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紋為甚不高興?
如今這佩鸞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一筆閣 www.yibige.com可真正的幕後主使卻安然無恙。且她還能做主,將佩鸞往慘路子上扔。
這不對,也不公平。
佩鸞是奴婢,奴婢也是人。
她是犯錯。但身為孫姨娘的親信,那個當頭,她沒法兒不聽孫姨娘的差遣,身不由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換句話說,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如今這佩鸞就這樣灰頭土臉地走了。流落在外,一個被主子丟棄的亡奴,下場能好到哪兒去?沒人敢收留她。這無路了走了,興許就去了那最低等的煙花柳巷,靠賣笑過日子。這還是不如死了。
秋紋念及佩鸞的現在,卻想起了自己的以前。
當初林氏和衛春方若不是急等銀子用,自己也差點進了那風塵賣笑的地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大爺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算。
大爺還說過:朝聞道,夕可死也。
大爺又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爺閒空時,在書房對著她,常說些人生箴言。
大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秋紋深信不疑。大爺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為人又正直,大爺說的,一點不錯的。
況他又給自己請了私塾先生,教授更大的道理。
秋紋就覺得,此時,自己該放下仇怨和成見,去幫一幫佩鸞。無人敢幫,她去幫與。這佩鸞來了草廬也沒多長時間,滿打滿算,不過十來天兒。她也沒和佩鸞說太多的話,心裡的提防是有的。
不過,人總是有優點的,即便是罪大惡極的人。
大爺說過:秦檜還有兩個親戚三個朋友的。
佩鸞有別的什麼優點,秋紋不知道。但她知曉,佩鸞這些日子裡,將大爺書房外的花兒草兒的,打理的不錯。她日日澆水,還將沾了泥土的葉子一個一個地擦拭乾淨。這些小活兒,都是被秋紋看在眼裡的。
她想:那些花兒草兒的,也是都汲了天地之靈氣的。保不定有情。花兒草兒是大爺買回栽種的,有這些花草陪伴,大爺既能提神,又借這些花草做了不少的詩。
與這點上說,佩鸞並非一無是處。
秋紋心裡頭還想到了更深一層。此時無人救濟佩鸞,她必然心如死灰。若此時出手給她一點銀子,與她一點溫暖,她心裡必然領情。若以後孫姨娘回頭了,想再去找她。佩鸞想起種種,心裡頭一定是拔涼拔涼的。她必不會再為孫姨娘效力。如此一來,自己無形之中就少了一個對頭,多了一個朋友。何樂不為呢?
歸根結底,秋紋這樣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大爺考慮。
到底孫姨娘對付的是大爺,表面上佩鸞行勾引大爺之事,實則是要毀大爺的名譽。這傳出去,一定變成:史府的大公子行為不端,竟用了下等齷蹉方法,逼奸婢女。外頭的人不知就裡,只當孫姨娘說的就是真的。若真如此,大爺的名譽真的堪憂。
只要是為大爺好的,秋紋就願意去做。
她回了書房,去了自己的臥房,找出一點兒碎銀,和兩間半舊不新的衣衫,拿了一個包袱卷了起來,忙忙地就去尋佩鸞。
她剛從書房出來,找到前頭的甬道上,迎面就撞上一人。誰?甄媽媽。
甄媽媽看著她的包袱,上前阻攔:「秋紋,方才我看你神情不對,就知你要干傻事。我沒猜錯的話,你這包袱里藏的是送給佩鸞的衣服和銀子吧?真正你這又是何苦?」
甄媽媽冷言冷語的,總之不讓秋紋過去。
秋紋就嘆:「媽媽,請讓我過去。若晚了,我就追趕不上了。」
「追不上就追不上,她又不是你的親姐姐親妹妹,一個不要臉的奴才而已。現下她走了,孫姨娘正好少了一個膀臂,咱們求也求不來的好事的,你卻又偏偏這樣,腦子裡進水了吧?」
甄媽媽勁兒大,三下兩下的,就把秋紋胳膊上的包袱扯過來了。秋紋急了,又和她奪,二人搶來搶去的,看著就很滑稽。
「媽媽,你聽我說,我有我的道理。」
「我不要聽你什麼道理。我只知道,你去幫她了,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秋紋就嘆:「媽媽,不是這樣的。那佩鸞被孫姨娘一腳提了,雖然認命,雖然沮喪,可她心裡未必就不憤懣埋怨。她是狗,被主子丟了,沒了退路,不能再過好日子,你說她一點怨言也沒有?正因為人人都不搭理她,人人都痛打落水狗。這個當口,我偏要備著銀子衣裳過去,好生叫她,將這些送給她,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情溫暖的。最後關頭給她關心的,不是孫姨娘院裡的人,而是大爺屋裡的。這誰好誰歹,佩鸞心裡也就有數了。若以後遇著她了,不管她再和孫姨娘有什麼牽扯,想來不該和我為難。這是其一。其二,偌大的府里,伸出援手的只有草廬的人,這也顯得咱們有人情味兒不是?媽媽,且就讓我去一遭,對著佩鸞故意地表白表白。就算我感情為假,但銀子和衣裳不是假。」
甄媽媽愣住了,她默然了半響,一句話兒不說。
她既不攔著秋紋了,那秋紋更是忙忙地走了,一邊走,一邊回頭:「等我過去找她了,再回來與你請罪。你要不高興,今晚我給你包水晶小餃兒吃,多多地放鮮蝦,只管做你老愛吃的。」
甄氏聽了她的話,只低頭笑了笑,一臉的服氣。
這秋紋哪,越發有城府了,遇事會謀略了,會考慮了。不過,當初自己也沒看走眼,知道她是個有能為的,不然也不能爬得這樣快。
自己竟是比不上她了。
可嘆她才十幾歲的年紀,自己熬了這麼些年紀,竟是被她比下來了。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呀。
甄氏嘆氣過後,心裡頭更清明了。
她年老了,心裡也不定,白天晚上的總是想著給乾兒子。縱忠心大爺,但到底精力有限。幸而來了一個秋紋。凡事有秋紋,她的確放心不少。
那麼,以後就不和秋紋作對了。其實她也不是作對,故意與秋紋為難,就是擔心她不周全,自己少不得出馬再周旋周旋。她呀,得改變想法兒,有事兒就讓秋紋出來,她當配角,給她出謀劃策。
這麼一來,甄氏心裡更是看重秋紋,更覺得以她的智謀當個大戶人家的丫頭,屈就了,造化弄人。她若是生在大戶人家,不,哪怕就是一般的小戶人家,她都是個當家理財的料。對於秋紋的身世,甄氏也是了解的。她小門小戶,有才幹也只是被養母養兄壓制,成了個出氣筒,更是個奴隸。她若不當丫鬟,不進史府,也就沒有施展才幹的地方。
這世上的事兒,都是相對的,有好就有壞。
甄氏回到小廚房,心裡發誓:以後更要拿秋紋當女兒待了。如何不當女兒?到底乾兒子走的時候,也念念提及秋紋,希望她多眷顧眷顧秋紋。劍染是自己的乾兒子,秋紋是他的乾妹子,那麼她也算是她的乾女兒,都是一樣的。
甄氏存了這樁心思,吃飯就不定起來。她想認下秋紋當乾女兒,又怕她不應,如此自作多情,讓草廬的人嘲笑。秋紋是丫鬟,但她頗受大爺重用,又是個二等,身份拔高了,對她也無需以往那般恭敬,她不願意,也情有可原。
罷了罷了。什麼乾女兒什麼親女兒,橫豎她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心裡頭留神兒就行了。一有什麼,只管上前幫腔,不讓她受委屈。這樣,也對得起乾兒子了。
話說那秋紋真的追上了佩鸞,但卻不是在府內。
佩鸞一臉悽惶地走在了大街上,惶然不知去向何處,就聽身後有人呼喚:「佩鸞,佩鸞,等一等……」
她聽了,僵硬了身子,以為聽錯了。這個當口,誰會這般熱切地喚她?肯定是叫別人。
秋紋的嗓音更大了。
佩鸞確定是在叫自己,同時也聽出了秋紋的聲音。
「秋紋?她找自己作甚?」佩鸞喃喃自語,遲疑地回了頭。
秋紋見佩鸞停下步子,更忙忙走上前去:「佩鸞,你這齣去,可要去哪裡?」
佩鸞盯著秋紋,盯著她的眼睛,呆了一呆,忽然就冷笑:「秋紋,你是故意來看我的笑話的吧?方才一路,我被奚落夠了,你是沒趕上,這會子也要來故意地表白表白,提醒我是一個被主子攆走的狗奴才?」
秋紋就搖頭。
「別不承認!」佩鸞雖然落魄,但還是仰著頭死撐。
秋紋就嘆息:「我來,自然是想幫你。」
「幫我?」佩鸞更是一臉的狐疑,「我不用你幫。」
「真的,我真的想幫你。你想想,今天孫姨娘將你供出來,讓你百口莫辯,是誰站出來替你說話?」
佩鸞皺著眉頭:「不錯,是你。不過你也沒按好心。你那樣做,只是想讓一箭雙鵰,將我和姨娘一網打盡了,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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