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山坡邊緣背陰處,幾蓬灌木間搭拉著的乾枯莖葉。
陳安一眼就認出,是黃精去年生長留下的,即使乾枯了,也能看出去年生長得挺壯實,初步估計,有些年頭了,是個大貨。
黃精,又名老虎姜、雞頭參,別名很多,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
根據形狀,黃精可分為姜形黃精、雞頭黃精和大黃精。
蜀地的黃精多見的就是姜形黃精,也是質量最好的類型。
別看黃精長得像「姜」的遠房親戚,顏值不高,但在華夏一向被視為與人參地位等同,有米脯、仙人糧食的美稱,自古在人們心中的價值和地位都挺高。
陳安聽李豆花說過,他結識的在山中結廬修行的老道,在辟穀修煉的時候就只吃黃精,用黃精代替糧食。
這玩意兒,自古在道家就不是一般的東西。
也正是因此,黃精被叫做仙人糧食。
當然了,到了災荒年時,山里人也經常進山,找回黃精代替糧食食用。
說白了,就是扛餓的東西
這玩意兒,上養肺、中養脾、下養腎,是藥食同源的好東西。
正所謂:家有萬貫,不如黃精一兩。
以黃精熬湯加蜂蜜水喝,對保存元氣有很大的幫助,用來燉雞補腎,該是男人的最愛,也是烏髮養發的好東西。
只不過,在這年頭,黃精在臨床上幾乎不用,很少有醫生開這味藥,至少現在很少用。
所以,在這年頭,山里很常見,收購站里陳安就沒見人收過,反倒是山里人會挖回去弄來當糧食吃。
也正是因此,黃精在村子周邊的山裡常見,都被採挖過無數遍,想要年份高的,必須得進深山裡。
再過上幾年,人們口袋裡的錢多起來,追求養生,黃精開始變得精貴。
陳安記得,在八五年左右,就有人到山裡來收黃精了,能賣到五塊錢一斤,這價格也相當不錯,到時候採藥,單是挖黃精這一塊,也能賺不少錢,往後價格也是越來越高,收集種子進行種植,也有不小的前途。
而陳安現在所處的地方,還算不上深山,也是山里人時不時光顧的地方,能見到這種黃精大苗,也算是運氣。
無論如何,這也是些收穫。
陳安興沖沖地鑽進灌木叢中,提著莖稈很快找到下邊的根莖,扒拉掉厚厚的腐殖層露出下面的碎石泥沙黑土,他看到了萌發的泛白新芽,再繼續扒拉,看到露出的黃精莖塊一節連著一節,確實有些年頭。
他在周圍四處翻找,又找了二十來株。
只是,大部分都是一兩年的小苗,上了高年份的不過四苗而已。
那些小苗,應該是黃精的種子落地後長出來的。
他砍來木棍,削尖找著大的那年份差不多的黃精小心地掏挖,結果,第一苗黃精挖起來,大小超乎他的想像。
黃精的形狀和生薑差不多,每年的生長,都是在木本鱗莖的基礎上長出新的鱗莖,並且原來的母本不死。
這樣,每年都有一個年生的主鱗莖,從最新的鱗莖開始鑑別,最新的一塊鱗莖是最後一年,母本鱗莖再生長是第一年,中間還有多少個年生的主鱗莖,一共相加就是黃精的生長年份。
整塊黃精根莖刨出來,陳安數了一下,足有二十三年,許是在這裡土壤肥沃的原因,一塊塊黃精長得肥厚粗大。
一整棵刨出來,他提起來掂了一下重量,估摸著有十一二斤的樣子,這在山裡,已經算是罕見了。
要知道,一般的黃精塊莖只有拇指頭大小,而這棵最大的,那些相連的塊莖甚至能有拳頭大小。
這下,陳安來了興趣,拿著削尖的木棍苦苦一頓刨,將那些適合的黃精刨挖起來,估摸著得有四五十斤的東西。
「這趟賺了!」
他樂呵呵地將這些黃精提著,返回河灘邊上,在小河裡涮洗上面裹著的泥土。
鮮嫩的黃精,蒸熟了就可以吃,有甜味,拿回去就能進行簡單加工使用。
而那些上了年份的,已經很老了。
老的就沒法吃,裡面的筋特別多。
收購站不收,只能拿回去多次蒸曬出來,平日裡燉東西。
但其實,陳安看到這些黃精的時候,略微思考,就有了新的想法,並且對他攆山、採藥來說,有大用。
古代被稱為仙人糧食的東西很多,除了黃精,比較常見的還有松子、山核桃、黑棗、仙人掌的果、柏子等等
陳安還聽李豆花說過,他認識那老道,還吃鐘乳石,也是仙人糧食,說是辟穀,其實還是有東西充飢的。
而黃精無疑其中的首選。
這些東西,李豆花除了石鐘乳,別的都嘗試過,他說扛餓效果最好的就是松子、柏子仁和黃精。
陳安挺奇怪,石鐘乳也能吃?
聞了才知道吃的不是石頭,而是山洞頂上垂下的石筍尖上滴下來的水,像奶水一樣。
李豆花在年輕時候進山去訪巫獵學藝時,沒有吃的,曾用地里偷拔的一些花生生吃,半小時嚼上一粒,嚼到特別細的時候,混合著唾液吞下去,用這樣的法子,在山裡扛過七天沒吃飯。
也正是從李豆花那裡,他學來一個法子,就是把黃精多次蒸曬,乾燥後用石碓敲成粉,然後往裡面加入蜂蜜揉成丸子,吃上三顆,就能扛一整天不餓。
陳安吃過一次。
多次蒸曬後的黃精味道特別好,很香,有點像炒過的豆子。
這玩意兒帶進山里,絕對是應急很好的東西。
當然了,這些東西,也只是應急的時候用一下,並不能常吃,偶爾來上一點就行。
學了攆山採藥,陳安也了解了不少藥理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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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中草藥一定要組方服用,且不可久服,更不能神話某一味單獨的藥材。
醫書上,久服長生不死、久服輕身不老、久服增壽神仙這類的藥材太多,如果照著吃,早晚是個肝腎衰竭。
最簡單的,人參神吧?
但那些高年份的老山參,吃上一截試試。
不能拋開劑量談藥性,這是最基本的。
清洗好這些黃精,陳安在山裡又轉悠了一陣,才聽到獵狗的叫聲。
他領著獵狗返回河灘邊,見是宏元康和宏山返回。
兩人一路走得急,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的。
一到河灘邊,他們爺倆就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陳安看著他們爺倆,笑道:「時間還早,趕那麼急幹啥子。」
「怕你一個人在山上無聊!」
宏山笑著,從背篼里拿出一個鋁製飯盒遞給陳安:「我們回家可是吃過東西了才趕來的,給你帶了飯!」
陳安接過飯盒,打開看了下。
飯盒裡,小半米飯,更多的是竹筍炒臘肉,還有三個煎得金黃的雞蛋。
「進山的時候帶了火燒饃的,你們還專門帶飯來幹啥子?」
陳安笑著搖搖頭,知道這爺倆就是為了送飯來,才趕得那麼急的。
「火燒饃硬邦邦乾巴巴嘞,能跟飯比蠻?今天事情順利,有時間,當然要讓你吃點好的,我跟我老漢兒都是吃過了才來的。」
宏山說著,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我去弄點柴火,攏個火,緊趕慢趕,這些飯菜還是涼了,熱一下再吃!」
陳安趕忙將他拉住:「不要麻煩了,我摸著還有些溫溫嘞,可以吃!」
他四下看看,從一旁的小樹上折下兩根小樹枝,剝了皮當成筷子使用。
見狀,宏山一拍腦袋:「你看看我們,來得急,把調羹給忘記咯!」
「沒得事,哪有那麼多講究嘛!」
陳安笑笑,在一旁坐下,打開飯盒開吃。
宏元康卷了旱菸點上,瞟向一旁草地上放著的黃精:「你哪裡弄來那麼多黃精哦?」
「伱們回去的時候,閒著沒事兒,就順著山溝往裡面去轉了一下,結果就看到了幾苗,都是上了年份的,還不錯,挖回來帶回家,偶爾燉點東西用一下。」
陳安嘴巴里含著飯菜,說得瓮聲瓮氣。
「這種上年份的少見,給我一斤左右,我帶回去曬乾,拿來泡酒!」
一聽就知道,宏元康也是懂黃精的,干曬出來的黃精,可以泡酒,也能泡茶。
「你看中哪塊自己掰!」
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陳安。
等宏山婚事過後,要領著馮麗榮到縣城去看望馮學恩他們,到時候也可以帶上一些黃精過去,他們是懂吃的人,應該能用上。
等著陳安吃完飯,也都休息得差不多了。
他們來的時候,給陳安也帶了個背篼,三人將剩下的豬肉分裝,一個也就百來斤的份量,背上後往回走。
回到麻柳坡的時候,也就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
四頭黃毛野豬留在宏山家裡,那頭公野豬的肉留下小部分給宏山餵狗,剩下的則是送往盤龍灣。
六條獵狗的食量不小,真正餵起來,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將那些豬肉給吃完。
宏山忙著回家,幫許少芬準備晚上的飯菜,先一步離開盤龍灣。
馮麗榮見陳安帶回那麼些黃精,當即找來盆子,在山泉水下一塊塊掰開,摘掉鬚根,仔細清洗,留下二十斤的樣子,準備送到縣城,其它的,她到廚房裡面生火,直接用甄子給蒸上。
這玩意兒挺廢柴火,蒸一次就得六七個小時,所以,灶裡邊也就沒有用木柴,而是直接用的煤炭,也省得隨時在一旁添柴加火。
建房的時候燒石灰,陳安往山里挖來不少煤,現在還有剩餘。
也正是因為要用到煤,所以在打灶和壁爐的時候,陳安用了耐火的材料,不然只是普通的磚塊,可經不住煤炭的燃燒。
何況,以後還可能用上焦煤。
等到陳子謙和耿玉蓮放工回來,宏山家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一家子也耿直,簡單洗漱打理後,往灶上的鍋里添加了些水,又往灶里添了些煤炭,一起去了宏山家裡。
一頓飯,九樣菜,弄得很豐盛。
陳安和宏山兩個小輩,陪著陳子謙和宏元康喝了不少酒,席間說的,是兩個老輩年輕時闖蕩的一些事兒,更多的是兩個小輩,以及陳安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那些土地到戶後想幹的事兒。
也正是這頓飯,陳安才從陳子謙口中得知,他們當年在往返米倉道當背二哥的時候,在山裡碰到過六個棒老二,同去的背二哥一共八人,被別人用把火槍一嚇,跑了六個。
只剩下宏元康和陳子謙,二對六,憑藉一根木棒將那幾個棒老二打退,反過來把人給搶了的事情,那是真有過過命交情的。
想到今年的洪澇,陳安不由微微皺眉。
就他所知,受洪澇影響,山里在一段時間裡,又冒出不少棒老二得小心!
許少芬更關注的是馮麗榮在辦宏山結婚宴的時候,能不能來幫忙做廚,特別稀罕馮麗榮做出的飯菜味道。
腹中胎兒狀態穩定,馮麗榮一口答應下來,幫忙操持這件事情,當然,充當的是指揮的角色。
兩家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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