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一出,陳子衿和陳子桐的目光齊齊投放到陳小米身上。
此刻,陳小米很為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從邵市回來也有半個月了,這期間她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一直在為這個問題作思想鬥爭。
本來呢,她和嫂子、以及兩個姐姐的觀點基本一致,以前對李恆和李家是各種瞧不上,各種看不起。
並一度認為:李恆心術不正,花言巧語把子衿騙上床,除了貪圖子衿美色外,說不得背後目的就是想抱陳家的粗大腿。
她們有這種思想不奇怪,自打陳家復起後,自打老爺子和大哥相繼平凡後,短時間內聚集了大量想要通過巴結、示好、送禮走後門的人,見多了,天天見,她們煩不勝煩。
導致到得後來一旦見誰主動靠過來,都要習慣性懷疑其動機。
當然了,她們不喜李恆,主要還是三點:
一是子衿還沒高中畢業。
在這思想偏向保守的年代,李恆的做法直接觸及到了她們的紅線。
加上陳家嫡系第三代就兩個女兒,如今就這樣被禍害了一個,更是犯了陳家逆鱗,犯了陳家眾怒。
所以,陳家一大家子人,從上到下,對李恆十分反感。
第二個原因就是傳統觀念作祟,現在陳家發達了,就像村里人說的一飛沖天了,給子女找對象,那自然是希望找個門當戶對的啊。
可看看李家現在的窮酸樣,和普通農村家庭有什麼區別?根本入不了陳家的眼。
第三點就不用說了,十里八鄉的流言蜚語非常難聽,逼得陳家不得不暫時捨棄老家,一齊搬來了京城。
如此種種因素累積到一起,陳家人可謂是把李恆恨透了。
不過這些現在隨著李恆突然名聲鵲起而變得有所不同了,逼得她們不得不做出相應改變。
至少,陳小米已經為此糾結半個月了,腦海中天人交戰半個月了。
她想過告訴家裡,可是可是,自己以前她和嫂子一樣,是最瞧不上李恆的啊。
她怎麼開得了這個口?
她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想像那副場景,如果當著一家人面,自己口若懸河地親自告訴他們:李恆現在多厲害多厲害,寫的《活著》有多受文壇大佬們青睞,有多了不起!潛力有多不可限量,未來可期。
那不是啪啪啪打自己臉嗎?
合著自己以前有眼無珠了,過去有多看不上李恆,現在反過來李恆就有多生猛,這不是襯托得自己跟個小丑一樣麼?
對於一向自命不凡、自視清高的陳小米來說,這是特別難受的,無法接受的。
她寧願李恆暴打她一頓,把她按在地上摩擦一頓,都不願意去外面宣言李恆的潑天才華。
前後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實在是太難受了!
於是,她一直在拖,自欺欺人地拖著。
但現在,呵!嫂子這一開口,她就知曉再也拖不下去了。
因為隨著外面的輿論發酵,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遲早有一天會傳進陳家人耳朵里的,傳到子衿耳朵里的。
更何況,邵市還有一個李恆呢,這也是一個極其不好相與的不定時炸彈,搞不好哪天就上新聞媒體露個面,給自己來一炮!
李恆這王八蛋的嘴上功夫,上回在邵市是已經充分領教過了的,她自愧不如。
就在陳小米做最後掙扎時,等急了的陳子桐發問:「小姑,那作家長什麼樣?是個老頭,還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大叔?要是個高大帥氣的英俊小伙子就好了,以後說不定能認識哩。」
陳小米無視小侄女的話,深吸一口氣後,她起身對望著自己的嫂子說:「嫂子,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不得不說了!
再不說李恆那王八蛋要挾雷霆之勢來家裡搶人了,到時候更難收場。
遲早躲不過,還不如早有個心理建設。
當然,她是沒法當著子衿的面開口的,她拉不下那個臉。
鍾嵐不明所以地跟著來到小姑子臥室,門一關就疑惑問:
「小米,怎麼了?什麼事要和我說?」
陳小米轉身,目不轉睛地看著相隔只有一米的嫂子,過了好會才出聲:
「你不是想知道寫出《活著》的作家是誰嗎?」
鍾嵐發怔,下意識問:「那作家有什麼隱秘?非要到這裡說?」
陳小米點頭,問:「嫂子你現在還氣不氣?」
鍾嵐不知道這小姑子今天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氣誰?子衿?」
陳小米說:「李恆。」
聽不得這名字,一聽就炸,鍾嵐臉色瞬間拉了下來,「提這小東西做什麼,我恨不得生剝了他的皮。」
陳小米苦笑說,「可他就是寫出《活著》的作家。」
「什麼?你說什麼?」
「李恆是作家。」
鍾嵐心裡巨震,以為自己耳花了,沒聽清,聲音不由變得尖銳問:「你說誰?」
陳小米說:「李恆。」
鍾嵐不敢信,眼睛大睜,都快睜到額頭上去了,「李恆是作家?寫出《活著》的那個作家?」
陳小米重重點頭,「就是他,我親眼所見。」
嗡嗡嗡.
鍾嵐腦海中現在一片空白,就剩下了嗡嗡聲在作怪。
見嫂子臉上豐富多變的表情,真是堪比看一場川劇變臉啊,陳小米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還是個壞種,竟然有種變態的滿足感。
自己煎熬半個月了,如今有嫂子跟著受罪,她一下子好受多了,心情一下子愉悅了幾分。
反正有眼無珠的不只是我一個,當初對李恆頤指氣使、變本加厲的也不只我一個,要不舒服就大家一起不舒服。
忽地,她有點後悔了,早知道這樣,就早告訴嫂子了。
臉色有紅變白,由白變成鐵青,再由鐵青回到蒼白,鍾嵐好比坐了一次過山車。
許久許久,她沉聲問:「當真是李恆?」
陳小米認真說:「雖然我不願承認,但錯不了的。」
鍾嵐又沉默了,一屁股坐在小姑子床沿,眼神沒了焦點,愣愣地說不出任何話。
陳小米挨著坐下,等嫂子消化一段時間後,才開口說:「電話白摔了,要不我喊人來重新安裝一部?」
她雖然說的是電話,但其實是以電話喻人,喻子衿,目的是試探嫂子對李恆的態度變化?
鍾嵐答非所問,深深嘆口氣說:「小米,我接受不了。」
陳小米感同身受:「我到現在也接受不了。」
鍾嵐百思不得其解:「他才17歲多點。」
陳小米說:「還差一月18。」
鍾嵐喃喃自語:「他怎麼這麼能…我還是接受不了」
陳小米說:「接受不了沒關係,先裝電話。」
鍾嵐緩緩轉過頭,盯著這小姑子。
陳小米無奈地說:「你才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我都苦熬半個月了,這電話你不裝也得裝,要是外邊有緊急事找老爺子和大哥呢。」
鍾嵐氣得皺眉,「不要跟我說電話,我就想知道,李恆這傢伙」
陳小米糾正:「這小東西.」
鍾嵐嘴巴張了張,深吸一口氣:「《活著》你看過,真有那麼好?當得起巴老爺子費那麼大勁?」
陳小米沉吟片刻,十分惋惜:「我、包括我們編輯部所有人以及主編周叔,看完《活著》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驚為天人。
第二反應就是靈魂共鳴。
我當時就知道這是一部可遇不可求的力作,能助我事業更上一層樓的作品。
可惜,縱使我賭上了尊嚴,還是沒能得到它。」
這個賭上尊嚴,自是指她在邵市忍氣吞聲。
話到這,陳小米頓了頓,往下說:「真的很好,我再怎麼夸都不為過,嫂子你自己去看一看就明白了,看一看後再決定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商量。」
鍾嵐猶豫一番,問:「外面有賣了?」
陳小米說:「有了,京城今早就上市了。」
鍾嵐再次遲疑良久,最後問:「你有什麼想法?」
陳小米還是那句話:「先裝電話。」
鍾嵐眼神瞟向窗外,「那我不是向她認輸了?」
陳小米說:「嫂子你怎麼還沒想明白,你認不認輸,子衿都會跟著那王八蛋跑了的。
現在裝電話,和以後裝電話,那區別可就大了,子衿那麼聰明,可不好糊弄的。」
鍾嵐權衡一陣,站起來說:「我去買晚飯菜,電話的事和我無關。」
陳小米在背後提醒,「嫂子,《活著》報刊亭就有賣。」
這聲嫂子聲音不大,卻尤為刺耳,鍾嵐聽得一趔趄,差點摔倒,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了門框,慢慢走了出去。
姑嫂倆密謀一番,然後面無表情地一前一後離開了四合院,這把陳家兩姐妹看得一頭霧水。
陳老爺子瞅眼兒媳和小女兒的背影,沒吭聲,繼續沉浸在書中的故事裡去了。
陳子桐年齡小,性子活潑,最是耐不住,伸手搖了搖陳老爺子:
「爺爺,我媽和小姑在搞什麼鬼?」
陳老爺子看書正有味,一開始不想搭理,但鬥不過小孫女一直撒嬌啊,最後意味深長地說:
「你媽和你小姑在分鍋。」
陳子桐問:「分什麼鍋?」
陳老爺子瞟眼,「把碎了的電話收拾一下,再給爺爺添杯茶。」
接著他補充一句:「還給你姐姐熱杯牛奶,削個蘋果。」
「啊?」
陳子桐一臉懵逼:「爺爺你這也太偏心眼了吧,姐姐就比我大一歲半,我像老媽子一樣伺候她嘛?」
陳老爺子掰開她的手,「去吧,聽爺爺的,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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