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劍染便在寺中與秋紋用飯。筆神閣 bishenge.com
柳劍染已有安排,乾娘在她姐妹桂兒家中住著,也非長久之計。乾娘負氣離開史府,也就斷了再去的後路。
當然不必再回去。
那孫姨娘不善,史老太太城府,史淵更是個見風使舵的,孫昱泉也是個敗家子兒,偌大史府,能令劍染眷顧的人,唯有溪墨了。
溪墨也去了燕山。
不日之後,他們能重聚的。
秋紋忙碌了一個下午,淨心倒有些不過意了,過來告訴她:「秋紋姑娘你不必忙碌,這些飯菜該由我來張羅。」
「無礙的。我知道自家乾哥哥的口味。」
小別重逢,秋紋心裡真的將劍染當成了自家親哥哥看待了。她記得劍染愛吃的食物,薺菜湯糰,香菜餛飩,她變戲法一樣地,案板上咚咚咚,揉出許多湯糰,捏出許多餛飩。妙圓也看住了,那小能兒更是瞪大了眼睛,拍著手掌,一派天真的模樣:「秋紋姐姐好身手,如此手藝只叫寺里的一干居士慚愧了。」
提起「居士」二字,小能兒卻又愧悔,到底經過這場浩劫後,蟠龍寺也大傷元氣,一下死了四人,好好一所香火繁盛的寺院,卻弄得這番模樣,誰人不心痛?
「我也是隨便做做,到底還是寺院裡的飯菜好吃。」
秋紋將湯糰和餛飩下鍋,一邊打掃廚房。
不知淨心心裡怎麼想,在秋紋看來,這廚房沾染了葷腥,也不乾淨了。鐵鍋洗刷得再乾淨,上面還會殘留魚肉等葷腥之物的氣味,作孽。
那淨心看出秋紋心中所想,反而主動與她道:「俗話說的,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也是無法之事。若推倒了重建,卻也不必。那少林寺也經歷過一番搏鬥廝殺,死傷無數,收拾過後,照舊香火鼎盛。」
這就是淨心的奇崛之處。她能在出世和入世間自由行走,還沒阻礙。當年前任住持提攜淨心繼任,也是取中她這一特別之處。
劍染吃了許多湯糰。湯糰這東西固然美味,但也漲腹。幾隻下肚,便能將肚皮兒撐得溜圓。秋紋為款待劍染,更刻意將每隻湯糰揉.捏得幾乎有一個茶盞大。
劍染跟隨的人,也對秋紋做的湯糰讚不絕口。那燕山瘴氣濕.重,不是江南鶯啼之地,吃的食物也粗獷,不是牛羊肉,就是拌了辣椒的米飯。這一隻只精緻唯美的湯糰,極大地滿足了這些人的胃口。還有餛飩。
吃過晚飯,劍染便說要沿著寺里的小路走一走,消消食。月光之下,他對著秋紋微笑:「多日不見你,心裡甚是想念你。」
柳劍染因在外頭也磨礪了一番,看慣了生死榮哀,對生命的脆弱和無常也自有一番領悟。既然喜歡秋紋,在乎她,念念不忘,為何不趁著今夜對她表白?
「我也想念你。」此話,求我了脫口而出。她抬頭看著夜空中一輪皎潔的月亮,對著柳劍染微笑。
「什麼?你……也想念我?」劍染不敢相信,聲音哽咽,面色激動,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兩手就扳上秋紋的肩頭。
若是以往,秋紋定會抗拒的。乾哥哥乾妹妹又怎樣?還是該注意分寸。但今夜秋紋沒有抗拒。因為,她還沉浸在寺院劫後餘生的惶恐和不安里,此時此刻,她更需要柳劍染的安慰。何況,她說的想念,不含男女之情。
秋紋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柳劍染如此鄭重,方解釋:「自然想念,咱們早在史府時便已訂下以兄妹之約,自然比旁人更親。與我心裡,真的將你當哥哥待。」
劍染瞬間失落。
原來,他一直是單相思。當初在史府還不覺得,因能朝夕相見秋紋。可一旦離開,湧上心頭的只有思念。他是在別離後,才深切體會這份真摯的情感。
現在,劍染需要秋紋的回饋。
他不要當她什麼乾哥哥,他要當她的心上人,意中人!
「哦,原是這樣。」劍染苦澀一笑,心中大大的祈願瞬間化為了泡影。
「咱們繼續走路吧。」
秋紋低著頭,她是一個敏.感女子,看出了劍染眼眸中翻湧的波濤。但這又能怎樣?她不願意違拗自己的心。大爺臨行之前,已經將心交給她了。
「好。」
二人經過關押著六七個賊人的小屋。劍染決意明日將他們送去官衙。這幾個賊人已經沒了猖獗自大的氣勢,蔫蔫兒的,知道一旦入了官衙,死期也就一日日地臨近了,什麼三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都是屁話,螻蟻尚且偷生,誰人不怕死?那小羅羅又好心在廚房裡偷了一點饅.頭,與他們餵吃。秋紋看見了,想了想,並未伸張。常言道:秦儈還有三個朋友呢。這小羅羅雖然誤入歧途,到底也吃過他們的飯食,如今就回饋一些。
柳劍染與秋紋說話,並未提及史溪墨的名字。
可秋紋忍不住,詢問:「你可曾見過大爺?」
「還不曾。」劍染只好如實回答。以前,他和柳劍染那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可因為一個女子之故,卻也覺得這份友誼有了一點裂縫。
但劍染心裡也清楚,這裂縫是可以縫補的。他喜歡秋紋,也尊重溪墨。情感上不會那麼狹隘。更何況,即便史淵真是禍害他柳家抄家的元兇之一,他只取史淵問罪,半點不涉溪墨。
他的三觀極正。
秋紋就喃喃:「也不知大爺到沒到。他說一路無礙,可我心裡還是擔心。」
「有多擔心?」劍染的心更是凝重。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不不,秋紋應是知曉自己心裡的溝壑的。
他莫如還是退回乾哥哥的位置上去,看著她,守著她。
「我也不知道,有時一想起來,也會忘記吃飯和睡覺。」秋紋真的像對親人一樣,對著柳劍染吐露心中秘密了。
這讓劍染更加酸澀,不過他還是輕聲安慰:「他無礙的。我都能無礙到達燕山,他又怎會有危險?」
秋紋想想,也就笑了一笑,羞澀低了頭:「我果然是太過牽掛了。」
二人繞過幾棵高大松樹,在樹下站立。一陣冷風吹來,秋紋忽覺得冷。劍染忙把身上衣衫脫下,要給秋紋披上。
秋紋搖頭:「我不冷的。」
「披著,到底你是女子,身體弱。」
這話,有些令秋紋想笑。雖知道劍染是出於好意關心,可她還是解釋:「我自小就和男孩兒一樣幹活,這些年曆練得手腕的力氣和男的也差不多。常年幹活,沒讓我病著,反而讓我的身體格外的康健,真的不冷。」
秋紋將衣裳遞給劍染。
「還是披著,到底夜深了。」
「不用。」
二人彼此推讓,就聽那樹梢裡頭有人發出陣陣怪叫:「哈哈哈,哈哈哈……爺爺我今兒非殺死你們不可!」
秋紋和劍染同時一怔。
這說話的,是那逃走的王昊賊人,不想他一直躲在松樹裡頭等待時機。
王昊呼啦一聲從樹梢跳下。
他的手裡,提著兩把明晃晃的大刀。
柳劍染嘴裡也發出一聲冷笑:「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我正要尋你,你可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可也省卻我一番尋找的力氣。今日不管怎樣,都是你的死日!」
劍染改主意了。他本意要活捉王昊,一同送進衙門。可念及此人一日不死,就會有人斷命與他手上,還是宜早早結果他的性命。
王昊左右開弓,兩柄大刀揮舞不停,刀光瘮人。
劍染一點不懼。
他示意秋紋離開。
王昊賊人果然狡黠,擅使詭術。他的衣袖裡不知射出什麼東西,如磁鐵一般,一下就將秋紋的身子緊緊吸住,秋紋身不得以,被迫黏在王昊的身後,如一個連體人。
劍染大驚。
「王昊,你以為這樣我就不干殺你麼?」
王昊是以秋紋為盾牌,又能拿她當人質,可謂一石二鳥。
他的舉動讓劍染氣極。
秋紋卻很淡定。
她對著王昊說道:「你瞧地上是什麼?你的衣袖裡落了東西了。」
王昊不免驚異,頭就低了一低。這個當口,秋紋便鎮定從頭上取下髮簪,從簪子裡快速取出一點粉末,揚在半空,那紫色的粉末,瞬間化成無數個螢火蟲一般的模樣,只是幻景,不得觸摸。
王昊見了就像瘋了一樣,丟了長刀,手舞足蹈,嘴裡還哼起了歌兒。劍染也很詫異,以為他使詐,更不敢大意了。
王昊唱著唱著,突然撲通一聲倒地。這猝然的倒下,讓秋紋的身體也失去重心,也一併跟著倒在地上。
螢火蟲的幻景散去後,王昊還是倒在地上。秋紋卻得了自由,那似磁鐵一般的束縛剎那失靈,她站了起身,劍染一把扶住她,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秋紋搖了搖頭,笑了笑,指著地上的王昊:「他應該是死了。」
「死了?到底怎麼回事?」劍染更覺奇怪。
「算來,這也是我頭一遭殺人。」來這蟠龍寺,本意是聽從大爺的安排,安靜度日,卻不料世事無常,為求自保,為給死去的尼姑報仇,不得已選擇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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