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你是有啥子話要說?」
陳安重新在桌子上將背篼放下,回頭看著面色有些嚴肅的寧家慶,小聲問道。
「安娃子,我就想問你個事」
話到嘴邊,寧家慶又有些說不出口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又硬著頭皮說道:「這個事情有點冒失,我就想問問,你對我外孫有沒有那種意思哎呀,我就直接點,你喜不喜歡我這外孫?」
「啷個突然說這個事?」
寧家慶那麼直接,反倒讓陳安有些發懵。
「你就告訴我,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嘛,我也活了那麼一把年紀了,就不拐彎抹角的了,你也耿直點,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寧家慶催促道。
既然已經說起,陳安心裡本也就有很強烈的想法,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么妹開朗、大方,人漂亮,做事情又麻利,我心裡當然喜歡。」
聽到這話,寧家慶緊跟著問道:「伱跟那知青的事情,還有沒有聯繫哦?」
「能有啥子聯繫嘛,走的時候,多餘的話都沒有一句,自己的鋪蓋都沒有收,簡直就是逃,就這種做法,不死心都不行,那根本就不是能待在山裡過日子的!」
陳安苦笑著搖搖頭:「說實在的,我也到了結婚年紀,心裡邊總是有點期望,我也曉得她有可能只是哄著我,所以,在結婚日子都說好了還選擇走,我也不覺得奇怪。
畢竟還有不少同知青結婚後妻離子散的例子。
我也沒有啥子損失,這個事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走了就走了,還聯繫她幹啥子,再找一個就是咯,我要的是能同甘共苦,踏實過日子的人。」
聽到這話,寧家慶臉色變得緩和下來。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說道:「其實,這個事是我女婿托我問的。我們這趟到你家找你,不僅僅是找你來打野豬,最主要也是想過去看看你這個人,順便還找人打探了一下你的具體情況。
我們還專門去找過你師傅,他說你很不錯。
說句實話,雖然只是初次碰面,你娃兒給我的印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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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卻聽寧家慶接著說道:「前段時間,我這外孫突然跑回縣城裡去了,整日地不說話,一天天失魂落魄地,都不曉得是為了啥子。他老漢沒得辦法,還以為是在山裡出了啥子事情,問又問不出啥子,也到處打聽,沒人曉得是啷個回事。
後來沒有辦法,我專門去了趟縣城。
這娃兒打小跟我在一起生活,最聽我的話,正好他老漢娶的那個婆娘一天天陰陽怪氣地發批瘋,她就被我叫了回來。
回來了也還是老樣子,整天精神恍恍惚惚的,我也問不出啥子。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說要去收東西帶回縣城,我才跟著去看了,發現她根本就沒有去鎮上,而是去了石河子村你新房子那裡,就在對面的竹林高處,看著你在房子邊一個人在鋪石頭台階,我才曉得是啷個回事。
在路上等著她,問了以後,她才跟我說實話。」
說到這裡,寧家慶嘆了口氣,掏出煙盒,給自己捲菸。
陳安卻聽得心裡有些發顫,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此時的心情,只能默默地等著,等著寧家慶繼續往下說。
寧家慶將旱菸捲好,裝菸袋裡,擦著火柴點著後,才接著說道:「你也曉得,這外孫小的時候就送到我這裡來,她媽走得早,他老漢也進去過幾年,也是因為那個事情,他阿公才被從機關食堂里攆出來的。
也就是這兩年,才又好起來,雖然開了個館子,其實也是偷偷摸摸的。
別看我這外孫性子野,但自小沒有父母看護,其實一直都很敏感,沒得啥子安全感,所以才那麼好強,就是因為你救了她,她覺得你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踏實,靠得住。
但是,女娃兒終究是女娃兒,還是有自己的矜持,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怕別人說閒話,在鎮上多長時間沒碰到你,然後就抽空偷偷地去你們村去看,看你在忙些啥子,看你大房子一點點地蓋起來。
還有那個跟你在一起的女知青。
她像是著了魔一樣」
陳安已經猜到結果,卻沒想到在這過程中,馮麗榮居然用心到了這種地步。
「你不曉得,她把事情跟我說出來以後,那哭得哇哇的,看著都讓人心疼。可是勒,你已經有那個女知青了,還能幹啥子?」
寧家慶搖搖頭:「我這孫兒就是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就是不聽勸,很難走出來。他老漢來隔三差五地來看她,我把事情給他說了,對於這種事情,他也沒招。
直到前天送東西過來,說是聽人說,你跟那女知青那事情已經黃了,我們幾個才一商量,決定都去看看,讓我這孫兒神魂顛倒的,到底是個啥子樣的人。
他老漢對你是沒得啥子意見的,心裡也還是想著,讓我這孫兒到城裡去生活。
只是,他自己娶了個瓜婆娘,難得搞,覺得不管在哪裡,只要自家女兒過得好就行了,也就不再勉強,準備隨了她自己的心意,於是托我問問,你是啷個想的。
其實他也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娃兒,倒也放心將我那孫兒託付給你。
正好,村子裡面因為那隻發狂的野豬接連傷人,也就有了這個事情,趁這機會,讓你們碰個面。
這種事情,還是要雙方都看對眼了才好。
我看你們昨天,相處的很好,我那孫女像是又活過來了一樣,我看你娃兒好像也有這意思」
說到這裡,寧家慶抬頭看著陳安,抽了兩口煙,發現自己點燃的煙已經滅了,又掏出火柴,重新點上。
陳安知道,寧家慶在等他回復。
他心裡當然是一萬個願意,這簡直是天大的驚喜。
哪怕只是有過幾次簡單的碰面,陳安也對馮麗榮有著非常深刻的印象。
只是,知道馮麗榮也是城裡人,他也有馮麗榮不願意呆在山裡的顧慮,而且,也確實交往不深。
在他看來,馮麗榮甚至比董秋玲還更難以接近。
誰知道,造化弄人。
很多事兒就是不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呆在山村里回不去的,做夢都想回去,哪怕都定了結婚日子,還是頭也不回地走掉。
而在城裡的,卻偏偏覺得城裡不自在,想著回到山裡來,還對自己這個窮小子挺上心。
無論如何,事情總比陳安自己的預期要好千百倍。
他抑制不住自己此時激動的心情,不無保證地說道:「如果真有可能,我一定會好好待她。」
很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卻是陳安心裡最真實的念頭。
聽到這句話,寧家慶笑了起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回去以後再好好想想,如果真的願意,就找個媒人,提前過來知會一聲,該有的過程還是要有的她還在外面等起,你們走嘛,不然怕耽擱了,路上小心些。」
陳安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背起背篼,開門走了出去,
院門口,馮麗榮正在那裡揪著招財腦袋兩邊的皮毛揉捏、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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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也覺得挺奇怪,平時輕易不讓人靠近的幾條獵狗,正圍著她撒歡,見到陳安出來,才衝著他跑了過來。
「說那麼久,說好了蠻?」
馮麗榮也跟著起身,將手中的手電筒搗蛋地照向陳安的眼睛,一陣亂晃,弄得陳安不得不伸手遮光。
「莫鬧!」
陳安走到馮麗榮旁邊,笑道:「說好了我們趕緊走,還有好長一段路,得走快點。」
「你們在說些啥子哦?弄得神神秘秘的,都不讓我曉得。」馮麗榮打開另一把手電筒遞給陳安,跟陳安並肩出了院子。
陳安搖搖頭:「你嘎公都故意讓你出來了才說,肯定是不想讓你曉得撒,你就不要問了。」
馮麗榮不無撒嬌地伸手拽著陳安的袖子晃晃:「哎喲,你就告訴我撒,我保證不說出去。」
陳安被這親密的舉動狠狠地撓了一下心,他其實也挺好奇,當馮麗榮知道談話內容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我說出來怕嚇到你!」
「我又不是嚇大的!」馮麗榮不以為意,繼續催促:「快說撒!」
陳安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馮麗榮:「我跟他說,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聽到這話,馮麗榮一下子愣住,低著頭,顯得有些慌亂。
「你嘎公已經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說了!」
陳安又輕聲細語地補充了一句:「我也想知道,你心裡是啷個想的?」
馮麗榮卻是不說話了,打著手電筒,一路領頭前行。
陳安微微皺了下眉頭,趕忙跟了上去。
出了村子沒走多遠,就是大片樹林。
四條獵狗一路上領頭在前面走走停停。
陳安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跟著後面,不時看一眼前面的人兒那搭拉在後背上一晃一晃的辮子,更多時候是在掃視著道路兩邊,注意著四條獵狗的反應。
天空只有點點星光,穿插在森林的嶙峋山道黢黑。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走著,天光漸漸亮了起來,陳安一直將她送到鎮上,陪著她去黑市場上逛了一圈,從幾個攆山人手中買了兩隻竹溜子和幾隻斑鳩。
路過一個背老哥的背篼旁邊時,那背老哥輕輕敲了下手頭的東西,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他小聲地問:「妹兒,要不要來點麻糖?」
麻糖,就是用麥子發芽,搗爛後過濾出的汁液,在大鍋里熬成糖,不斷拉扯中,由焦紅慢慢變白的麥芽糖。
在蜀地,有叫麻糖,有人叫麻湯,還有人叫叮叮糖。
再過上一兩年,市場開放得多的時候,經常有背老哥背著麻糖走街串巷,敲打著手中的用來將麥芽糖敲得零碎進行售賣的工具,一路叮叮噹噹,這金鐵撞擊的清脆聲音,成了賣麻糖的人到來的標誌。
只要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是有人來賣糖了,。
但凡手裡有那麼那麼三毛、五毛或是有點能換糖的東西,娃兒們肯定第一時間湊過去,換取那一嘴最原始的香甜。
由於它粘牙,含在嘴裡只能慢慢的咀嚼,非常地鍛煉牙齒。
如果稍微咀嚼快了,牙齒會痛。
只能一邊慢慢用牙齒咀嚼,一邊用舌頭舔,香甜的味道和咀嚼會使嘴裡產生大量口水,口水讓麻糖慢慢的在嘴裡溶化,這樣一來,自然不會覺得太甜了,吃麻糖百吃不厭。
在這年代,多少人孩童時候做夢都在惦記的東西。
當然,也有孩子甚至把麻糖當成是拔牙的利器。
在嘴巴里嚼著,那種粘牙和有著些許麥芽焦香的甜,總能讓人獲得超乎尋常的欣喜和滿足。
馮麗榮停下了腳步,彎腰打著手電看著背篼里:「啷個賣?」
「一塊二毛錢一斤!」
「賣那麼貴,你少點撒!」
「不能再少了,小本生意,還偷偷摸摸的,已經是很低的價格了,不然也賣不出去撒。」
「行嘛,行嘛給我來兩斤,都敲小塊點!」
背老哥掀開背篼蓋著的紗布,裡頭擱著一大塊麻糖,色微黃。
他拿著手中的彎鐵響器,光滑而白亮,上窄且厚,下寬而薄,此刻轉變職能,成為一把切糖刀。
鐵榔頭輕敲刀背,麻利地敲切出一塊塊麻糖,然後用桿秤過秤。
稱足兩斤,秤桿也留足紅旺,馮麗榮也及時拿出個白色小布袋撐開,讓他將麻糖裝上。
陳安忙著付錢,卻被馮麗榮給攔住了:「我自己來,反正我老漢賺來的錢,到最後都歸他婆娘手裡,我還不如多花點,不花白不花,你的錢攢起。」
都不知道馮麗榮對她這後媽有多大的怨念,一提起來就滿臉的不爽。
既然她這麼說了,陳安也不勉強。
在付過錢以後,馮麗榮再沒有在黑市場上停留,領著陳安背著東西順著桃源鎮大路一直走,遠遠地離開小鎮好一段後,在路邊等著。
一直等到太陽都升起來了,才見一人趕著馬車拉著一車青槓木燒製成的木炭經過,這應該是送到縣城裡的。
馮麗榮立刻上前打招呼,將背篼里的東西,交託給他。
看著趕馬車的人走遠,她轉頭往回走。
陳安也只能跟上。
問過那句話後,馮麗榮突然不說話,他也不好多說什麼,萬一她心裡不是這麼想的,那就有尷尬了。
一直到了通往石河子村和岩房坪村的岔路口,馮麗榮才停下腳步,先是掃視了一下周圍,見四下無人,這才回頭看著陳安,將袋子中的麥芽糖拿出一塊在嘴巴里含著,又拿出一塊遞給陳安。
陳安愣了一下,也學著她之前吃蜜的樣子,張開嘴巴:「啊」
馮麗榮衝著他翻了個白眼,把那塊麻糖重重地塞到他嘴裡,緊跟著將那兩斤麻糖,連帶著布袋一下子全塞在陳安手裡:「帶回去給你兩個侄女吃我回去了!」
說完,她背著背篼轉身就走。
陳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問了一句:「你到底是啷個想的,說話撒,一句話不說,弄得我好尷尬嘛!」
馮麗榮回頭看了陳安一眼,笑道:「寶頭寶腦嘞(傻頭傻腦)糖都吃到嘴巴里了,還問。」
說完,她轉身小跑著離開。
陳安聞言,卻是一下子變得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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