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若無人的悲哀!和一個人躲到衛生間去哭是完全不一樣的。「
煙霧繚繞的辦公室里,陳時平面色平靜地說著劇本結尾的那一幕。
許三觀一個人在大街上痛哭,他的血賣不掉了,他感覺自己失去了唯一的價值,他這一生賣了很多次血來抵抗命運給他的苦難和挫折。
改善過家裡的生活,救過喜歡的人,救過自己的「兒子」,招待過領導.......
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賣血,唯一一次想要為自己賣血吃一碗豬肝,卻賣不掉了。
陳時平沒有讓許三觀被家人找到,吃上那頓豬肝,就讓他的命運停留在最崩潰灰暗的時刻。
辦公室里安靜極了,所有人都沉浸在陳時平的那一句話中,許三觀賣的是血,但又不是血,那些苦難的年代啊。
辦公室里小年輕很少,很多人都經歷過和許三觀一樣的苦難,都有些感同身受的辛酸。
王瑞濤沉默著半天沒說話,儘管被陳時平氣的半死,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陳時平寫的很好。
甚至願意承認陳時平這個混不吝也有閃光的一面,但是現實就像小說一樣殘酷。這個劇本註定沒辦法拍出來的。
它證明了陳時平的才華,也幫他保住了工作,但是只能拿回去吃灰了。
「這個劇本你拿回去吧,後面好好上班。」王瑞濤站起來將劇本放到陳時平的手裡,然後轉身出去了。
江懷嚴心裡也覺得可惜,拍了拍陳時平的肩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辦公室里其他人又將同情的目光投向陳時平,但是這一次不是憐憫,而是感覺可惜。
陳時平毫無感覺,自己寫許三觀賣血記只是想給他們一點震撼,來保住自己的工作和改變自己在大家心裡的形象。
重症要下猛藥!
陳時平將自己的劇本收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窗外的陽光斜斜的照進來,給他潦草的頭髮加了一層光暈。
陳時平享受著陽光的溫暖,心裡輕鬆了一些,保住自己和八公的狗窩,今晚不用露宿街頭了。
現在還沒到下班點,陳時平坐在書桌前繼續扮演回頭浪子,不過也不全是裝,還要寫一個能拍出來的劇本呢。
陳時平今天才想起來,劇本被錄用是有獎金的,原創一千塊,改編八百。
只不過想通過寫劇本賺錢改變現在的困境不現實,還是要想其他辦法才行。
廠里的流程走四個月呢,擱誰誰也受不了,四個月之後陳時平的墳頭都開花了。
陳時平在辦公室里熬到下班之後,就立馬朝著宿舍跑,八公一天沒吃東西,別把他唯一的拖鞋給啃了。
指著這雙拖鞋度過寒春呢。
「汪汪~嗚嗚~~」
陳時平剛開門進去,八公就搖著尾巴圍著陳時平腳邊轉悠了。
家裡還是原來亂糟糟的樣子,拖鞋也完好無損,就是沾了不少狗毛,被八公弄的髒兮兮的。
「好狗!帶你出去吃好吃的!」陳時平一把抄起八公也不嫌棄它髒直接放進自己的夾克里。
世界破破爛爛,小狗縫縫補補。
一個小時後,宿舍樓的樓梯道里,陳時平看著努力爬樓的八公,抬起腳在它的屁股上一用力就給它送上去了。
小短腿爬樓還是費勁,也可能是吃的太多肚子太圓潤。
回到宿舍後,陳時平簡單洗個臉就坐到床前開始寫書了。
指望寫劇本賺錢,還不如寫小說賺錢呢,最起碼稿子錄用就有錢拿,不會像廠里走這麼久的流程。
許三觀賣血記只用來震撼文學部的那些同事,太大材小用了。
昏黃的燈光下,陳時平忍著手指腫脹的疼痛,用力捏著鋼筆讓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儘量更加好看。
用報紙糊起來的窗戶被寒風吹的鼓鼓的,八公似乎感覺到一股涼意,趴在陳時平的拖鞋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夜晚的寒風呼呼作響,陳時平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現在還有暖和的房子呢,一個月之後還不上錢,那些人肯定會到單位鬧,今天好不容易保住的工作,估計又要沒了。
不要成為野狗啊!
陳時平心裡緊迫感沒人知道,只有八公會在陳時平累的時候搖著尾巴逗他開心。
初春的一場雪來的快,去得也快,不知不覺之間天氣已經暖和,光禿禿的樹枝都已經抽芽了。
陳時平老老實實上了一星期班,努力做一個小透明,只不過每天去辦公室的時候,都會被同事拉著一起聊文學,聊劇本。
「時平,你那個劇本真的太可惜了。」肖冰有些扼腕嘆息地說道:「要是換成謝導來拍沒準能成,不過他忙著拍紅樓呢。」
肖冰說的謝導不是上影的謝進是北影廠的謝鐵力導演,包氏父子就是謝導的作品。
頭油我只用斯丹康!
陳時平知道謝導的牌面,不過還是不看好許三觀賣血記能拍出來,當初謝進拍芙蓉鎮都差點沒成功,許三觀賣血記可比芙蓉鎮的尺度大多了。
涉及的歷史跨度太長,涉及的特殊背景太多,拍出來的希望幾乎為零。
王瑞濤也在辦公室里,聽到這些話,有心提點陳時平兩句,但是想到上次被他氣的半死,猶豫了一會還是沒說話。
倒是江懷嚴主動開口道:「小陳,你可以寫成小說,這是一個好故事,別浪費!」
「已經寫了,寄到當代有兩天了,不知道能不能過稿。」
陳時平的話頓時激起辦公室里眾人的好奇,立馬圍著陳世平說道:「你寫了多少字了?這是要成大作家了啊!」
「當代要是收了,時平還真成大作家了,稿費可不少啊,這年頭作家最賺錢了!」
「時平,把稿子拿來看看,劇本還是太簡陋,還是小說好啊。」
「賺錢了可得請我們下個館子啊。」
周圍的同事原本還在可惜陳時平的劇本,現在語氣中已經有些酸了。
陳時平假裝沒看出來,笑著說道:「我只有初稿在手裡了,能不能過還不知道呢。」
「初稿?」江懷嚴眼睛一亮立馬伸手說道:「拿來!我幫你看看能不能過!」
奸猾老賊!
王瑞濤聽到江懷嚴的話在心裡忍不住罵了一句,不過心裡也眼饞陳時平的手稿,陳時平的文筆不差,許三觀賣血記寫成書絕對是一本好書。
王瑞濤忍不住咳了一聲,想提醒陳時平別被江懷嚴這個狡猾老賊欺騙了。
陳時平聽到後扭頭對著王瑞濤點了一下頭,然後才扭頭對江懷嚴說道:「被我養的狗撕了!」
江懷嚴:「.......」伱的藉口是不是有點太爛了!
陳時平又不傻,這可是手稿,很值錢的,怎麼能拿出來給他們看!那不是肉包子打八公,有去無回!
「當代要是沒收呢?」忽然有個同事小聲地嘀咕道:「劇本和小說又不一樣。」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被所有人聽到了,一時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奇怪起來。
感覺他說的也有點道理啊,哪怕是文學劇本也辦法和真正的小說相比啊,差太多了。
陳時平那個樣子能寫出來什么小說,運氣好遇到一個賣血的老頭寫出來的劇本而已,他憑什麼能寫小說!
當你不值錢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會說你就是運氣不好還是很有實力的。當你開始發跡,他們就會開始詆毀你了,因為發跡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
人心自私起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甚至不如野外搶食的野狗!
王瑞濤因為之前陳時平對他點頭,心裡已經沒那麼氣了,忍不住板著臉訓斥道:「有本事自己寫去,在這酸什麼!」
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下來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假裝忙碌。
下班的時候,一群人喊著累死了然後箭步如飛的往外走,陳時平也準備回宿舍,剛走到門口就被江懷嚴叫住了。
「時平啊,姍姍今天從中戲放假,要不要來家裡吃飯?把你的小說拿來看看,姍姍也喜歡看小說。」
嘖,連閨女都拿出來了,不過今天才周四,江姍放個鬼的假!
陳時平微笑著義正嚴詞地拒絕道:「江老師,江姍周四就放假了啊,中戲課程挺少啊,不過我還得回去餵狗,下次再登門拜訪。」
江懷嚴看著陳時平離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感覺這小子沒之前那麼殷勤了,移情別戀不喜歡姍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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