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五月在李家莊戰役中第一次使用霰彈開始,這種新式炮彈在近距離上的巨大殺傷力使其廣受陸軍歡迎。由於執委會對於軍費的審查一向比較嚴,所以軍委也堅持走精英部隊路線,海漢民團在作戰時往往會在兵力上處於明顯的劣勢,這就必須更多地依靠武器性能和戰術制定、執行上的優勢來取得勝利。除了新式的後膛步槍之外,可以使用陸軍現有火炮發射的霰彈也是陸軍十分倚重的武器。
「二營一連後撤休整,二營二連進入戰鬥位置!」
隨著傳令兵的命令,在陣地上堅守了一個上午的作戰連隊開始有條不紊地後撤,由其他連隊接替他們的位置。撤下來的部隊首先要檢查自己的槍械,清理槍膛,清點補充彈藥,然後立刻進餐補充能量,抓緊時間進行休整。
炮兵陣地上的人員一直處於短缺狀態,沒辦法進行更換,此時也抓緊戰火停下的間隙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不過他們的待遇就要比普通步兵好多了,熱騰騰的飯食已經分裝妥當,由民夫用扁擔挑著直接送到炮位上供他們就餐。為了保證前線部隊這近三千人的作戰人員能夠按時吃上熱食,黑土港早在去年年底就開始在永安港囤積煤炭,然後在開戰後安排兩艘貨船專門負責從永安港運煤到交戰區使用。
這種後勤供應方式雖然看似麻煩而且耗費不但對於作戰部隊的戰鬥力保障卻有著非常現實的作用。這麼幾千人吃飯,每天需要消耗的燃料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沒有穩定的後勤保障,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何況南越軍早早就把城外十里內的樹木都砍得一乾二淨,想要就地取材找燃料根本就不可能。
這次隨隊出征的一百多名炮兵學員趁著停戰間隙開始進行清理擦洗炮膛和清點補充彈藥的工作,雖然乾的是粗笨的活,但這批學員可並不是被當作普通的民工在使用。他們每個人都是從去年年底新招收的兵員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頭腦靈活,膽子夠大。而他們的專業技能訓練也由去年從澳門雇來的葡萄牙軍事顧問接手,由於教官人數的增加,炮兵的培訓速度也比起以前有了成倍的提高。這次出征南越,軍委也把他們列入了出戰名單中,一方面是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必要時候補充到正軍當中。雖說這些學員的觀瞄技能或許還不太過硬,但當裝填手使用已經問題不大。
當天下午,南越軍又發動了兩次攻勢,但在海漢民團的遠程火力打擊之下依然只能無功而返,徒增了幾百人的傷亡而已。入夜之前南越軍終於放棄了爭奪了兩天的這塊臨江陣地,因為這地方完全籠罩在海漢民團的射程範圍之內,而且已經沒有任何遮蔽物可供駐紮在這塊陣地上的部隊擋住敵軍的射擊視野,簡直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毫無抵抗力。
然而海漢民團的攻勢雖然還算順利,但也並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可控因素依然是客觀存在的。當晚前線指揮部的作戰會議上,氣氛就顯得十分凝重。
「兩天內可能會有大規模降雨天氣?這個東西的可靠程度有沒有50?」喬志亞一邊眉頭緊皺地看著手上拿到的這份最新報告,一邊以質疑的口氣問道。
「如果說科學依據,恐怕現在沒人能拿得出來,畢竟現在天上也沒有氣象衛星。這只是根據綜合各方面信息所得出的推論,只能提供參考作用。」錢天敦倒是顯得不急不慢,看樣子他是已經知悉了報告中的內容。
這份天氣預報是來自於後勤部門,而其信息來源也是五花八門。既有軍中的氣象愛好者根據云層和氣壓變化作出的推測,也有熟知中南半島天氣的安南裔士兵根據體感提供的參考信息,甚至還有來自抓獲俘虜的口供往年的三月初順化府附近地區總會下幾場持續多日的大雨。這些缺乏數據支持的推論自然談不上多大的科學性,但也沒人能否認這種天氣變化的可能性是客觀存在的。
對於大面積列裝火器的海漢民團而言,陰雨天氣無疑是最制約戰鬥力的客觀因素。儘管現在民團所使用的火槍採用了後膛裝填,火帽擊發,但陰雨天氣仍然會有很大的可能造成火藥受潮而無法擊發。使用火藥包裝填的火炮就更不用說了,如果雨勢太大導致炮管進水,那根本就沒法開炮了。而如果要跟敵人展開肉搏戰,那海漢民團這點人馬還真是不夠看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不打無準備之仗,不管會不會下雨,做好充分的準備才是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的根本。」顏楚傑很快就給這個事情定了性:「參謀部在出發之前也有應對天氣變化的作戰方案,按照預案來調整戰術就是了。相關的物資,連夜安排裝船,明天一早就運到前線陣地,務必要保證前線部隊的戰鬥力不受天氣影響!」
儘管中南半島的雨季是五月到十一月,現在並沒有進入到真正的雨季當中,但當初參謀部在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還是將天氣變化這一不確定因素考慮了進來,並制定了相應的作戰方案。雖然現在所列裝的火槍火炮並不具備在雨中使用的性能,但要通過一些簡單的技術手段來保證武器的使用環境,相關部門還是能夠實現的。
這所謂的技術手段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玄乎的東西,無非就是在陣地上搭建防雨棚,儘可能遮擋住從天而降的雨水而已。後勤部門在出發時就在作戰物資中準備了大量的油布雨棚和斗篷,為的就是出現天氣變化時的不時之需。在開戰十來天之後,這些東西終於派上了用場。
第二天上午,在城樓上觀察敵情的南越軍赫然發現,海漢人今天絲毫都沒有繼續發動攻勢的意圖,反倒是在自己的陣地上開始施工,又是挖溝又是埋樁,不知道是什麼道理。
一頭迷霧的南越軍看不明白,但海漢民團上下卻是已經都很清楚為何要做這些事情。原本從軍時就是工兵專業的喬志亞親自指導民夫和工兵在陣地上挖掘排水溝,以保證幾處主要的火力輸出點在雨天也不會被地面積水所淹沒。地面上所埋設的木樁子不用多說,就是為了搭建雨棚所用。
很快火力輸出點的上方就用油布搭起了一片片的雨棚,這時候城樓上一直雲裡霧裡的南越軍才算弄明白,原來海漢人是在搭建防雨的設施。同樣察覺到天氣變化徵兆的南越軍在這一天選擇了蟄伏不出,就靜靜地看著海漢人在陣地上不斷地擴大雨棚覆蓋的範圍。南越軍中沒有那麼多的火器,雨天對戰鬥力的影響肯定會小於對手,與其現在發動進攻,倒不如等到下雨之後再說,說不定海漢人賴以成名的火器就此失去作用,到時候便可輕鬆拿下了。
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海漢陣地的外圍已經出現了一道由油布雨棚組成的天幕,將所有的火力輸出點都罩在了下面。至於圍在其中的營地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因為軍用的行軍帳篷質地本來也都是防水材質的油布,只需在帳篷外面深挖排水溝就足矣。
三月十日中午,天色突然就變得陰沉起來,濃厚的烏雲籠罩在了順化城上空,風勢也逐漸大了起來。眼看大雨將至,海漢陣地上一片繁忙,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天氣變化做最後的準備。
「這裡再拿繩索來加固一道!」喬志亞指著一處雨棚,對身後的工頭吩咐道。作為防雨設施的施工負責人,喬志亞還在對陣地進行查漏補缺,力爭萬無一失。
陣地上的雨棚除了木樁支架以外,油布也用繩索牽引栓在了釘入地面一尺的大鐵釘上,以避免這些油布輕易被大風給刮跑。各種作戰物資特別是槍炮彈藥,更是全部用油布包裹起來存放在雨棚下,避免其沾水受潮影響使用。
下午兩點,在一陣響徹天際的雷鳴之後,黃豆大的雨點終於從天而降,噼噼啪啪地砸在了雨棚上面。幾乎所有的軍官都抬頭望向天空,似乎想用肉眼看穿頭頂上的雨水究竟有多少份量。
然而直到所有人脖子都已經酸痛之後,雨勢也半點都沒有減反而還有繼續增大的趨勢。如果不是提前就加寬加深了陣地上的排水溝,此時恐怕已經是澤國一片了。但即便如此,這種暴雨也已經讓交戰雙方失去了在此時開戰的可能性,海漢一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暴雨並沒有夾雜著大風同時到來,否則陣地上這些用繩索加固的雨棚是否經得住考驗還很難說。
直到天黑的時候,因為雨勢一直沒有減南越軍也沒有選擇出擊,好死不死也算是又拖了一天時間。
到了十一日中午,雨勢終於慢慢小了下來,而南越軍也抓緊這個時機,再次向海漢陣地發動了攻擊。但讓南越軍感到很絕望的是,海漢民團所使用的武器並沒有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而受到太大的影響,火炮火槍依然不出意外地成功擊發,將冒雨發起進攻的南越軍打得鬼哭狼嚎,幾乎是在民團開火的同時就發生了潰退,僅發動了一輪進攻就宣告終止。而由於周圍地勢已經變得十分泥濘,民團也沒有急於繼續推進戰線,於是這一天的戰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好在這場大雨過了這一夜之後便宣告結束,民團的軍官們終於不必擔心這場雨會繼續延誤戰爭的進程。十二日上午,民團步兵踩著稀泥發動了新一輪的攻擊,將戰線沿著香江河岸繼續朝順化城城牆推進。而試圖阻止民團的大約兩千人的南越軍隊,在火槍的集體攢射之下不得不讓出了道路。
不過南越軍的指揮倒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想,趁著中間這兩天休戰的時間,從其他非交戰方向的城牆上運來了幾門大炮,架在之前被集火轟掉的東北角炮台上,向城外的民團步兵進行反擊。不得不說這一招還稍稍出乎了民團指揮官們的預料,在接連幾發炮彈飛進了民團的步兵陣列,砸翻了數名士兵之後,軍官趕緊命令步兵隊伍後撤到安全距離上,然後調集炮兵應戰。
由於地面泥濘,沉重的火炮在推上第一線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雖然僅僅就幾百米的距離,但十幾門火炮花了足足兩個小時才全部到位,然後對東北角炮台進行了集中打擊。城牆上的火炮因為射程比較吃虧,沒辦法跟城外的海漢炮兵對轟,只能很鬱悶地被動挨打。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雨前剛剛運抵火線的48磅攻城臼炮在這一戰中也終於登場亮相,並且很快就以一發精準的命中直接報銷了城牆炮台上的一門火炮和七名炮手。天黑之前,密集的火炮打擊已經讓東北角炮台再次徹底啞火,不過海漢試圖發動的攻勢也因此而沒有取得實際的進展。
但僅僅過了一天,形勢又起了新的變化。從北部一路追擊過來的北越軍直接跳過了廣治城不打,已經行軍到了順化城以西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並派出先頭部隊與攻打順化城東北角的海漢民團取得了聯繫。
這次跨過洞海南下追擊的北越軍總兵力超過四萬,雖然其中不可避免地有相當數量戰鬥力低下的農兵,但也有四千人規模,完全以海漢作戰體系為藍本打造出來的護精銳。這支軍隊中大概有一萬人留在了北邊包圍廣治城,其餘部隊都在北越大將軍鄭柏的率領下一路南下,趕到了順化城外。
鄭柏這麼急吼吼地率軍南下,甚至跳過了廣治城圍而不攻,一方面是因為攻打順化城這種功勞不可錯過,另一方面也是有點忌憚海漢人在攻破順化城之後來個洗劫一空,就如同他們在會安所做的那樣。
這種事並非沒有可能,以海漢人做事的風格,他們大概會很樂於把順化城裡的財富統統搬上船運回瓊州島去。而現在北越朝廷已經是將南越地區視作己有,自然不願讓海漢人在順化城吃獨食這城裡的每一兩銀子,今後都是北越朝廷的財產啊!
鄭柏派人聯絡海漢民團,一是告知盟友,我軍已到,你們先別亂來,二來也是想要向海漢這邊索要一些補給。北越軍急於過來參與攻打順化城的戰鬥,揮軍南下的速度太快,一百二十里地只用了兩天時間就趕過來了,以至於後勤補給全都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現在所攜帶的軍糧僅僅只夠三天,而彈藥儲備也相當有限,如果要打高強度的戰鬥恐怕就不太夠用了。
對於盟友的請求,前線指揮部還是很大度地同意給予幫助,願意暫時提供一部分軍糧和作戰物資。當然了,這種火線援助可並不是無償的,每一粒米和每一顆子彈的價值在戰後都將會被計入到雙方的軍費結算當中。另外運輸物資的運力也必須由北越一方自行解決,海漢民團可不會用有限的人力去替北越軍隊擦屁股。
不過由於北越軍的不期而至,指揮部先前所制定的孤軍作戰計劃也因而需要作出小小的調整。雖說獨力打下順化城也並非難事,但既然盟友的部隊已經到了附近,而且表明了強烈的參戰意願,海漢這邊倒也不好把吃相弄得太難看了。至於城破之後該如何撈取好處,現在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就算北越軍參與攻城,指揮部也確信他們不可能先於海漢民團攻破城防,有些事一步快就步步快,誰先進城,誰能撈到的好處就會更多。
三月十五日,北越與海漢雙方的軍事主官在順化城北十五里的一個小村莊進行了會面。這一地區早就被海漢民團清理乾淨,因此雙方都沒有攜帶太多的武裝隨從人員,顏楚傑就只帶了錢天敦加上一個警衛排在身邊。
雙方見面之後簡短地寒暄了幾句,便互相通報了開戰以來的經歷和戰果。海漢民團在順化城外很順利地將戰線推進到了距離城牆已經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並在為期二十多天的戰鬥中殺傷了超過四千人的南越軍隊。
而北越軍隊所取得的戰績也同樣值得標榜一番,他們在洞海的渡江戰鬥中擊敗了留守當地的八千南越軍,並將潰兵一路追擊到廣治城,最後逃入廣治城的潰兵大概不足千人,其餘的人要嘛戰死要嘛就成了北越軍的俘虜。雖然廣治城還沒有拿下,但其城中的守軍已經不足三千人,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威脅力了。鄭柏是打算打下順化之後,再抽出部分兵力回去攻打廣治,應該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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