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女聽到希融說話的聲音,僵硬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沒說話,倒是她懷裡的娃娃先開了口:「蘑菇醒了。」
希融見過很多異種,對於各式各樣操縱物體的能力有所了解,倒還沒什麼。不過她察覺到握著自己手的那個變色龍小孩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大概是被這個場景嚇得不輕。希融不動聲色的反握住他的手,安慰性地拍了兩下。
&菇醒了,變色龍也醒了,但是我看不到變色龍在哪兒。」
那是個白種人外形的金髮碧眼的洋娃娃,碧綠色的眼睛在眼眶裡咕嚕咕嚕地轉了好幾圈兒,然後停了下來,慢慢盯住了希融:「蘑菇剛剛說話了。」
少女跟著娃娃的視線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希融。
會說話的娃娃絕對算得上恐怖故事裡面的一個很恐怖的元素,不過起碼就現在這一刻看過去,這個少女看起來比娃娃還要像一個死物。她完全是通過轉動脖子來調整視線的,漆黑的眼睛珠子並沒有移動,只是隨著頭顱的轉動慢慢定格到希融的臉上。
希融在看到那個少女之後有那麼一會兒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個對方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疤看,下意識地試圖分辨出哪些是被抽打的,那些是刀子劃的,哪些是菸頭燙傷的,而這個孩子之前又經歷過些什麼。
&姐!」男孩子的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了過來,希融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然而綁著她的繩子顯然不容許她看到柱子另外一邊的場景,所以她只能靜悄悄地瞪著精力充沛的少年從柱子另外一邊跑過來,一個沒剎住差點摔下來,雙手有些滑稽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才站穩,挪動了兩步站到了少女身邊,轉頭也看著希融,「姐姐,她醒了?」
少女張了張嘴,從她的喉嚨里,艱難地發出了沙啞的聲音:「醒了。」
與少女不同,少年看起來意氣風發,健康活潑,之前希融剛剛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的那個氣憤的聲音卻並不是他的。希融皺了皺眉毛,這裡看起來還有其他人在。少年沒注意到希融微小的表情,咧著嘴看著希融笑:「抱歉啊阿姨,之前那邊亂七八糟的,你又正好撞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人類,所以直接打暈了你。對了姐姐,我們能給她鬆綁麼?」
希融嘴角抽了抽:「抱歉,我不是你阿姨,我應該比你還小。」
少年驚訝地轉過頭,表情誇張地看著希融:「真的假的?」
&鬆開她。」沒等希融說話,少女先開了口,聲音簡直聽起來像是一個被扔到馬路中央、被來往車輛不斷碾壓的易拉罐一樣,令人渾身不舒服,「別放她,別相信她。就算她是同胞,也不行。」
少年眨了眨眼睛,歪了歪頭:「誒?為什麼?」
&不可信。」少女的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著希融,漆黑而沒有瞳孔的眼珠一動不動,有一隻蒼蠅站在她的睫毛上,她也沒有眨眼,「『他』說過,我們當中會出現叛徒。叛徒會告發我們,所以我們不能相信突然出現的傢伙。」
希融頓了一下,沒急著申訴什麼,反而先好奇地問了一句:「『他』?那是誰?」
少女宛如死人一樣的臉上出現了虔誠的表情,一隻手垂到身旁的一本書上,死死地抓著書頁,卻並沒有回答,看來是不打算透露『他』的身份了。
少年在希融旁邊坐下來了,眨巴眨巴眼睛,睜大了眼睛回頭看著那個少女,口氣聽起來天真而無辜,要不是他一邊伸出手指,一邊從指尖上還冒出來了一條黑色的蟲子的話:「那我們要不要也把她……」
少女稍微猶豫了下,轉過頭,大概是想觀察下希融的表情,卻只看到希融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大可以試一試,不過我想應該是沒用的。你的蟲子是吃肉的吧?我的身體不是肉構成的。」
&實只吃肉呢。」那條黑色的蟲子動了一下,隨即又縮回了他的手指裡面,少年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隨即睜大了眼睛看著希融,「話說,你真的是叛徒麼?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都跑到我家裡來了。」
希融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之前為了撇清關係,她直接抄了近道,從很窄的巷道裡面穿過去了。而這一帶的房屋占地很大,不少房子中間是會空出窄窄的一道的。所以那個時候其實是她自己闖進了他們的地盤兒,很可能甚至是已經到了他們家中間的窄巷子。
希融一時沒想到好藉口,一會兒沒說話,趁機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這裡很暗,明顯是個地下室,抬起頭的話看不到這個房間的天花板,大概也能猜到這個地下室很深,上方也很暗,應該只有臨近地面的幾個復古的壁燈亮著。地下室很大,她被固定在柱子上,能看到半個地下室的樣子。這半個地下室里除了她和變色龍只有這姐弟兩個人,那個少女的衣服很破舊,也很髒,不過旁邊少年倒是穿著很乾淨的新衣服,雖然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很不吝惜衣服的樣子。
&被嚇到了。」希融很耐心地解釋,「我看到了那個死人,死掉的樣子很可怕,我被那個樣子嚇到了……當時很慌亂,沒看路就誤闖進來了。」
少女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她皺了皺眉毛看向少年:「我跟你說過,放太多蟲子的話很嚇人。」
少年一吐舌頭,屁股稍微那麼一扭:「我以為多放一點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死啦,沒想到他們跑出去那麼遠。不小心啦。」
&們……真的是你殺的?」希融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其實並不太震驚的樣子,「你為什麼要殺他們?那麼恨他們麼?他們也只是些普通人類。」
&為他們想殺我們。」少女重新扭轉了腦袋看向希融,沒說話,倒是她手裡握著的書突然開了口,用一個沉穩莊重的成年男性聲音說道,「難道你認為,只有用槍,用刀,來屠殺才算是屠殺麼?天真!語言是更加可怕的兇器,他們在用語言屠殺我們而我們卻不自知!總要有人去反抗這一切!來告訴他們不要以為可以對我們為所欲為!」
希融還沒來得及說話,甚至於沒能反應過來一本書為什麼就這麼開了口,就突然聽到身後的柱子也跟著說了起來,用一副悲天憫人的中年女性口吻:「可是以暴制暴,以血還血,這是對的麼?即便他們有罪,難道我們就有資格來審判他們麼?」
&閉嘴!」少年暴躁地一腳踢在柱子上,齜牙咧嘴地吼,「白痴!大白痴!你什麼都不懂!」
希融事實上感覺很複雜,到這一刻為止,她才發覺自己好像誤入了愛麗絲的兔子洞,這裡的一切好像都不能用常理來思考,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而且是一些與世界脫節的浪漫主義人格。
&看看外面!這就是與人類連外形都不一樣的異種們能夠躲起來的貧民區!」這一回開口的是還是那個娃娃,聲音尖銳,卻並不算刺耳,「看看那些到處都是的髒水和菜葉子!看看街邊上那些穿著低胸裙子的女人,還有那些留小鬍子嫖.客!我們為什麼非得在這種地方躲著!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嗎?他們能夠肆無忌憚地毀掉異種,那為什麼我們不能殺死所有人人類!」
另一邊的壁燈也終於忍不住了:「用少部分人類的錯誤遷怒全人類,那這和那些因為一部分異種做了壞事就想要屠殺我們所有異種的人類有什麼兩樣!」
……
希融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屋子的家居和物品吵完了架,互相賭氣不說話了,這才咳嗽了一聲,隱約覺得這個屋子裡面所有物件都看向了自己,等著自己開口:「你們要殺人的話,為什麼要在自己家裡動手?不怕警.察麼?他們要是開始排查的話,肯定會從屍體周邊開始排查,你們再不逃走的話,可能就會被抓到。」
整個屋子裡面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好像從來沒有人或者物體考慮過這件事情。這些生活在自己世界裡的物件們焦慮且恐慌地發出了細小的聲音,最後是柱子先開了口:「是啊,你們現在很危險,趁著還沒被抓住快跑吧。」
&叔今天沒有送飯來。」少年仿佛也剛剛才意識到這個危險,立刻緊張地轉頭看向那個少女,「確實可能危險了,姐姐,跑吧。」
&少女反而是這裡面最鎮定的,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我要是離開這裡,他們就都死了。我不跑,我不出門。」
希融花了一會兒時間,才理解了她所說的「他們」,是指那些物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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