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光

    苦修者慢慢睜開了眼睛，「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塵一切無我……無我所……」

    苦修者站了起來，對沉星緩緩躬身。

    沉星一愣，「苦修者，你幹什麼？」

    苦修者不語，將念珠掛在頸項上，對著幽冥橡樹和焱鬼都躬身一拜，轉身便走。

    「苦修者，你到哪裡去？」沉星站了起來。

    「既無我所，何來我執，保重！」苦修者沒有回頭，大步流星而去。

    幽冥橡樹大叫道：「苦修者，什麼無我所？你發了瘋了嗎？你要離開我們？」

    呼！天魔御風落在苦修者面前，「苦修者，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苦修者雙掌合十，對天魔微微躬身，一言不發，繼續前行。

    幽冥橡樹渾身分泌出粘液，仿佛在流淚，「為什麼？為什麼苦修者要忽然離開？他討厭我們了嗎？」

    「你這該死的賊禿驢，要走你也說句話啊！」天魔大為光火。

    「臭蛋，你不要攔他了吧。結伴而行也許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苦修者本不是惡棍，自然不能跟我們這些惡棍廝混下去。」沉星手扶長棍，手臂微微顫抖。

    天魔望著苦修者漸行漸遠的背影，猛地一拍自己的腦門，轟然跌坐在地，「是這樣嗎？你把夥伴當成什麼了？」

    「開飯了！」胖格林端上來滿托香氣四溢的食物。

    四個惡棍相對無言，滿臉沮喪。

    「胖格林，對不起，我想去休息一下。」沉星低頭走下地窖。

    「怎麼了？」胖格林滿臉茫然。

    幽冥橡樹哭道：「苦修者，他走了，不要我們這些夥伴了。」

    嘭！焱鬼惡狠狠踢了幽冥橡樹一腳，「你死了爹了，哭個屁啊？那賊禿走了倒乾淨，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跟我們不是一路貨。」

    幽冥橡樹道：「你們都好狠的心啊，那麼多年在一起，一朝分離，就不准我傷心一陣嗎？」

    天魔緩緩道：「多多，我們遲早是要分開的。」

    轟！幽冥橡樹狠狠將鐵球砸在地上，震得胖格林的托盤一陣格格作響，「我不要！我不要！」

    焱鬼嘆了一聲，「我也要去休息一下……」

    天魔低著頭喃喃道：「不要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也許我們將來分開時，比這更突然。」

    胖格林皺眉道：「怎麼回事嘛？那苦行僧獨自走了？剛才還好好的……」

    天魔站了起來，拍拍胖格林的肩膀，也離開了。

    胖格林瞪著眼，「你也要去休息？」

    轉眼間，空地上只余胖格林。

    苦修者疾行半日，這才緩緩放慢腳步。在這半日行程中，他遭遇了三場廝鬥，百餘亡靈在他眼前寂滅，「沒有什麼好意外的，這番情景與千年之前如出一轍，這就是混亂深淵……可是那道光呢？那是我記憶中最後的一道光……」

    「沉星有執念，我又何嘗沒有……」苦修者游目四望，在尋找著那道一直在挑逗他的奇異光線，「是那道光……千年之前，那道光射出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誰？我又何嘗不是執著於那個我？」

    那道光沒有出現。

    苦修者再次盤坐在地，他相信，那種挑逗一定會再出現。那道光已經不間斷地挑逗了他一段時間，在那種困擾之下，他表面心如止水，內心卻在激烈掙扎。

    「強橫如千年前的我也止步於那道光線之前，我不能將這份危險帶給你們……請你們原諒……」苦修者喃喃自語。

    半日之後，那道詭異的光線再次掃過苦修者的眼皮，一閃即逝……

    「地行！」苦修者並未睜眼，身體卻朝那發光處疾馳而去。

    「又消失了……」苦修者停了下來，靜靜等待，「你不就是想把我引出來嗎？何必這般吞吞吐吐鬼鬼祟祟？」

    約摸一炷香功夫後，那道光又掃過苦修者的眼皮……

    十日後。

    沉星在停屍間忙碌著，這些時日屍體越來越多，吞噬了八年陰屍的鬼卒都忙不過來了。

    胖格林吧嗒吧嗒吸著細長的棒子，「這些寂滅的亡靈身上都沒有傷痕……」

    沉星點點頭，「超度他們的是苦修者，自然沒有傷痕。」

    胖格林道：「這苦行僧去得好奇怪。枯坐了八年，我看不出他是個沒耐心的人。」

    沉星搖了搖頭，「苦修者必定是有不能說的苦衷。我不相信他忽然離去是嫌棄我們。」

    胖格林道：「這混亂深淵步步殺機，你們打算怎麼辦？」

    沉星勉強笑道：「胖格林，是你嫌棄我們了嗎？」

    胖格林搖搖頭，「我甚至希望你們不要走了。」

    沉星沒有接話，繼續忙碌起來。

    嘭嘭……幽冥橡樹與焱鬼廝打了起來，「火龜，我心情不好，你可別再惹我！」

    焱鬼齜牙道：「一棵樹也自稱有心，別笑死我了。」

    轟！幽冥橡樹一記超級流星錘揮了過去，風雷之聲大作。

    焱鬼一驚，躲閃已來不及，只得雙臂交叉護住前胸。

    嘭！一聲悶響，焱鬼如彈丸一般被擊飛了出去。

    「蠢樹，你來真的……」　焱鬼一身塵土，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但覺雙臂劇痛難當。

    嘭！幽冥橡樹將鐵球揮向地面，地面一陣劇烈顫動。

    地窖之內塵土簌簌而落，沉星與胖格林相視苦笑。

    「我是不聰明，但是我也知道什麼是難過！」幽冥橡樹吼道。

    「你知道個屁啊！」焱鬼右腳往地下一頓，口中吐出一道粗大的火柱。

    強橫的火勁衝擊著幽冥橡樹，幽冥橡樹立足不穩，帶著數萬斤鐵球轟然倒下。

    胖格林拍了拍頭上的泥土，無奈地嘆了口氣，「再這麼打下去，我這垃圾堆就要飛上天了……這些孩子真了不得。」

    「孩子？」沉星抿嘴而笑，「那你得耐心點，這一架估計要打很久的。你說我多不容易，帶著一群孩子東奔西跑，唯一不像孩子的卻離開了……」

    苦修者盤坐在地上，等待著那道奇異的光線再次出現。這般走走停停，他已經分不清傷城在哪個方向，也已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你是故意在擾亂我的心神嗎？以這樣下作的方法來使我疲憊？」苦修者隱隱感覺引誘自己的亡靈絕非善類。

    「也罷，就當做是一種修行吧！我若這般心浮氣躁又怎能悟得最終的妙諦？」苦修者強壓心中的煩躁，逐漸靜了下來。

    那道奇異的光線再次掃過苦修者的眼皮。

    「無恥之徒……」饒是苦修者定力過人，被這光線一掃，心氣又不由有了一絲波動。

    又十日後。

    苦修者已經感覺疲倦不堪，心緒越來越不寧靜，「罪過……看來我的信仰之力確實下降得太過厲害了，竟壓制不住心魔……」

    咚咚咚……一群殺氣騰騰的亡靈沖了過來。

    苦修者心氣浮躁，直接以淨化之光將那些欲行不軌的惡徒超度了。

    超度亡靈之後，苦修者的煩悶之情大大減弱，那種釋放的快感幾乎讓他再次生起了主動除魔的念頭。

    「不好……」苦修者警覺起來，「這樣下去，我會墜入魔障……」

    惱人的光再次騷擾。

    苦修者強行壓抑住心頭的妄念，不再去追。

    「善惡花開！」

    苦修者感覺腹中飢餓，只得結出「惡果」聊以充飢。

    嗤……光線在苦修者眼臉上連續晃動了一陣。

    苦修者心頭波瀾又起。那束光對他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誘惑力。

    苦修者嘆了一聲，「罷了……」，將手中的惡之果往地上一丟起身往那發光之處追去……

    一年後。

    混亂深淵的暴亂全面爆發了。深淵領主分成了兩派勢力，交互開戰，整個混亂深淵已沒有一個角落能夠得到寧靜。

    沉星收起了鬼卒。那些鬼卒吞噬了九年的陰屍，俱已生出了完整的甲冑。

    「胖格林，我該走了。」

    胖格林點點頭，「這次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亂，雷帝斯和奧杜爾已經開戰，各領主已經分成兩派，路上會更加艱險，你們提前一些走也是對的。」

    沉星道：「這次又勞煩你了。」

    胖格林看著沉星，「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沉星點頭微笑，「一定可以的，但是我會想你。」

    胖格林拿出一個袋子，「這些是你的工錢，這麼多年，你們並沒有領用我的食物，我都給你折算成這裡的錢幣了。我們以前在物質位面還經常給先人燒紙錢，其實那些根本就沒有用處啊，哈哈哈……」

    沉星並不推諉，伸手接了過來，「胖格林，我有預感，再也見不到你了。」

    胖格林沉默片刻，「那，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老朋友？」

    沉星點點頭，張臂抱著胖格林的肩膀，「保重！」

    胖格林深深吸了口氣，「總算等到你的擁抱了……去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沉星鬆開胖格林，轉身便走。

    胖格林呆呆站立了片刻，咚咚咚衝上地面，「喂，我希望還能見到你，但是不是在這死亡世界，我們相約人間再見吧！」

    沉星沒有回頭，向後揮了揮手。

    焱鬼捧著燒火棒送到胖格林面前，「胖子，多謝你的教誨，你的寶貝還你，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往你做的菜餚里撒尿。」

    胖格林眼圈一紅，「這燒火棒是你的了，我也許再也用不著，看到你們，我想家了……」

    「家……」焱鬼捧著燒火棒怔怔出神。

    「天界很好嗎？」胖格林皺了皺眉。

    焱鬼搖搖頭，「那不是我的家，是我要毀掉的地方！」

    胖格林深吸一口氣，「千年了，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若有機會，轉世為人吧，也許這樣，我才會最終原諒你。」

    焱鬼茫然地看著胖格林，「老大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吧。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輪迴……」

    胖格林道：「誰若阻擋你，你就用這燒火棒砸碎他。」

    焱鬼點點頭，「我去了。」

    胖格林道：「滾！」

    天魔壞笑道：「死胖子，要我也給你一個擁抱嗎？我可沒有沉星那麼香。」

    胖格林皺眉道：「我對小孩子沒有興趣。」

    天魔道：「我也嫌臭！」

    胖格林瞪著天魔，慢慢從袖子裡摸出了半個暗金色的頭蓋骨。

    「這是什麼？」天魔盯著那半塊頭骨。

    胖格林道：「我也不清楚，但是這個古怪的東西烈火焚燒不化，我從焚燒爐中扒了出來，一直保留著，這估計是稀罕之物，你收下，到了中城，如果錢不夠用，也許可以兌換些魂幣。」

    天魔接了過來，收入靈魂搖籃的空間之中。

    「天魔，你如果真心喜歡沉星……盡可去爭取。」胖格林在天魔耳邊低語。

    天魔渾身一僵，「胖格林……你……」

    胖格林摟了摟天魔，「其實……沉星……」

    天魔靜靜等待著胖格林的下文，可惜胖格林又到此打住了。

    「走吧，帶沉星離開這裡吧……」胖格林一把推開天魔，徑直轉身走下地窖。

    「你個死胖子……」天魔一陣失落。

    噠噠噠……沉星驅動深淵刀皇，已經率先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