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春天還可以這麼形容:它是20世紀的最後一個春天,因為明年春天就成了21世紀的春天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香泉,輕露。
胡宛如對024廠後勤科的工作已經非常熟悉,她成天帶著維修工人在生活區里忙活著,今天到這裡修修明天去那裡補補,繁忙而繁瑣。春燕回巢,燕語呢喃,在這個枯木逢春,春深似海的季節里,讓她心裡起起伏伏的不僅僅是這些繁瑣的工作而是對伊人的思念。
此刻,她正坐在辦公室里看著窗外。春天跟魔術師一樣用溫柔無形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大地,花草樹木正在抽枝發芽,鳥兒嘰喳著從低空掠過,泥土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到處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景象。
「小胡,你過來一下!」副科長董良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遐想。
胡宛如趕緊來到副科長辦公室。
「食堂抽油煙機怎麼到現在還沒修好?廠領導剛剛打來電話,說油煙都已經從操作間瀰漫到了餐廳,嗆得人受不了,職工意見很大,廚師在操作間都待不下去了,他們現在戴著口罩在工作。」董良金說,「你最近好想有點心不在焉?上周被春雷暴雨折斷的那棵梧桐樹的樹枝到現在也沒清理,你帶的那些工人成天在幹啥?雖然你們比他們年輕但你是幹部,小胡啊,管理要敢字當頭,你也不要有畏難情緒。」
胡宛如抱歉地看著董金良。
「小胡,你告訴那些工人,廠里正在下崗分流,二線的兩個職工馬上就要分流到我們這裡,廠里要求先從三線部門開始裁員,你告訴他們,要是再不按時完成工作,被下崗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們,讓他們自己掂量著辦,現在可不比以前了,國企改革是國家的政策,要是他們還想偷奸耍滑,第一撥下崗的人就是他們。」董良金說。
「科長,我知道了。我一定告訴他們讓儘快處理這些事情。」胡宛如說。
「真是太不像話了!現在廠里的效益每天都在下滑,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一些後勤保障經費,他們居然是這樣的工作狀態?上周廠里開會決定今年的修繕經費嚴格控制,原則上不准超過去年實際支出費用的60%。今年,全廠當務之急就是力保生產,二線三線的人員要適度壓縮,可修可不修的一律不修。」董良金說,「從這個月起,全廠幹部職工的日常勞保和福利全部只兌現一半,除了家屬院的水電費、垃圾費照常免費以外,就連衛生紙、毛巾、香皂也只准發一半。今年的形勢變了,你讓那些工人擦亮眼睛,別把有事當沒事。」
「科長,我覺得這也不能全怪工人,也有我的問題……」胡宛如說。
董良金擺擺手說:「我知道,他們見你是個女孩子,年輕,好說話,工作時間又短,有時不把你放在眼裡,我在廠里幹了這麼多年,這些事情我能不知道?小胡,但你膽子要大,工作中也要多留個心眼,你好歹是從咱們系統里的中專學校畢業生的,豈能讓那些工人糊弄?」
「科長,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我最近去現場的次數有點少,督促不力。」胡宛如說,「維修隊裡好幾個職工都快退休了,他們幹活可能慢了點……」
「什麼叫慢了點?分明是偷奸耍滑!小胡,這個問題不光在咱們後勤上存在,二線、一線的工人也是這樣子,這是024工人的老傳統了,廠里以前不是有句話嗎?乾的干,看的看,看的還給乾的提意見。現在廠里效益不好了,他們的工資受到了影響,這種消極怠工的現象又開始抬頭了。」董良金說,「不過,最近我也發現你做事不像以前那樣專心,幹啥都走神,心不在焉。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沒……我……」胡宛如支吾著。
「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我也就不多問了,但是我可得告訴你,你在咱們024的子弟,你在咱們廠的工作也才剛剛開始,你一定要好好干。可是,我發現你上班還不到一年怎麼就疲了?不比剛進廠時的工作熱情高?」董良金說,「小胡,你可不能學那些老職工,對啥都提不起精神,那可不行。」
「董科長,我知道了。我這就到現場去看看。」胡宛如說。
廠區里樹木的新芽見風就長,才不幾天時間,梧桐樹的樹冠就被染成了一片綠色。胡宛如從那棟蘇式樓房裡出來後便朝食堂走去。油煙機的配件她在上個星期已經會同材料室的幹事買到了,可是,這些工人師傅們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叫她也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胡宛如行走在熟悉的生活區里,心裡卻空蕩蕩的,這幾天,她又不由得思念著張琰,她不知道他到了紫華市以後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為什麼不給她寫信?她寫給他的信他究竟收到了沒有?去年畢業時,他們在子櫟火車站的海誓山盟他到底還記不記得?
那天在子櫟火車站,火車啟動後他揪下胸口的一顆藍紐扣塞進她的手心裡的一幕又浮現在了眼前。她又怎麼能忘記他給她的承諾:「哪怕地球會倒著轉,我愛你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永遠。宛如,你等我,你給我一點時間,不管海角天涯,我們一定會重逢,一定會在一起。只要我們的愛不變,誰也阻擋不了我們……」
不遠處一串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打斷了胡宛如的回憶,她看見一個身著綠色制服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朝生活區外面走去。突然,她趕緊衝著郵遞員的背影大喊:「郵遞員,郵遞員……」
郵寄員沒有聽到她的喊聲,繼續騎著自行車朝前走去。
「郵遞員,郵遞員……」宛如跑著追去,可是,那輛自行車一轉彎就沿著樓房朝大街道上騎車而去。
胡宛如的叫喊聲被淹沒在了街道的嘈雜聲里了,她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只好悻悻地返回。她原本有兩個問題想問郵遞員:第一個問題是,有沒有28號樓401號的信?第二個問題是,只寫著浩達棉紡織廠廠址的信收信人能不能收到?
惱人的春風輕輕地掀起了胡宛如額前的空氣劉海,她無精打采地反悔朝食堂走去。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在食堂當監工了,草草督促了一下工人們,一看表,時間已經到了中午11點40分,就沒回後勤科而是直接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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