某片未被人為開發的古老森林，在百年前森林族還統治著北地的時代，這片森林被稱為「黑鱗熊的迷霧之森」。

    常年不散的霧氣籠罩著森林，這裡是野生動物的天堂，森林食物鏈的頂端，是一種名為黑鱗熊的高等魔獸。

    早到的春季喚醒了那些冬眠中的熊。

    實力強勁但智力不太過關的黑鱗熊們想不通，為什麼今年的春天來得如此之快，似乎既定的甦醒時間還沒到來？

    不過……只要有食物，其他的問題其實都沒所謂啦。

    一頭成年的雌性黑鱗熊漫步在林間的溪邊，溪水中有不少解凍的碎冰塊，母熊的目光掃過水麵——

    沒有最愛的魚，也沒有那種數量稀少但肉質鮮美的水岩蛇，好像並不是所有生物都足夠及時地對早到的春天做出了反應？

    咦，等等，那是什麼？

    母熊停住光芒，加快腳步衝進了溪水裡，片刻後將一大塊冰塊拖到岸邊。

    它湊近冰塊嗅了嗅，眼中流露出欣喜又困惑的神情，冰塊里有著體溫和肉味，但熊搜遍有限的腦海，奇怪這到底是食譜上哪味獵物的氣息？

    這頭母熊有生之年還沒見過人類，所以它不知道眼前這塊冰中的「不知名生物」，正是一個人類少年。

    當然這問題不大，食譜本來就是不斷擴充的嘛，嘗嘗這種新品種嘍！

    母熊開始用巨大的熊掌扒拉下大片的冰屑，同時試探著張開嘴，想要試試這新品種的口感如何，難不難咬，有沒有刺？

    它的鼻子這嗅嗅，那嗅嗅，不自覺中嗅到了冰封中的人類少年的心臟部位。

    這一處的體溫最高，同時有沉緩的脈搏傳遞出來，野獸的本能是在正式進食之前，抹殺掉這樣的脈動。

    但出乎意料的情況出現了——

    從人類少年心臟部位傳遞出來的，不止有體溫和脈搏，還有一種讓這頭強壯的母熊全身忽然僵住，然後閃電般向後撤去的氣息。

    它驚疑不定地盯著冰塊里的人類少年，發出一聲聲不安的低咆。

    大約過了一分多鐘，這頭冬眠醒來後飢餓到給它快木頭都可能吃掉的母熊，竟然一扭身，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好像逃離天敵。

    如果母熊會說人話的話，它大概會尖叫著重複一個字眼吧：「龍！」它從人類少年的心臟部位，嗅到的是許久許久都沒有再聞到的龍的氣息！

    百年前的迷霧森林還有龍族出沒，雖然那種氣息已經消失百年了，但龍族所帶來的恐懼，已經融入了黑鱗熊一族的骨血中。

    不得不說，愷撒的運氣很好。

    如果不是被這頭黑鱗母熊從溪水裡撈出來，他大概會在無意識的漂流中，漸漸耗盡所剩不多的身體能量，最後無聲地死去。

    而現在，沒有了河水的沖刷，他身體表面的冰層開始漸漸融化。

    時間悄然流逝。

    大約兩個小時後，愷撒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像是打了個寒戰，然後他的眼皮動了動，最終有些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愷撒的眼神很茫然，這當然是正常的，所有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都會茫然，因為需要時間來確認自己身在何處，狀態如何等等一系列的基本信息。

    只不過，當度過了這一段甦醒期，真正地醒過來後，愷撒的眼裡依然只有茫然。

    他有些僵硬地用手肘支撐起身體，從躺著，變成了坐著。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身體至少有六個部位產生了劇烈的疼痛，可愷撒想不起來這些傷痛的來源為何？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子，身上沒什麼衣服，只剩下破破爛爛的一些碎布片。

    愷撒眉頭緊蹙，他覺得自己身上不應該只有這些算不上衣服的東西，應該還有什麼才對，不是衣服，而是某些灰色調的、金屬色澤的東西。

    可還是想不起來。

    &底怎麼了？」愷撒低聲喃喃，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同時抬起右手，本能地摸向肩膀上的空處。

    然後他再度愣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看肩膀，也不知道抬手虛撫的這個動作意義為何。

    腦海里越來越亂。

    愷撒拍著腦袋，努力想要回想起什麼，但究竟要想起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感覺好像遺漏了很多東西。

    他拍打腦袋的動作越來越用力，某一刻忽然痛苦地捂住了頭，發出煩躁的低吼。

    大量的畫面從腦海中飛快的滑過，有火焰，有寒冰，有雷霆，有天空，有大地，有男人咆哮的臉孔，還有女人呼喚的眼神……

    混亂，所有的畫面混雜在一起，只是混亂，沒有幫助愷撒想起任何事情。

    他最終不得不中止了試圖回想的行為，用了最大的努力，才勉強把紛亂飛閃的畫面統統鎮壓下去。

    無法形容的虛弱感隨之涌至，愷撒怔怔低頭看自己的雙手——

    這是一雙蒼白無力的手掌，但即便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愷撒依然記得自己這雙手，曾經掌握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現在呢？

    好像都沒了。

    近乎透支的疲勞感很折磨人，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呼喚著愷撒，讓他鬆開支撐身體的雙臂，躺回到溪邊還有著柔軟的薄薄積雪的林間草地上。

    睡一會兒吧，就再睡一小會兒。腦海里有個聲音不斷蠱惑。

    愷撒猶豫了片刻，好不容易以絕大的意志力，挪動手腳，爬到溪邊。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睡下，再睡下的話，愷撒沒把握還能再次醒過來。

    他還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這裡是什麼什麼地方，才好決定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能記住的事情實在太少了，除了名字之外，愷撒對自己都像一無所知。

    嘩啦啦。

    冰涼的溪水潑在臉上，皮膚毛孔劇烈收縮，寒意驅除了不少的疲憊，讓愷撒瀕臨混亂失控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咧嘴，努力笑了笑，像是在鼓勵自己。

    繼續俯身下去，準備再捧上一口水喝，但這時候愷撒的動作忽然僵在了原地，然後他怔怔看著溪水裡的自己的倒影，看著自己的臉。

    愷撒記得自己是愷撒，雖然他不知道愷撒這個名字背後代表著什麼。

    愷撒忘了很多事情，包括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但他還記得自己的臉，記得自己這個應該是叫愷撒的傢伙，應該長什麼樣子。

    但看著溪水裡的自己，愷撒陷入了真正的茫然。

    這是一張全新的臉，依然硬朗，卻比印象中的英俊了太多。

    這是誰？

    這……是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