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老師老家離邵市不遠,大概20里路的樣子,正處於回縣縣城到邵市的必經之路上。
透過窗戶望著外邊黃橙橙的稻田,李恆忽地心血來潮朝司機喊:「師傅,踩一jio!」
「伢子,還沒到邵市。」司機看他臉嫩,以為他第一次來邵市,好心提醒。
「我知道。」李恆回答。
「剎!」,車停了。
李恆背起包下車,李然和張志勇懵逼地跟著下車。
李然打量四周一番,目之所及,除了稻田就是丘陵,還有一些茅草屋:
「李恆,你這是搞什麼?怎麼在半道下了?」
李恆指著右前方那棟木房子說:「那是英語老師家,我們去瞅瞅。」
李然恍然:「去人家裡啊,那得買點東西。」
「當然。」
幾人找著附近的村小賣部,買了一些糖和酒,另外還買了點水果,攏共花了將近15塊錢。
擱這年頭,這已經是非常奢侈的禮品了。
三人手上都串滿了袋子,沿著田埂小路魚貫穿行,沒一會就到了英語老師家。
剛踏足打穀場,就看到了老校長,也即英語老師她父親。
旁邊還有一個大波浪時尚女人,估計就是長市雅禮中學娶的二婚老婆了。
看到這夫妻倆,張志勇禁不住嘀咕:「恆大爺,咱幾個可能要趟空叻。」
李恆也有這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跟老校長和英語老師爺爺奶奶打完招呼聊會天后,才得知英語老師前天晚上就回了邵市,吃一頓飯就走了,沒在老家過夜。
沒見到人,三人喝一杯水也走了。
「怎麼辦?沒車了?」張志勇窩地上問。
「等,會有過路車的。」李恆篤定回答。
5分鐘左右,迎面駛來一輛中班車,擠滿了人,司機沒停車。
11分鐘後,又來一輛,無論怎麼揮手,人家根本不搭理三人,揚起一陣塵土彪過去了。
「我靠!好拽,有車了不起啊?」張志勇被濺了一層灰,跳腳罵。
罵完後,三人繼續等。
大約等了20分鐘,終於有車願意搭載他們了。
一上車,李然突地問李恆:「你是不是又想帶上你英語老師?」
李恆之前沒想法的,可看到老校長夫妻後,又產生了這個念頭:
「反正大家熟悉,多個人熱鬧,等會到市里打個電話問問。」
張志勇聽得老高興了:「嘿嘿,咱們又4個人咯,突然少一個,老子還捨不得。」
李然深以為然,上個月,四人一路抱團取暖,有了很深的感情。
來到邵市,李恆一下車就找公用電話打給英語老師。
「咚咚咚!」
電話一聲就通,那邊傳來一個性感聲音,「你好,哪位?」
「老師,是我。」
「李恆?你什麼事?」
「老師,我剛去了一趟你老家,發現你不在。我們要出發三峽了,一起不?缺心眼和李然都等你呢。」李恆不廢話,言簡意賅道明來意。
「王老師,一起吧,咱有個伴,少了你感覺缺點東西哈。」李然在旁邊湊趣。
王潤文沉思好會,末了問:「你們在哪?」
李恆說:「汽車西站,剛下車。」
王潤文心動過後就是果敢,「那你們先去火車站,我來找你們。」
「誒,好!好!」李恆滿心歡喜,掛斷電話後同李然、缺心眼拍了下手掌慶祝。
「李恆,我餓了,我去找家飯店,吃大餐。」李然說。
「成,不是問題,我請客。」英語老師歸隊,李恆心情倍兒好。
三人趕到火車站沒多久,英語老師就來了。她一身紅色襯衫,把上圍束得異常飽滿,休閒褲和紅色鞋,走起路來搖拽嫵媚,風情萬種,整個人突出那叫一個性感啊。
好多人眼睛都看直了,暗暗咽口水。
同李然和缺心眼打過招呼後,英語老師眯了眯眼睛,經過李恆耳邊時,壓低聲音警告了句:「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李恆翻翻白眼。
老師冤枉啊!不要一個勁盯著老子好不好?
本錢那麼足,附近偷瞄的男人不說100個,至少也有80個,我這完全是本能嘛,哪錯了?
有英語老師的關係網在,原本不報希望的火車票順利到手,依舊是硬臥。
吃完飯,四人候車時,王潤文甩甩頭髮,微笑感慨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想到老家會碰上那對方夫妻,沒想到又跟你們出遊了。」
李恆問:「老師,老校長從長市回來,不跟你通氣的?」
英語老師冷笑一聲,「我拒絕跟他通氣。」
李恆點頭,遞了一瓶汽水給她。
晚上8點過,四人登上了西行的火車,於次日清晨抵達三峽。
可惜天公作不美,下起了濛濛細雨,嗖嗖陰風吹著,幾人只能迷亂地乾瞪眼。
不過李恆沒閒著,隨意找個地方住下後,就開始給《收穫》雜誌打電話。
「喂,哪位?」
「鄒編輯,早上好!」李恆一下子就聽出了對方聲音。
「是李老師?」
鄒平過去一個月怎麼也連不上李恆,打王潤文電話也沒人接,都急壞了,這時突然接到電話,因為太過激動,人呼地一下站起來:
「李老師,你終於打電話來了,你再不來,我都要去你老家找你了。」
李恆歉意道:「這兩月一直在外面遊山玩水,沒固定居所,抱歉。」
聽到遊山玩水,鄒平好奇問:「李老師,你現在在哪?」
李恆說:「在三峽。」
鄒平心思一動,裝著膽子問:「是不是又有新的寫作靈感了?」
不錯嘛,是吃這碗飯的料,沒想到還挺敏感,李恆沒隱瞞:「這兩月一直在創作,已經寫了有幾萬字。」
竟然是真的!
原本抱著試探一下的鄒平內心大喜,平復心情問:「是哪方面的題材?」
李恆說:「散文。」
「什麼?散、散文?」鄒平有點驚愕。
不,是十分驚愕!
才多大啊?
才滿18歲不久吧?
怎麼題材跳躍到散文去了?
鄒平腦子僵住,一時有點不解,但不好公開質疑,只是焦急問:「你要在三峽呆多久?」
李恆沉吟片刻,說:「得看天氣情況吧,應該是一到兩天。」
聞言,鄒平有些失望,繼續追問:「那下一站去哪?定了嗎?」
李恆說:「洞庭湖。」
鄒平立馬做出一個決定,「那我去洞庭湖等你。」
李恆差不多知曉對方是什麼意思,估計是急著檢驗新文質量,沒拒絕:「可以,我們大概要三天後才能到。」
敲定了雙方見面的細節後,鄒平開始報喜:「李老師,恭喜你!《活著》單行本突破100萬冊了,截止昨天為止,累積銷量達1067203本。」
106萬冊麼?
這個數據忒生猛,完全出乎意料。
李恆聽得很是高興,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心裡計算一下,每本書定價3元,按5%的版稅,106萬多冊,自己可以得16萬元。
16萬!
妥妥一筆巨款啊!
李恆腦袋有點暈暈的,感覺比後世幾千萬存款帶來的刺激感更大。
「李老師,還在嗎?」見電話那頭許久沒聲,鄒平如是小心問。
「在的。」李恆回答。
鄒平徵求他意見:「這匯票是直接這次見面給你,還是等你大學到滬市再給你?」
還蠻關注的嘛,連自己將要去哪讀大學都知曉。
為了安全考慮,李恆權衡利弊說:「不急,等我到滬市再給我。」
「行。」
由於電話費太貴,後續簡單聊幾句就掛了。
只是電話才掛,主編辦公室就串過來一個身影。
廖主編問:「剛才是作家十二月電話?」
鄒平回答是。
廖主編關心問:「他消失這麼久,人到哪了?」
面對領導,鄒平沒有耍滑頭,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比如李恆出遊大半個中國。
比如他在寫新書。
耐心聽完,廖主編皺眉:「沒聽錯?真在寫散文?」
見主編跟自己一樣懷疑,鄒平心裡莫名好受了很多:「我反覆確認過。」
廖主編沉默了,過了好會才說:「去買兩張票,算了,這事你別管了,我來接手。」
「啊?」鄒平一臉懵逼。
他未來的金牌編輯夢就打定主意抱這根大粗腿的,怎麼好好的就不用自己管了呢?
登時,他心裡特別難受,但又不敢表露出來。
廖主編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伸手拍拍他肩膀說:「功勞仍算你頭上,後面依舊由你負責對接十二月。
至於這回,特事特辦,我有點事要見見他。」
聽到這話,鄒平頓時陰轉多晴,喜笑顏開。
看他這副模樣,廖主編跟著笑了,再次改主意,「你還是跟我一塊去吧,別免得你寢室難安。」
鄒平撓撓頭,裝一個勁傻笑。
回到辦公室,廖主編把門關上,隨後抓起桌上的座機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
等了半分鐘左右,電話通了,「昭儀,是我。」
「廖叔,這麼早,找我有事?」黃昭儀還沒起床,甚至眼睛都沒睜開。
「我有作家十二月的消息了。」廖主編開口。
黃昭儀瞬間睜開眼睛,「廖叔,你忙不忙?我們見面談。」
「可以。」雙方約定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就結束了通話。
一個小時後,廖主編出現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在門口張望一番,就朝右側角落的雅座而去。
「昭儀,你比我想像地來的早。」廖主編一落座,就主動找話。
「廖叔,讓你見笑了,我也是才起床。」
點兩杯咖啡,黃昭儀沉吟良久問:「他真名叫什麼?」
廖主編來之前就對各種問題有過猜測,「李恆。」
黃昭儀琢磨一番這個名字,再次問:「他人在哪?」
「如今在三峽,三天後會在洞庭湖。」廖主編把知道的情況說了說。
黃昭儀思慮好會問:「我去貿然見他,會不會惹他不快?」
這問題難住了廖主編。
因為他壓根不曉得李恆和昭儀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根本不知曉兩人的寫信內容。
只知道李恆突然不理她了。
而昭儀對此似乎有些耿耿於懷。
廖主編出主意:「那這次,你以我助理的身份露面?」
黃昭儀搖頭:「我給他寄過照片。」
???
廖主編腦海中飄過一排問號,雖然清楚對方十分仰慕李恆的才華,但沒想到會這麼主動?
竟然主動到寄照片。
這有點顛覆廖主編對她過往的認知,面面相對,一時噎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黃昭儀苦笑問:「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廖主編說,「那李恆是什麼反應?」
黃昭儀目光飄向窗外:「自那以後就沒再聯繫。」
廖主編聽得暗暗唏噓,但也非常能理解李恆。
畢竟李恆才18歲多,而面前的昭儀儘管出身非凡,但到底是比人家大了一圈,怎麼可能動心?
其實這裡有個信息誤差,廖主編不知道李恆是以已婚大齡男士身份拒絕的黃昭儀。
而黃昭儀也不知道李恆才18多點。
礙於身份和保全臉面,廖主編不好問兩人的通信內容。黃昭儀自然也不會多說。
所以,兩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各說各的,沒有做到互通有無。
咖啡上來了,等服務員離去後,黃昭儀問:「他這次的新書是散文?」
廖主編說:「還只是聽說,沒看到內容。」
黃昭儀問:「廖叔,你看好嗎?」
廖主編思慮一會,搖頭:「不好講。」
接著他補充一句:「不過李恆的才華有目共睹,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所以我決定親自去一趟。」
說完,廖主編看向她。
過去許久,黃昭儀最終給了回覆:「我還是不去了,在家等他的新作品。」
廖主編聽了點點頭。
喝完咖啡,兩人各自散去。
分開前,黃昭儀本想囑託廖主編弄一張李恆的照片給她,想看看對方長什麼樣?但想到李恆的拒絕和顧忌自己的形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
三峽細雨下了兩天,李然帶著張志勇在小城瘋狂了兩天。
而李恆除了去翻本地的一些相關縣誌外,哪都沒去,就窩在賓館一心改稿。
對於《文化苦旅》,他並沒有照搬於先生的文字。
儘管於先生筆鋒下的文字十分優美,但缺點也特別明顯。
如文風過於矯揉造作,缺乏自然流暢的表達。
如,雖然《文化苦旅》以文化、歷史加煽情的模式設定了文化旅遊的標準,但於先生忽略了對文化本質的深入探討。
儘管大家公認《文化苦旅》是中國文學史上一部難得的經典,在當代文學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但這些缺點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作品的深度和廣度,也使得一小部分讀者對其評價不高。
而有著豐富閱讀經驗、有著幾十年人生經歷的李恆,決定在繼承優點的同時,也對缺點加以改進。
尤其是在對文化本質探索方面,他是真下了功夫。
不僅親自來現場瞻仰、體悟,還會翻閱當地文獻縣誌,再加上趙菁留給自己的140多本資料書和筆錄,以及自己兩世為人的閱歷,他現在可以說是萬事俱備,羽翼豐滿。
李恆可以自信地講:他筆尖下的文字不但更為優美,而且文學性和文化性更上一層樓,達到了原書沒有的新高度。
當然,他沒有貶低於先生的意思。相反,單論文學,他還是很佩服對方的。
而他現在做的,只是站在人家的肩膀上進行完善修繕,剔除冗沉,新增文化底蘊,讓作品達到另一個境界。
本來呢,《文化苦旅》原著由自序、後記和37篇文章組成,共23萬多字。
但經過李恆的修繕改進,他預計完本字數會達32萬左右。
這是一個相當瀚浩的工程,也承載了他重生後的野心。
他計劃把自己的知識底蘊全部榨乾,嘔心瀝血融進到這部作品裡面去,讓它更加奪目,更加璀璨。
讓它在文學史上具有更高的歷史地位。
儘管已經很震撼了,已經震撼好幾回了,但親自看他在原有基礎上進行一遍又一遍的大刀闊斧,英語老師望著他那一絲不苟的側臉,內心依舊久久不能平靜。
本以為他很天才了,本以為他的文字已至臻化,但每一次修改,文字都會更加精煉傳神,進步明顯,這讓王潤文以為自己遇著了怪物。
也許,好吧,他真的是一個妖孽吧!不屬於這個世間。
英語老師這般思量的同時,也為他暗自感到高興,她有種見證歷史、見證奇蹟的榮耀感。
外面的雨一直下,落在屋檐璧角叮叮噹噹。
儘管開著窗的,但屋裡依然十分悶熱,見他額頭上的汗珠子匯聚成團快要滴落到紙上時,已然沉浸在文學世界中的王潤文沒有多想,上半身略微前傾,本能地掏出手絹幫他細細擦拭。
可是就這一下,她的飽滿幾乎壓到了李恆的左手璧,輕輕地,朦朦朧朧地,觸感柔軟清晰。
空氣一顫。
一個抬頭,一個低眉順眼,兩人安靜對視些許,不言一語,隨後默契地各自忙碌。
英語老師用手絹把他額頭擦拭乾淨,順帶還在脖頸間來回一下,動作始終溫柔細膩,跟她平素口吐「滾」字時大相庭徑。
屋內很安靜,只有雨落聲,只有鋼筆尖尖在白紙上遊走地「沙沙」聲。
做完這一切,英語老師回歸到最初模樣,凝神看他寫作,偶爾瞟眼他側臉,內心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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