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禮拜四,盧茵早起頭痛欲裂,昨晚頭髮沒幹,她在沙發上睡著。半夜被凍醒,手涼腳涼,電視機還開著,正播放一部老片子,盧茵關掉電視,在沙發上緩坐片刻,起身換臥室睡。
她有些昏昏沉沉,才好轉的感冒又有加重跡象,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刻鐘,她趕到時,陳瑞靠在車旁看手機。
她抱歉的叫了他一聲。
陳瑞聞聲側頭,見到是她,嘴角漾起微笑,收了手機,往她的方向緩跑幾步。
這家娛.樂城剛剛落成,還未正式營業,外檐規整,內飾裝潢剛進行一半,大廳正在安裝吊頂,中間擺放一台小型升降機。
陳瑞從後虛扶她手臂,把她讓到安全的方向,根據指引,他們乘電梯到二樓,由後勤組長接待。
盧茵支起電腦,裡面是各種工裝的樣板照片,緩慢滑動鼠標,她做適當講解。
對方也是果決乾脆的人,指出其中幾版樣式,提出修改意見。盧茵習慣用本子記錄,一條條羅列的直觀清晰,雙方敲定在半個月內,先做出幾件樣品試穿,再決定是否大批量定製。
盧茵這邊很快談完,過程出奇順利,剩下由陳瑞來談長期合作和錢款問題,她在一旁聽了幾句,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才感覺太陽穴突突的跳。盧茵稍稍放鬆肩膀,往後靠在沙發上,腦袋亂成一鍋粥。
不知進行多久,陳瑞輕輕叫了她一聲,盧茵努力把眼神放清明,隨他起身。
陳瑞早看出她狀態不好,告別後,順手去接她手裡電腦,盧茵手一緊,沒鬆開,看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有距離。
陳瑞默默嘆氣,手裡仍加重幾分,故作輕鬆說:「其實你不用刻意疏遠我,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哪兒還能總舍臉追著你,」他揉了揉鼻子,「看你樣子不舒服,即使普通同事,幫拎個電腦也沒什麼問題吧?」
這麼一說倒顯得她狹隘,盧茵有些不好意思,鬆了手:「抱歉,」想了想,又改口:「謝謝。」
陳瑞接過,笑說:「小事兒。」
兩人往電梯走,走廊里堆滿雜物,頂燈沒裝齊全,單靠日光穿透房間窄門照在牆壁上,一步極暗,一步極明。
盡頭的電梯正緩緩上升,快到門前,「叮」一聲響。
陳瑞帶她自動往旁邊靠了靠,裡面有人魚貫而出,為首是個大塊頭,一身黑色西裝叼著雪茄,鬢髮遮住右側眉峰,皮膚黝黑健康。
盧茵只無意瞟了眼,心臟便狠狠往下一沉,忐忑半刻,才敢再次抬頭,這次心又落回原處,一陣慶幸和後怕。
只是相似而已,而並非本人。
等人走盡,兩人上了電梯。
走廊里鬧出不小動靜,遠遠看見,之前接待他們的後勤人員正迎出來。
陳瑞按了下行鍵,電梯門緩緩閉合,面前眾人忽然停住,為首的大塊頭向後撥開人群,往這方向看來。那人站在昏暗的走廊,微側著頭,面目不清,眸里的光卻冷硬森然。
電梯還剩窄窄的縫隙,盧茵渾身一震,不由往後退了半步。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不單單是神似,那早的公交站上,她好像見過他,只在車窗外那匆匆的一眼。
走出前廳旋轉門,驕陽當頭,盧茵不禁抬頭往上看,碩大的金色牌匾已經立在建築上方…
六個大字:震天娛樂會所。
她眼睛被陽光晃了下,腿有些虛,連忙收回視線,索性廠里不去了,想坐公交回家。
陳瑞給攔下來,硬把她拉上副駕駛,送她回去。
陳瑞問:「你感冒又嚴重了?要不先去醫院看看?」
「不用,」盧茵輕鬆的說:「就昨晚沒睡好,回家補眠就行,待會兒你幫我跟老杜請個假。」
陳瑞「嗯」了聲:「要不順路買些感冒藥?」
盧茵笑說:「包里還有。」
他看她一眼:「那告訴我前面怎麼走。」
車程大概二十分鐘。
拐過前面一排飯館,在轉角處,她解開安全帶:「今天麻煩你了,把我放路邊就行。」
「就是前面的小區?」
「…嗯。」
他打了個方向盤,靠近小區鐵門:「你先別動,我給你送進去。」
「別,別,不用進去,在旁邊停下就行…」
話沒說完,陳瑞按幾聲喇叭,小區大門只開了一扇,私家車無法通過。愣神的瞬間,他又按了幾聲,盧茵咬住下唇,開了她那側的門:「我自己進去,謝謝…」
「誒!」
沒聽他說什麼,盧茵匆匆忙忙轉身,倏忽看見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崗亭前,那人沉默站著,並沒有開門的意思,面無表情,眸光迫人的盯著她。
盧茵喉嚨微微發乾,站了片刻,意識到自己並沒做錯什麼,挺了挺脊背,穿過旁邊小門。
短短的路程一點都不好受,那人眼睛像長在她身上,擦身而過,也不見他說一句話。
盧茵走出好幾米,心情一落千丈。
後面人粗著嗓子叫了聲。
她心跳極快,又慢慢走兩步才回過身。
陸強說:「後天換管道,記得家裡留人。」聲音冷冰冰,聽不出什麼情緒。
盧茵抿緊唇,對上那雙眼睛,突然不想回答他。胸口升騰一股氣,也不知道自己氣什麼。
用同樣的語氣回敬他:「還有事嗎?」
陸強停了足有十秒鐘:「沒了…」
這聲回答全無意義,他沒說完,她挺胸抬頭,發尾甩出漂亮的弧線,小腰一扭,快步走遠。
他先是一愣,隨後低低罵了聲,兩腮鼓動,不由咬緊後槽牙,盯著她左右擺動的兩個臀瓣兒,惡意的想以後怎麼對付它們。
陸強從兜里翻出煙來,用手圈住點燃,吸了幾口,又往剛才方向看去,她背影已經變得很小,一眨眼就被樹叢擋住。他收回視線,對著天空呼了口煙,這才意識到門口還停著一輛私家車。
車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半靠著車門,視線纏綿的盯著院子裡,一身淺灰西裝,袖口露出白色一截,轉頭看到陸強不算善意的目光,友好的擺了下手,將車開走。
陸強眯著眼,看他掉頭、轉彎、尾燈閃爍。
想他背影有幾分熟悉,卻一時忘了在哪兒見過。
…
…
他往那車屁股看了眼,
標誌408,三廂式,1.8l,十幾萬…
***
陸強這周白班,轉天起晚了,到崗亭已經七點多,門開著,老李坐裡面聽廣播,見外面有動靜,扒頭說:「八點換班,你每次都來這麼早。」
「你回吧。」
老李起身:「早上就抽菸…吃飯沒有?」
「沒。」
老李放下帽子:「我再等會兒,你去吃個飯?」
「不用,」陸強往院子裡看了眼:「不餓。」
直到中午,他才離開一會兒去吃飯。
下午的時候,煤氣公司來人,管道分幾天換,這周內必須陸續換完。他跟工人去裡面走了一趟,個把小時回來,見崗亭門口站個男人,穿著西裝,手裡拎幾個袋子,正探頭探腦往窗戶里巴望。
陸強認出這人,昨天開車他送她回來。
他停在不遠處:「找誰?」
陳瑞回過身,見他這身打扮,忙打招呼:「請問,盧茵住在哪棟樓?」
他明知故問:「你哪位?」
「哦,我是盧茵單位的同事,」說著伸出右手,「我叫陳瑞。」
陸強雙手還放在口袋裡,低頭掃了眼面前的手,修長白淨,跟他的很不同。
陳瑞有些尷尬,剛想收回,便被對方握住,手掌很寬,粗粗硬硬,充滿力量。
陸強說:「這是住戶隱私,沒法兒給你。」
陳瑞為難道:「麻煩通融通融,我同事生病了,給她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我怕出事,才急著趕過來的。」
陸強心被揪住,突然抬頭:「什麼病?」
陳瑞一愣:「…感冒。」
他鬆一口氣,斜他一眼:「什麼程度?」
「今天沒來上班,中午發簡訊沒有回覆,就剛才電話也一直不通…」他說多了,又問:「那麼地址?」
陸強聽的皺眉:「不能給。」
他生硬說完,就要往11門去,回身的瞬間,小區外進來個熟悉身影,看到兩人,也明顯愣住。
盧茵穿一件米色風衣,扣子直接扣到領口,長髮捲在腦後,略微鬆散。
她快走幾步:「你怎麼來了?」
是沖陳瑞說的。
他看她安然無恙,才輕鬆說:「給你打電話怎麼不接呢?」
盧茵瞟一眼旁邊站的人:「出去了,沒帶在身上。」
她手裡拿著幾盒藥,不自然背到身後,陳瑞上前:「你感覺怎麼樣?我帶你去醫院。」
盧茵躲開他伸來的手:「真不用,今天和老杜請過假了,你發信息時我在睡覺,之後就忘了回…你真不用特意來,太冷了,我也該回去了。」
陳瑞的手僵了僵,看了半刻,覺得她精神還可以,便把手裡袋子遞過去:「這些給你,吃完飯記得吃藥。」
盧茵不接,他硬是拽過她的手,把袋子套上去,轉身就走。
盧茵伸著手,往前跟了兩步,最後無奈目送他車子離開。
後面不知何時貼上個人:「感冒了?」
盧茵回身,悶悶的:「嗯。」
「家裡有藥嗎?」語氣比昨天軟了許多。
「有。」
「睡覺蹬被子了?」
「…好像是吧。」
他不吭聲了,垂眸看她。兩人靠的略微近些,盧茵個頭只到他下巴,陸強能看見她紅紅的鼻頭,順著看下去,她左手拎的袋子沉甸甸。
問了句:「那人誰啊?」
「一個同事。」
「倒是挺關心你的。」陰陽怪氣。
盧茵說:「普通同事。」
他「嗬」一聲,「我運氣就沒這麼好,碰到這種普通同事。」
盧茵抿嘴唇,抬頭看他一眼,目光對上,竟像分開許久未見,這感覺和之前不同,有點不安,有點小心翼翼。他貼的很近,仰著頭,那黑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舉一動,無法逃脫。
下班時段,來來往往的人群從旁邊過,她忘記避嫌,沒躲開,竟也沒覺得有多難堪。
陸強不說話,只盯著她眉眼看,氣氛有些尷尬。
盧茵揉了揉鼻子,稍微往後錯開一小步,隨口問:「還有事嗎?」
細微動作逃不過他眼睛,陸強看看周圍,忽然皺眉,不耐煩的擺手:「走,沒事兒,走,走…」
……
關係好容易緩和一些,又陷入僵局。
陸強咬牙,不過問她身體狀況。
換班後,他在外面隨便吃了口,回到家七點剛過。洗澡出來,房間昏昏沉沉,電視機的光線忽明忽暗,沒放聲音,裡面像上演一部啞劇,他沒心思看,早早便躺下。
之前在裡面,沒有娛樂設施,基本新聞聯播過後,洗漱完畢就回班號。那時體力勞動八小時,一閉眼就到天亮,這是許久來養成的好習慣。
今天例外,輾轉反側幾個小時,毫無睡意。
他從身下翻出手機,屏幕點亮,不適的眯了下眼,電話本的第一條記錄是『茵茵』,顯示撥出時間在一周之前。
陸強手指動了動,掙扎片刻,還是在屏幕左面輕觸一下。
連續撥了兩遍,那邊無人接聽。
陸強暗罵一句,單手舉著往身上套衣服。
將要掛斷那刻,裡面終於不是單調的『滴滴』聲。
陸強袖子穿一半,「餵?」
裡面不說話,只有輕薄的呼吸聲。
陸強屏息:「茵茵?…說話。」良久,他心一沉,「你他媽又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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