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藥裝填好,趙中玉也是發狠,槍管直接一下子從門洞裡懟了出來。
看到槍管伸出來,站在門口首當其衝的陳安、陳平,都大吃一驚。
陳安反應夠快,腳下猛然發力,將被槍管正對著的陳平撲推開來。
側身站在門邊方便破門的陳子謙則是在看到槍管的時候,想都沒想,手中揚起斧頭直接就朝著槍管砍了下去。
「砰」
幾乎同時,槍也響了。
槍管被大斧砍了一下,對著前方的槍口變成斜下。
槍口吐出火舌濃煙,鐵砂噴射而出,盡數打在門前三尺開外的泥地上。
屋裡也跟著傳來一聲悶叫。
趙中玉應該是措不及防下,被槍托給挑到了。
他趕忙將槍抽了回去,本想著趕緊裝填彈藥,再來上一槍,可外面陳子謙可不虛他,手中大斧又接著劈砍起來,比之前還要兇猛。
看著像是隨時可能被破開的大門,趙中玉徹底慌了,生怕陳子謙衝進來就給他一斧頭,或是陳安進來就是一槍。
他四下看了一眼,掉頭朝著樓梯跑上樓上,緊張無比地四處看了一眼,在裝著玉米的木倉一頭,靠著板壁跌坐下來,然後抖抖索索地往火槍里灌裝火藥。
他沒有使用牛角量具,憑著感覺,往槍管里裝上一些,似乎覺得威力不夠大,又往裡面再裝一些,用手掌砰砰砰地使勁拍打幾下槍身,用簽子塞入發團堵住。
接著,他又從鐵砂壺裡倒出一些鐵砂,也不管數量,一股腦地裝入槍管,再次塞上發團堵上。
然後他雙手抓著槍,槍管就搭在膝蓋上,對著樓梯口
趙昌富家周圍站著的人,都在看著陳子謙破門,剛才突然出現的變故,嚇得一眾人紛紛避往兩側。
要不是陳子謙那一斧頭,陳安、陳平避開後,後面站的那些人就得遭殃。
都動槍了,事情變得越發嚴重。
有膽小的生怕會傷及自己,不敢再呆在這裡,避到遠處,遠遠地看著,有的直接拽上兒女,匆忙回家。
事情動靜太大,很快有人將事情告知在楊連德家串門的趙昌富兩口子。
無論是趙昌富家兩口子還是楊連德家兩口子,臉色都驚駭無比。
生怕自家兒子真的被打殺,趙昌富幾乎是奪門而出,一路狂奔。
剛跑到一半路程就聽到自家那方向傳來的槍聲,他越發心驚了,奔跑中,被腳下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下子前撲摔倒,在泥雪混合的土路上滑出一米多遠,杵在地上的雙手都被割破。
他無暇顧及雙手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爬起來繼續朝著自家狂奔。
當他將圍在路口的人群胡亂推開衝撞著擠到自家門前的時候,正看到陳子謙從破開的門洞中伸手進去,將抵著門板的木頭推倒,然後猛力一腳,將大門踹開。
門板重重地撞到後面的板壁上,發出一聲山響,猶自來回晃動。
感受著屁股下傳來的猛烈震動,趙中玉被驚得一哆嗦,手指頭差點就扣動扳機。
他一下子將火槍端了起來,盯著樓梯口。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自家老漢的暴喝:「陳子謙,你狗日勒要幹啥子?提斧破門,是要滅老子全家蠻?」
陳子謙沒有急著進門,轉頭看向趙昌富,笑了起來:「老子今天就是來收拾你的,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你。」
他提著斧頭就迎了上去。
見陳子謙這等陣仗,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趙昌富也忍不住退了一步,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就在這時候,他腰杆上忽然被人猛踹了一腳,身不由己地摔爬在地上,腰杆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掙扎一下,沒能爬起來,回頭看去,見人高馬大,一臉絡腮鬍的宏元康就站在他身後,旁邊還有他的兒子宏山。
「你狗日勒啊!」
趙昌富憤怒地大罵,話剛到一半就被宏元康緊跟著踢在他大腿上的一腳,疼痛刺激下忍不住發出的一聲怪叫取代。
這還沒完,宏元康上前兩步,一腳重重地踩在他脊背上,將他踩趴在地上。
「給老子老實爬起,不然不要怪老子不客氣。」
宏元康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看著如鐵塔般站在自己旁邊的宏元康,趙昌富一下子不敢動了。
眼角余光中,他還看到幾個村民鑽了出來,也跟著站在旁邊。
這些人以前見到自己,就即使不情願,也都得滿臉堆笑。
而現在,卻顯得有些凶神惡煞。
這絕對是早有預謀的。
陳安也注意到了,看著宏元康和後邊跟出來的幾個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自己老漢和宏元康。
而且,做事的風格,非常的果決彪悍。
想想自己,哪怕活了一輩子,依然顯嫩。
老輩人,終究是老輩人,艱難中磨練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現在,他反倒不急著去對付趙中玉了,只想看看這些長輩,接下來會怎麼做。
反正,趙中玉跑不了!
陳子謙上前幾步,環視著周圍圍觀的村民,他咳嗽一聲:「趁著大家都在,就不去皂角樹敲鐘召集大家了,我有幾件事情想說,也順便請大家做個見證。」
隨著他的聲音,村民們紛紛停止議論,變得安靜下來。
「本來,年輕娃兒之間的事情,我不想插手,但這幾年下來,我覺得也忍夠了,也就借這個事情,找人算算舊賬。」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一些紙片片揚了揚:「這是我這幾年被剋扣後做的登記自從我們這趙大保管員上任,我不曉得你們別人有沒有被剋扣刁難,反正我是遭了。
只要是需要過秤砣的東西,每年都沒少給我剋扣,找各種理由。別的不說,就單是這兩年,積肥和糧食上,就給我家扣了至少三十塊錢。
掙錢不容易,三十塊錢不少,能買不少東西了。
我們吃點紅苕,都特麼還要省著點,有點包穀碾成面,只差沒有將包穀芯子也連著碾在裡面,不到逢年過節,還不怎麼捨得吃。
是我們勞力不如別人,還是我們偷奸躲懶?
都不是,同樣的上工,有些人家就可以包穀滿倉,隔三岔五就吃頓大米,還有多餘的包穀餵豬。
我是不服氣!
但架不住人家背後有人啊,想著只要不太過分,也就算了。但是有些人,尾巴都已經翹到天上去咯。
前段時間,我家么兒跟趙中玉那龜兒打架,起因是趙中玉跑到女知青窗口蹲牆根腳,我家么兒以為是賊,喊了一聲,反倒被罵,這就是流氓,揍他有理。
但看在同一個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份上,不想事情鬧大,年輕娃兒犯糊塗也正常,也是怕他來年刁難,所以我領著么兒登門道歉了。
這些事情伱們都曉得。
我以為事情就恁個過了,沒想到,就在今天,大過年的,兩個娃兒又在路上遇到,趙中玉這龜兒,在我家么兒讓到路邊,打過招呼後,還用炮仗炸狗,出聲警告後,沒想到他跟著又是一串炮仗,連人連狗一起炸了。
我家么兒,剛打過豹子,渾身是傷,這種時候還不放過,以為背後有人撐腰就敢亂來,簡直欺人太盛,看看他那一身血」
他只是簡單將將事情說了一遍,話語中儘是自己被欺負後的無奈。
所說的一切,就是想告訴大夥,現在這麼做,是被逼的。
而且,他說的也大部分是實情,不少人家也有相同的遭遇。
被他這麼一說,一下子就變得群情激憤。
讓陳安沒想到的是,一直在外面看著的甄應全也在這時候鑽出來幫腔:「獵狗,對於攆山人來說,那就是命,安娃子的那兩條狗我在他們家看過,都是好獵狗,被炮仗一炸,很可能就廢了,簡直是在害命。
要是我的獵狗誰敢這麼搞,我一樣跟他玩命,哪怕他是天王老子都不行,安娃子,我也是愛狗如命的人,這件事,叔幫你紮起。」
紮起,蜀地方言中就是為別人而雄起,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意思。
換句話說,就是鼎力相助。
陳安稍稍鬆了口氣,衝著甄應全感激地點點頭。
隨後,宏元康也掏出些紙片片,在眾人面前晃了晃,說道:「我家也是一樣勒,這幾年,就只差沒把趙昌富這龜兒家供起來了,但是每年依然被剋扣。不管老的小嘞,都不是啥子好東西,這些年吃進去的東西,今天必須給老子全部吐出來。」
「我家也是」
跟在他後邊的幾個青壯,也紛紛七嘴八舌地叫罵起來,讓趙昌富把吃進去的給全部吐出來。
節奏一下就被帶起來了。
人群中有過相同遭遇的,也跟著紛紛鑽了出來,場面一下子變得吵吵嚷嚷,甚至有幾人還上前衝著趙昌富踢上兩腳泄憤。
更有人突然曝出一句:「之前隊裡另外一個女知青,我看見就是被趙昌富這狗日的糟蹋的,還說到公社請唐書記給她辦回城,過了沒幾天,那女知青才走掉的,爺倆都是流氓。」
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事情越愈演愈烈,一幫子人上前衝著趙昌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打得怪叫連連,一時間鼻子口頭的血。
在這種時候,他家小兒子趙中海都不敢靠邊,遠遠地避開,也就是他婆娘見他被打,衝進來護著,哭天抹淚。
楊連德也早就趕到了,但是站在外面,卻不敢吭聲。
就在這個時候,趙昌富家樓上,靠著板壁跌坐在樓板上如驚弓之鳥的趙中玉,聽著樓下的打罵聲,尤其是聽到他老漢的慘叫和他老媽的嚎哭,他心裡越發慌亂了。
他沒有想到,事情為什麼突然就演變成了這樣。
沒有人再能護著他了。
「都是因為那狗日勒」
他心裡怒罵著陳安,神情越來越激動。
忽然,他站了起來,猛地一把扯開樓上的小木門,鑽了出去,將火槍抬了起來,找尋著陳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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