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倒是希望路上能竄出什麼值錢的野物,可一路上走得順暢,除了看到幾隻飛鳥外,連長耳都沒發現一隻。
為了照顧招財,陳安也沒有走得太急,花了一個半小時抵達徐家溝耿玉福家裡的時候,耿玉福正蹲在門口的牆角邊抽菸。
見到陳安過來,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欣喜地起身迎了出來,見到隨著陳安進了院子的幾條狗,又有些驚悸地停下腳步,並往後退了一步。
像是知道耿玉福是陳安的親戚一樣,幾條獵狗都沒有發出凶聲。
陳安親切地打了聲招呼:「大舅」
老話有娘親舅大、爹親叔大的說法,即最親是父母,其次是父親的兄弟和母親的的哥哥弟弟。
所說的只是這些親屬之間的親情、責任,以及家庭和彼此的關係。
別忘了,後面還有一句話:姐死門檻斷,哥走侄不親。
其實,陳安更認同另一句大白話:爹強,叔親;媽強,舅舅親;自己強,那誰都親。
可謂是將親戚關係說得淋漓盡致。
家裡辦事,舅舅不到不開席的說法,在陳安這裡自然也沒有當回事。
倒不是陳安因為耿玉福困頓而對他不敬,而是他覺得,那些不過形式上東西,親與不親,往來與否,自在人心。
有意照拂耿玉福,有他是自家親戚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因為耿玉福上輩子並沒有因為只剩他陳安一個殘廢而不理不睬,反而時有探望、關照,也沒有因為這輩子陳安混得不錯,而時時登門索取。
在他看來,這才是真正的親情。
幫扶他一把,那也就變得非常應該,而且千值萬值。
「狗娃子,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是有好長時間沒有來過了,你得空也不去我那邊去坐坐,就只能是我過來了撒!」
「家裡就一個爛攤子,我現在都還在忙著開地,守號,哪有時間嘛。」
聽到外面的聲音,舅母和幾個老表紛紛鑽了出來,陳安順勢將帶來的那些肉交給他們。
舅母客套地說道:「你來就來嘛,還帶那麼多東西!」
陳安沖她笑笑:「家裡邊有剩餘,你們又是我的舅舅、舅母,我肯定得想著你們撒!」
「快快快,到屋頭坐,你來得巧,家裡正在做飯,馬上就能吃了。」
「我就是衝著中午飯來的,你們身體都還好撒!」
「都好,今年莊稼還不錯,日子總算能過得稍微像樣點了。」
他一邊和舅母以及幾個老表寒暄,一邊隨著往屋裡走。
去年九月土地才剛到戶,這個家眼下還沒有變化,還是土牆、老瓦,屋裡暗沉逼仄。
其實,若是沒在盤龍灣蓋了新房,陳安家的老屋也不見得比耿玉福家強多少。
但只是老實巴交地種地,再過上十年,肯定也好到哪裡去。
接過老表遞來的凳子和茶水,在桌子旁坐著,陳安和他們一家子相互詢問著各自的情況。
飯菜很快送上桌,一鐵鍋的炒紅苕尖,一鍋疙瘩湯,外加一些醃製的酸菜,也就是陳安到了,特地又炒了一碗臘肉。
有不少時間沒這麼吃過了,這過的是他家兩年前的日子,陳安看到這些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發酸,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反而用大口大口的吃法,來證明自己的不嫌棄。
這也讓黑瘦了很多的耿玉福輕鬆了不少。
他忙著往陳安碗裡夾臘肉,一家子卻只是象徵性地吃點,並沒有怎麼動筷,陳安乾脆端著那碗肉站了起來,反客為主:「全部夾給我,啷個不見你們吃嘛」
見陳安分肉,一個個把碗往背後藏。
「你們這樣搞,我一個人吃起不香,你們要是不吃,我也放筷子咯!」
見陳安這麼說,一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耿玉福發話:「都接起撒!」
幾個老表這才將碗從身後端到面前來。
陳安直接將肉轉著圈地分了個乾淨:「我經常攆山,吃肉比你們方便,以後打到肉,我再給你們送來,吃飽了,吃好了,才有力氣撒!」
為了避免尷尬,他接著轉了話題:「舅舅,舅母,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想找你們說件事情,你們也曉得,我屋子後邊的山洞裡養著些寒號鳥,但是現在,家裡的事情多了,人手又單,一時間顧不過來,我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養。」
一家子的目光全都匯集到陳安身上,神情有些疑惑。
不待他們說話,陳安接著說道:「你們要是願意養的話,就弄到你們這邊來養著,現在也有幾十隻了,差不多一隻一個月能產一斤左右的五靈脂,在收購站裡邊價格不低,一年下來,賺個兩幾百塊錢,還是沒得啥子問題的。
以後數量多了,還能賺得更多。」
聽到這話,別說耿玉福兩口子,就連幾個老表都變得興奮起來。
一年能賺兩百來塊錢,對於山里人來說,是筆很大的收入了。
但,他們顯然也有自己的疑慮。
耿玉福猶豫著說道:「能賺錢肯定想養,但是我們不曉得啷個養,怕養不好!」
「其實也沒有想像的那麼難,用木頭蓋一間木房子,在牆壁上釘制一些供寒號鳥住的木箱子,把它們養在裡邊,每天清掃產出來的五靈脂,早晚提供他們喜歡吃的新鮮柏樹枝葉和乾淨的水,還可以餵一些水果之類的東西,隨時保持裡邊乾淨整潔就行了」
陳安大概說了下情況。
「房子倒是不太難,山上砍樹,要不了幾天就能搭建出來」
一個老表顯得很有興趣,但他做不了主,只能看著耿玉福。
舅母卻是顯得有些擔心:「會不會又被人割尾巴哦?」
他們還沒有從過去走出來,不像陳安,知道接下來的大概形勢。
陳安連忙說道:「割啥子尾巴哦,那些都是舊黃曆了,要是割尾巴,你看我哪裡,又是養蜜蜂,又是養羊、養豬嘞,怕是早就有人找上門了。放心,要是有人這麼說,你們就說是我養的,讓他們來找我。
膽子放大點,不是前些年了。單靠種地,你們也曉得,一年到頭下來,頂多是不會餓肚皮,但是總要想著過點更好的日子撒
舅舅,養不養嘛,給句痛快話,只要說養,養寒號鳥的房子弄好就去我那裡背,背回來就是你們的,不要擔心我會從你們這裡分啥子。
你可是我的親舅,未必我還會害你不成?」
耿玉福沉思了一會兒,看著一家子灼灼的目光,終是點點頭:「養!」
一字出口,幾個老表都咧嘴笑了起來。
卻聽耿玉福接著說道:「你要好好教教我,不然能賺錢的東西送到我這裡來,怕是也會被糟蹋掉!」
「我肯定得教你撒」
陳安也笑了起來。
吃過飯以後,借著喝水休息的時間,他將自己所知道寒號鳥養殖的法子,盡數告訴耿玉福興致勃勃的一家子,養殖的房舍大概建多高多大,養殖的箱子該怎麼弄,要怎麼防逃,喜歡吃些什麼東西,要注意什麼。
包括他自己知道但還不清楚具體怎麼操作防止近親繁殖的事項也按照自己所想說了一遍,並讓它們在以後的飼餵中注意觀察摸索。
防止近親繁殖,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高深的問題,就如生產隊的時候,養著的母豬要趕到別的生產隊去配種一樣,而不是用自留的種豬一個道理,一說大概就明白是為了種群更健康的發展,而不是越養越弱的衰敗。
別看著只是養寒號鳥,真正做成了,規模起來了,換作在二三十年後,哪怕是在山村里,一年也是能有十多萬收入的營生,是不少人家很難達到的程度。
他挺希望,耿玉福一家子能把握住,藉此改變這困頓的日子,也免去耿玉福領著兒子後面那些年在外面當背二哥的奔波、勞累。
事情交代清楚,也不過下午一點多的樣子,陳安沒有過多停留,以家裡還有事兒,告辭回家。
耿玉福愣是將他送到村口,看著他走遠了才折返回去。
辦完這件事,陳安心裡忽然覺得輕鬆了很多。
回到盤龍灣的時候,時間還早,簡單和馮麗榮說了些事情經過,逗弄了一下孩子,他找來書本,在門前的樹蔭下學習要考的機械維修知識。
直到臨近傍晚,眼睛都看得酸澀了,他才將書本放下,想著這個時候,李豆花若是進山,該回到茅草屋了,他將家裡的酒、蜂蛹和在鎮上買的麻餅帶上一些,前往李豆花所住的山溝。
幾條獵狗還是跟了上來,包括招財也是。
讓陳安沒想到的是,他從大路爬上山脊,到了岔往茅屋所在山溝的小道岔口時,看到巴豆順著山脊歡跑下來,緊跟著下來的是李豆花。
「師傅」陳安笑著打招呼。
李豆花見到陳安,也挺高興:「你娃兒,越來越難得見到哦。」
「師傅,話要憑良心說哦,我要是在家,可是隔三差五就往你這裡跑!」
「那你說說,你這一年到頭,有幾天是在家裡邊的嘛。」
陳安一時間啞口無言。
這一年,往外邊跑了幾趟,呆的時間都挺長,算下來,到李豆花這裡來的次數確實少了不少。
他只能幹笑道:「我這不是一回來就來看你了撒!」
陳安知道,李豆花純粹是寂寞缺陪伴了才會這麼說。
李豆花笑了笑:「今晚在我那裡,陪我好好喝兩杯,正好,前段時間在山裡打到只豪豬,被我臘起來了,今天弄來做下酒菜。」
「那可是好東西」
陳安見李豆花背著的是採藥常帶的布包,還帶著藥鋤,知道他進山去採藥了,隨口問了一句:「李哥沒有跟你一起?」
現在還沒開始撕苞谷,沒什麼活計,按理說李宗貴會跟著他才對。
「你莫提了,今天在山上被我罵了一頓,賭氣回家去了。」李豆花搖頭說道。
陳安愣了一下:「為啥子?」
「為啥子,這娃兒學東西不認真啊,昨天才教的東西,今天再看到,一問三不知他要是有你的靈性就好了,我都不曉得要啷個教他。
我硬是闖鬼了,攢了點錢給他,讓他留著蓋房子,結果這狗日嘞給老子拿著那筆錢跑外頭去耍,一去就去了十多天,回來分文不剩,都不曉得拿去幹啥子嘞,問他他還給老子發脾氣」
李豆花搖搖腦袋,滿臉的失望。
「好好跟他說說撒,道理講明白了,以後不犯就好了撒!」
這種事情,陳安不好得說什麼,儘管李豆花是師傅,但終究不是自己該摻和的家務事,安慰幾句,當個合格的聽眾,更合適。
「講道理響鼓不用重錘,他還年長你兩歲,不是三歲娃娃算了,不說這個,影響我心情。」
李豆花說著,領頭順著山道往茅草屋走。
在錯身從陳安身邊過去的時候,他忽然聞到李豆花身上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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