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十三章 事實

    天魔默默坐在黑龍王身邊，心下尋思：「如今真相已無法掩蓋，我知道你們會有傷痛，可是不能累我的『娘』蒙受不白之冤，我便將一切都告訴你吧。」

    「我確實不是你的兒子。」天魔淡淡道。

    龍天行的背部痙攣了一下，霍然坐起身來，一雙眼已血紅，「你說什麼？原來你自己早就知道……你是誰人所生？」

    天魔直視龍天行的眼睛，沒有絲毫畏懼，「這個說來匪夷所思，我雖不是你的兒子，但是娘是清白的。」

    龍天行瞪著天魔，「你這小子，你胡說什麼？當我是個傻子嗎？」

    天魔道：「其實你的親兒子在出生不久就被人毒死了，我只不過是借屍還魂，奪了他的肉身，你問我是誰人所生，這個我也不知道，我來自死亡世界，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原來是誰。」

    龍天行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天魔喝道：「你這滑頭的小子，滿嘴胡言，難道你這樣說，我就信了你？你生父是誰？從實招來，再滿嘴胡言我立即一掌劈碎了你！」

    天魔緩緩起身，「你若不信，我也無意去編個故事應付你，你可以當場殺了我，但是不能冤枉了我娘葉小釵！」

    呼！龍天行暴怒揮掌，強橫的氣息壓得天魔周身骨骼格格作響，然而天魔依然無所畏懼。

    龍天行的手掌距離天魔頭頂三寸之處……

    「五歲的孩童……怎麼會如此淡定？他連死都不怕嗎？而且……五歲的孩子，如何能說出這樣駭人的言語？難道……難道……」

    天魔抬頭望著漫天星斗，微微而笑。

    這一笑更是讓黑龍王龍天行心驚，這小子不但沒有絲毫恐懼，對於死亡似乎還欣然嚮往……

    呼！龍天行猛然撤掌。

    黑龍王本就沒有打算一掌將天魔擊斃，只不過是想嚇嚇他，讓他在驚恐之下說出實情，但是天魔的表現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你不怕死？」黑龍王鐵青著臉。

    天魔咧嘴壞笑，「死有什麼好怕的？這世間萬物誰能得長生？今日我將真相如實說出，你可以殺我泄憤，但是要是冤枉了我娘，我不饒你！」

    龍天行不怒反笑，「你威脅我？你有什麼資格威脅我？你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你如何不饒我？」

    天魔靜靜看著氣急敗壞的龍天行，嘆了口氣，「這些年蒙你錯愛，你便殺我，我也不應該有怨恨，但是我娘是清清白白的，還希望你不要糊塗。」

    龍天行看著老氣橫秋的天魔，頹然跌坐在地上，「你不是我兒子……我龍天行還生不出你這樣膽大妄為的兒子來……」

    夜深，秋風透著寒意，龍天行看著赤條條的孩子，下意識在身旁摸索了一下。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更是讓他自己惱怒，「這不是我的孩兒……我何以仍然心生憐惜……」

    想到昔日的舔犢之情，龍天行忍不住垂淚，「真的不是我的淵兒嗎？我的淵兒早就死去？不……胡言亂語，這怎麼可能？」

    黑龍王怔怔看著天魔，這孩子卻臉含笑意，靜靜看著滿天星斗。

    「這孩子竟這般老成……編出這樣驚世駭俗的故事，難道是一心要保全他的娘嗎？小釵……你到底有沒有……」龍天行雖依然心亂如麻，但是情緒已經較之前穩定了許多，「我該怎麼辦？小釵若對我不忠……我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她是我唯一真愛的女人……」

    天魔望著星空出神，「這漫天的星光和懸空城是多麼相似……沉星，你如今還好嗎？」

    一父一子在星光下靜靜坐了一夜。

    龍天行逐步恢復冷靜，「我們走。」

    「去哪裡？」天魔淡淡問道。

    「回家。」龍天行緩緩站起身來。

    「回家？」天魔不無疑慮地看著龍天行，「也好，且看看他會如何對待我娘。」

    一父一子，一前一後，默無聲息地向山外走去。

    曦光之中，黑龍王與幼子龍在淵赤條條走下石階，正在車馬前守候的龍飛羽大吃一驚，急忙脫下自己的衣袍迎了上去。

    黑龍王披上衣袍，一言不發，徑直上車。

    天魔止步在馬車前，感覺渾身有些不自在。

    龍飛羽看著天魔，心下也有些異樣，雖然青龍嚴令不得將龍在淵未曾龍化一事對外宣揚，但是這一對父子遲遲不出來，出來後又是這樣的一個模樣，已經讓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龍飛羽遲疑了一下，矮身將天魔抱起，「四王子……冷嗎？」

    天魔咧嘴一笑，並不言語。

    「上來！」龍天行在轎廂之內冷冷道。

    龍飛羽趕忙將天魔送入轎廂。

    一父一子坐在馬車上，中間相隔三尺的距離，誰也不做聲，誰也不去看誰一眼。

    馬車緩緩啟動，天魔索性閉上了眼，很快就睡了過去。在他的記憶中，有著無數險惡風波，當前的這件事還不足以讓他睡不著。

    龍天行看著熟睡的天魔，心中更是異樣，「這孩子的淡定看來確實是與生俱來的，沒有一絲做作。我真的應該相信他那個離奇的故事嗎？」

    葉小釵已兩日兩夜未曾合眼，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按道理來說，這家族洗禮一般都會在一日內結束，這對父子卻遲遲不歸。

    「祖宗保佑，保佑淵兒平平安安……」葉小釵跪在蒲團上低聲祈福。

    噠噠噠……龍擎天沖了進來，葉小釵一驚，「擎天，你怎麼了？」

    龍擎天笑道：「五娘，父王帶在淵回來了。」

    葉小釵騰一下站了起來，呆呆望著龍擎天，「淵兒他怎樣？」

    龍擎天道：「在淵懶蟲似乎還在睡，父王抱著他，一會就該到了。」

    「啊……」葉小釵身體晃了晃，「還抱著……莫非淵兒沒有能夠恢復……是了……這洗禮結束之後，按道理是會吹吹打打回來的，如今卻寂靜無聲……我可憐的兒啊……」

    葉小釵身體一軟，跌坐在地上，一滴眼淚自腮邊滑落……

    「父王來了……」龍擎天對父親的敬畏似乎從未改變，低著頭縮到葉小釵身旁。

    葉小釵抬頭去看丈夫，只見這黑龍王兩眼微紅，面色鐵青，一顆心頓時破碎，「淵兒啊……難道祖宗都無法庇佑你……」

    黑龍王冷冷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你怎麼知道？」

    葉小釵不解其意，垂淚道：「我可憐的淵兒，你果真沒有擺脫厄運嗎？娘對不起你……」

    龍天行臉部的肌肉扭曲了一下，「你自己大概早就知道吧？你對不起的何止是他？」

    葉小釵渾身一僵，「天哥……你說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黑龍王忽然爆吼。

    在踏進王府之前，他一直勸告自己，一定要冷靜，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為了黑龍王府的聲譽，他不能夠失去理智，然而一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屈辱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使他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情緒。

    葉小釵被丈夫一吼，徹底懵了，自從嫁進王府，丈夫對自己疼愛有加，說話都不曾大聲過，如今卻像恨不得要吃掉自己，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龍擎天看到父親暴怒，嚇得一溜煙逃出了葉小釵的房間……

    龍天行看著失魂落魄的葉小釵，心中一疼，抬腳將門關上。

    葉小釵愣了片刻，看到熟睡的龍在淵，掙扎著站了起來，「淵兒……讓娘看看……」

    龍天行生硬地將天魔摔到葉小釵懷中，葉小釵伸手接住，踉蹌了幾步，幾乎要摔倒。

    「淵兒……」葉小釵一滴眼淚滴落天魔的額頭……

    天魔睜開眼睛，看到葉小釵悲苦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淚水，「娘，你哭什麼？」

    葉小釵的身體又僵住了，「孩子……你能動了……你真的能動了……」

    天魔咧嘴一笑，「沒事了，我已經能夠行動自如了。」說罷掙扎了一下，掙脫葉小釵的懷抱，落在地上，繞著葉小釵走了一圈。

    「淵兒……」葉小釵喜不自勝，渾然忘記了丈夫的粗暴，「你恢復了……你恢復了……祖宗庇佑……祖宗庇佑……」

    龍天行皺眉看著這一對母子，心中疼痛不堪，默默轉身，揚長而去。

    葉小釵一顆心全在兒子身上，幾乎忘了丈夫的存在，對於他默然離去，一時也沒有心思去理會。

    「淵兒，來……讓娘抱抱……」葉小釵伸出雙臂，目光無比慈愛。

    天魔咧嘴笑道：「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累娘整天抱著了。」

    葉小釵微笑垂淚，一方面為兒子恢復健康而喜，一方面又因孩子終將離開自己的懷抱而失落。

    天魔拉著葉小釵的手，在床邊坐下，「娘，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葉小釵看著老氣橫秋的天魔，噗嗤一笑，「淵兒，你搗什麼鬼？要跟我說什麼？」

    天魔道：「這次家族洗禮，我沒有能夠龍化。」

    葉小釵呆了一呆，「你沒有龍化？原來天哥是為這個生氣……可是在我看來，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娘不會為這個失望。」

    天魔搖搖頭，心道：「你是太單純了，事情哪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葉小釵微笑道：「淵兒，你別有負擔，娘只求你一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將來是否能封王，我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天魔皺皺眉，「娘，你可知道不能龍化意味著什麼嗎？」

    葉小釵搖搖頭，「對娘來說，除了你的健康，什麼都不重要。」

    天魔搖搖頭，「不能龍化，意味著我不是你的兒子。」

    葉小釵一呆，「淵兒，你胡說什麼？」

    天魔覺得自己很殘忍，但是又不能不說，「不能龍化，意味著我不是青龍一族的血脈，自然不是你的兒子。」

    葉小釵似乎忽然明白了過來，「淵兒……你是說……」

    天魔點點頭，「蒙娘親寵愛這麼多年，我實在是愧疚，我確實不是你的孩子……龍在淵在出生當夜就被戚總管毒殺，我只不過是借屍還魂，占了龍在淵的肉身。」

    葉小釵呆呆看著自己的兒子，她似乎已經弄清楚了，為什麼丈夫會如此暴怒，原來是懷疑自己不忠。

    「我來自死亡世界，經過六道輪迴進入人間，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能夠投胎轉世，就這樣糊裡糊塗借龍在淵的屍身還了魂……」天魔繼續說道。

    葉小釵伸手捂住天魔的嘴，微笑道：「娘明白，娘什麼都明白，有你的這份心，娘就算立即死去也值得……沒事的，娘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父王的事情，無需慚愧，你也不必犧牲自己來保全娘。」

    天魔愣了愣，心道：「怎麼真話都沒有人願意相信？」

    葉小釵伸手摟著天魔，「娘有你這個兒子，死也不枉了，娘很高興，淵兒這么小就懂得孝義，懂得保護娘，娘真的很感動，很高興。」

    天魔抬頭看著葉小釵，她的眼神里沒有驚慌失措，沒有蒙冤受屈的怨恨，只有濃濃的慈愛，一時間不由深深折服，「我這柔弱的娘親才真正是一個強大的人……天魔無論如何也要保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