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零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空蕩迴廊
空蕩蕩的樓梯方向傳來一個強勁有力的腳步聲，聲音只有一組，來的是一個人。米德加特女王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是時候迎接自己的命運了。敗者的命運！
弗里德的步子不算慢，直到走近了才緩下來。看見女王一直望著市區，連看都沒有看向自己一眼。他知道這個女人絕望了，之前她是那麼急切想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可現在她已對此事漠不關心。
「尊敬的女王陛下。」弗里德輕輕喚了一句。
女王也淡淡回應了一聲：「女王……我現在還是女王嗎？」
「是，您現在還是，也將永遠是這片土地上的女王。」
「呵。只不過是以故去的形式出現在書本和吟遊詩人的筆下是麼？」女王清冷帶著一絲絲的悲憤。
「您也可以活著。」弗里德答道：「王權從未在一開始將您列為必死之人。」
女王再次冷笑：「活著，做個名義上的女王，實際上做個傀儡，讓你們假借我的名義來操控這個國家的一切？」
「操控與被操控從來都不是絕對的。」弗里德看到女王胸前戴著半禁教圖案的徽章，道：「你看你，統治這個國家的一切，操控著這個國家大大小小生生死死的一切事務，可是反過來，這個國家，這裡的人民也在操控著你呀。你擔心叛亂，就想著安撫民意，你需要貴族和商人的支持，就得照顧他們的利益。有時候說你在控制著這個國家，不如說你被這個國家所控制。換句話說，如果這個世界有上天，有神明，那我們又何償不是神靈操控的傀儡呢？神愛世人，卻要我們遵尋它們的旨意，這不就是被操控的人嗎？」
女王不由自主握住了胸前的徽章，道：「我不想和你探討這些虛無的哲學問題，你是勝利者，說什麼都是對的。」
「那我們就聊點實際的吧。」弗里德說：「關於這片土地上所有您的臣民，他們的利益與未來。」
弗里德也望向城市裡的一切，道：「被戰爭和災難破壞的城市重建了，每個人都有災難中的悲苦，卻有著欣欣向榮的未來。他們充滿幹勁，因為他們想要好生活，需要一個富足穩定的家。所以，是時候讓我們結束這一切了。」
女王靜靜聽著。
弗里德接著說道：「女王陛下，我想讓您在這裡的市政廣場發表一次廣場演說，告知您所有的臣、民，讓他們放棄殘餘的抵抗，回歸家園，您也要告知您所有的支持者，讓他們放下手中的兵器，停下所有的暗殺與暴動，讓這裡重新回歸安寧。那樣，我也能給您一個同樣安寧的晚年啊。」
女王的臉色變了，變得煞白，她終於回過頭來瞪視著弗里德：「你竟然想讓我發表投降演說！？哈，哈哈……哈哈哈……」女王笑得身枝亂顫，眼中卻泛著淚，強壓著心頭怒火道：「那我還是不是應該率領文官武將，在這裡給你搞一個聲勢浩大，舉國投降的大儀式啊？」
弗里德有點尷尬的微笑道：「如果這樣……那就太好了。」
「你做夢~！！」米德加特女王歇斯底里的叫罵起來，連她一慣優雅的嗓音都破了：「你們是瘋子！是強盜！你們強闖進我的家園，卻還想讓我放棄抵抗！不，聽著，不，我死也不會放棄抗爭，哪怕現在被你們軟禁在這裡，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你聽好了，不~！」
弗里德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前吹了吹，一反剛才的斯文，帶著強勢和無情的冷漠說道：「女王啊女王，在戰爭中，我從來很少同情別人，你別敗光了我對你最後一絲同情。在你心裡，個人的權欲和臣民的安全誰更重要？我承認，大多數君主心裡都會認為自己的權力是最重要的，臣民不過是螻蟻。但是，想一想供養了你和你家族這麼多年的無辜民眾，難道你真要他們成為你權力欲望下犧牲的工具？」他輕搖頭：「這麼多年夠了，米德加特這個姓氏在這片土地上享受得夠多的了，是時候該放手了。你米德加特女王沒有了不放手的本錢，風暴國與我軍締交了協約，萊茵為也失去了鬥志，聯軍瓦解了，包括被你視為救命護符的刑徒之門，他們被打得慘不忍睹，首領不知道逃去了哪裡。你還想復國？呵，不，你想不放手也不行，這裡沒有你選擇的餘地。」
「不！不！你胡說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說的……」米德加特女王瘋了似的嘶吼著，驚到了樓下巡視的衛兵。
弗里德沒用選擇用語言強逼，直到她冷靜下來，靠倒在圍廊牆柱邊坐下，才平靜的說道：「不，你信。」
這簡短的三個字，讓米德加特女王『啊』的一聲失聲痛哭，哭得異常悲痛，異常的撕心。
是啊，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即便她是個女王。當她內心那塊看似堅硬，實則脆弱的殼被敲碎，內心柔弱的一面瞬間崩潰。
弗里德的聲音並不大，但絕對無情：「米德加特，今天必須得宣講你的投降宣言，這是我給你最後的體面。如果不，你知道我同樣能掌控這裡，而且事實上已經掌控了，但是你，和你那些執拗的忠臣，他們將付出血的代價。屠殺在我這裡已經上演過了，我不在乎再來一次！」
最後一字一句，說得米德加特女王的臉一陣一陣的蒼白，她失去了所有的底牌，沒有了任何抗爭的籌碼，正如弗里德說的，她現在唯一還能為這個國家做的，就是讓這片土地上的血少流一些，別在為她做出更多犧牲。
弗里德見她縮著不動，只是在哭泣，便回頭走到廊道樓梯處，喚來衛士說道：「帶女王出去走一走，讓她見一見風暴、萊茵國的使者，再帶她去監牢轉轉，讓她看看那些因她被關押的人，還有那些被我們抓來的，刑徒之門的高手。」
兩名衛士聽命，將米德加特女王從地上提了起來，拖到了樓梯口。弗里德又說：「別太粗魯了，我答應她，給她最後一絲體面，讓她帶著尊嚴去看她的那些臣民。」
衛士們這才將女王帶下樓，弗里德滿懷自信的暢望著這片城市，摸了摸身上新得到的鎧甲，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波瀾起伏，說不出的悸動。
女王還沒到樓下，衛士們又將她帶了上來：「元帥，女王陛下說要回來見你。」
弗里德走過去瞧著泣聲漸止的女王：「陛下有什麼要說嗎？」
女王努力平復了語氣，拿衣服擦掉了淚跡，說道：「我有三個要求。」
「說來聽聽。」
女王道：「放了所有因為這次戰爭被關押的士兵和軍官，不能讓他們……不能強制讓他們為你服務。」
弗里德不假思索點頭：「可以。」
女王再道：「不能虐殺、盤剝我的臣民，僅管……僅管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沒什麼用，但是我還是要說，你要還他們安穩的生活，你們的人不能虐待、不能搶劫他們！」
「這完全沒問題。我的軍隊從來就不是一支靠劫掠變強大的軍隊，僅管他們在你的眼裡就是海盜，是強盜。」
「第三，放過我身邊那些人，包括那些對我忠心無二的人，王旗軍和女侍官，她們一直保護我，拼了命在捍衛著米德加特的王室尊嚴，我感激她們的忠誠，也希望她們的未來能過得好好的。所以，元帥，請你不要限制她們的自由，讓她們後半生衣食無憂……我想，這是我能給她們爭取到的，她們該得到的財產。」
弗里德點頭：「這三條我都能答應你，當廣場演說之後，所有一切將如你所願。」
「還有……」女王又加了一句道：「在這之前，我想見一見希瑪妮，她是我的侍官，我要單獨和她談談。」
房間裡，希瑪妮來的時候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當她看到女王陛下的時候，一下子又激動起來，可身邊有士衛拉著她的胳膊，讓她無法靠近。
女王難得露出了幾分關切之情，看了下她身邊的衛士，說道：「你們的元帥，答應我單獨和我的侍官見面，請你們都出去。」
衛士遲疑道：「可是……我擔心你們會想不開……」
「出去！」女王叱喝了一聲。
衛士們只好撤下。
人走後，女王急切的相擁上去：「希瑪妮，讓我看看你還好嗎？」
「陛下……」希瑪妮有很多話難以言說，只是不停的流淚。
女王抹掉她臉上的淚道：「希瑪妮，希瑪妮，你瘦了很多，他們是不是傷害你了？」
「他們把我關了起來，並沒有對我做什麼。」希瑪妮說：「陛下，你在這裡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兩個女人，彼此視為最親近的人互訴苦楚。過了一陣，女王拉著她的手走進臥房，坐在床邊說：「希瑪妮，有些話我想對你說，有些事我想交待你去辦。」
希瑪妮故作堅強道：「陛下，有什麼話您就說吧，只是希瑪妮現在被囚禁，事情恐怕做不到了……」
「沒關係的。」女王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夾著：「我會讓他們放了你，現在，等一會就讓他們放你離開。」
「真的嗎？那……那陛下您呢？」
女王打斷她道：「現在先別說這個，你聽我說。希瑪妮，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視你為我最忠誠的心腹。」
「是的陛下，我願意為您粉身碎骨。」希瑪妮斬釘截鐵的回應道。
女王說：「但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或者說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在一個村落里，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她……是我的女兒。」
希瑪妮愣住了，過了幾秒才道：「陛下，您是說您有一個女兒在外面？」
「是。」女王道：「我知道，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沒有丈夫，沒有孩子的女人，所以你們，包括很多國人都視我為無私的榜樣。讓你們失望了，我……」她搖頭著苦笑道：「我其實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高尚無私。」
「不是的陛下，您身邊的我們一直認為您該有個孩子，該有個另一半。」希瑪妮慰解道。
女王再搖頭：「當年我是為了穩固王位才製造這樣的言論，但現在……別人的看法不重要了。現在孩子四歲多了，我希望你找到那個孩子，帶她遠離這裡，平平安安的將她撫養長大。當然，也不要想什麼復國的事了。」
「四歲多，那是幾年前的事情啊。」希瑪妮意外道：「陛下什麼時候……？」
女王嘆道：「我四十歲那一年巡視全國，我悄悄地在外面生的。」
希瑪妮愣了愣，忽然疑惑道：「陛下您讓我帶著您的孩子遠離這裡，那您……」
「你覺得我還能離開這裡嗎？」女王無奈：「我也想親自將她撫養，我甚至連抱都沒多抱過她一下。她是我心頭的至愛，我一直想著以後能有機會將她接過王宮，但沒有這個機會了。」
「陛下……」希瑪妮愁苦著，替她憂心：「那公主的父親呢？」
「公主……」女王再次苦笑：「孩子的父親你不用管，那不重要，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孩子現在寄養在一戶農莊家裡，你帶著我的口信和一筆錢把孩子接走，離開這個國家。」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小的寶盒，裡面取出了一顆價值連城的珍寶說：「這顆寶珠夠你和孩子十輩子無憂無慮了，我相信你會替我好好將孩子養大的，希瑪妮。」
「陛下！！」希瑪妮跪在了地上，驚撼不已。
「你會做到的對嗎？」女王懇切的看著她的眼睛，迫切的希望聽她口中說出肯定的答應。
希瑪妮不負所望，使勁的點頭：「希瑪妮將為陛下粉身碎骨。」
女王欣慰的笑了：「行了，你去吧。我讓他們將你放行，你……」
「陛下，您要說什麼？」
女王摸了摸她長長的頭髮道：「沒什麼，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