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屋裡忽然沒了聲音,萬曆爺咦了一聲:「靜妃,對隸王妃的說法,你沒有什麼要說的話嗎?」
「臣妾——」靜妃稍微低頭,「對隸王妃的說法,也是很不明白。」
「什麼?」
「臣妾既然說了是誤會,可是,隸王妃為什麼要追究為何是誤會,臣妾是想不明白了。」
這個說法,引得屋裡眾人的眼神臉色,都微微變了變。
李敏想,莫非靜妃把皇帝都當成了傻子,以為這樣能糊弄過去。
「皇上。」既然有人不想買賬,想糊弄,她李大夫難道能坐著等死,李敏上前一步道,「靜妃娘娘都說不出誤會在哪裡,偏要說是誤會,豈不是是非不能清白,誤會其實並不能解開,他人聽了,也只能是認為靜妃娘娘或許是迫於權勢,或是基於同情,才說誤會這兩個字,對於事情澄清並沒有任何好處。對於皇上,更有欺瞞的意圖。靜妃娘娘如果有讀過順天府皇上賜的那塊皇匾,當明白皇上對於冤案錯案一再秉持公正清明的態度。」
「隸王妃這話說的沒錯。」萬曆爺的眼睛再望向了靜妃,「靜妃既然說是誤會,不如把誤會的真相說出來,這樣,所有人也不會再誤會任何人。」
靜妃的腦門要出汗了,心裡想:世上哪有這樣的人,說道歉都不接受?言和握手,兩人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不是正好。結果,偏偏要對死她來干。
要不是看在皇后娘娘有心拉攏這人的份上,她會說是誤會嗎?明明是徐氏把她兒子的眼睛治壞了!想她靜妃報恩?給治壞她兒子眼睛的女人報恩?天大的笑話。
好,你不義,我不仁。
當然,你也聰明,知道我說誤會,其實外面的人都不認為這是誤會,不過是說我可憐你們母女罷了。
皇后娘娘,看來你這個有心拉攏的人,不一定真買你的帳呢。
靜妃心頭冷笑一聲,抬起眼睛,盈聲答道:「隸王妃當年因為年紀小,所以不知道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屬於合情合理。臣妾知道的徐娘子,確實是一名救死扶傷,有心助人的大夫。所以,臣妾從來沒有懷疑過徐娘子想救臣妾及三皇子的真心。只是,徐娘子的醫術並沒有真正能幫到臣妾及三皇子。」
「靜妃的意思是?」萬曆爺都略微遲疑了一下。
「徐娘子當年開方幫臣妾保胎,可是,三皇子自出生之後,眼睛一直不好。」說到這兒,靜妃像是觸景傷情,隱隱的淚光在眼眶裡流動著,引得皇帝都眯了眼睛。
萬曆爺或許知道這事兒,或許不知道這事兒。畢竟靜妃如果真是在外面請人開藥,沒有經過太醫院允許,本是不被允許的。可是,靜妃畢竟是想保這個兒子,即是想保他萬曆爺的兒子,這個真心,倒是無可指摘。
現在追究起靜妃是不是到外面找人給自己保胎,是沒有意義。反而是給靜妃治病的大夫,有沒有錯失,必然才是需要追究的,因為那是三皇子眼睛不好的罪魁禍首。
萬曆爺臉色霎然變的肅然,道:「三皇子眼睛不好,之前,靜妃你只和朕說,這都是因為三皇子小的時候,有一次摔跤,不知道磕到了哪兒的緣故,為此,朕還一怒之下,換了你宮裡所有的太監和宮女。」
靜妃略帶忐忑,聲音更是低下,如履薄冰地說:「請皇上恕罪。臣妾那會兒,是想著徐娘子雖然沒有能幫臣妾把三皇子眼睛治好,可是,當初,是徐娘子將三皇子保下來的,徐娘子的一片真心,是不可說是錯的,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和朕說實話?是怕朕如何?難道朕是一個不講是非,不分黑白的昏君嗎?」萬曆爺忽然有些生氣地說著。
「皇上,臣妾,臣妾這哪裡是——」靜妃兩顆豆大的淚珠兒像是要掉下來,受盡委屈的樣子。
這樣一幅場景如果傳出去,大概是要說她李敏不識好歹了,連自己母親都害了。因為靜妃都本來有意把徐氏的罪過掩蓋到底的,可到底是她李敏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害親娘的聲譽,非要把這個事給揭出來。
只聽屋子裡靜妃像要如大壩決堤出來的啜泣聲中,忽然,一道嚴厲的嗓音霎然出現,把靜妃嬌滴滴的哭音生生地喝止了。
「皇上。」
眾人吃一驚,因為眼看突然出這句聲音的人,竟然是護國公朱隸。
那瞬間,所有人看向朱隸的眼神里,都不免帶上了一層肅然。朱隸此時此刻出聲是為誰?是為老婆講話?如果為老婆講話,這個時候出聲是最好不過了,剛好趁著皇帝和靜妃給的台階下。
萬曆爺重重地沉了口氣,道:「護國公是有話要和朕說嗎?護國公是有什麼想對朕解釋的嗎?」
這個就叫做,誰先低了這個頭,誰就是給了對方機會。
朱隸聞了皇帝這句話的意味,即微眯了眸子,說:「皇上不知是否記得,此事因為是臣先提起的,因此臣覺得有義務提醒皇上,要澄清此事的誤會,是不是,皇上該先聽完雙方人的證詞後再來做判定。」
什麼?
不是低頭?
靜妃的臉色豁然一變。萬曆爺的臉上掠過一道光亮,質問一聲:「護國公的意思是靜妃的證詞有誤?」
那兩顆要落下的淚珠兒在靜妃臉上伴隨皇帝這句話是忽然間消失的無蹤無影了,靜妃夾緊了的眼縫兒是兩束鋒芒射向了護國公及李敏。在掃到容妃那個微咬的嘴角時不由輕輕冷笑。
儼然,護國公和容妃在鬧彆扭的事是真的。看來是這對不識時務的夫婦自己弄出來的把戲。
她的證詞能有誤?
怎麼可能?
宮裡誰不知道她偷偷找徐晴給自己保胎的事。皇帝說是不知道,還不如說是有意默許了她這樣做。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皇帝的孩子。既然皇宮裡的規則不允許,只能暗自進行了。
問題是,貌似皇帝都突然對這個事起了興趣。好像還真的覺得她的證詞有些問題了。
靜妃在忽然間轉思之間對皇帝那聲質問的不確定而微微焦躁了起來。
可能皇帝對於三皇子的眼睛不好一事,一直想找個發泄口。可是徐晴都保住了他的孩子出生,哪怕孩子出生後眼睛不好但是畢竟沒有瞎,總不能治徐晴於死罪,真的是夠鬱悶的。
皇帝的心思其實是很容易了解的。
李敏只要從上次萬曆爺追究女菩薩和神土一事都可以看出來,皇帝,只相信有根有據的事實,不喜歡口說無憑,沒根沒據的事。說徐晴開方子保孩子之餘把孩子眼睛一塊害了,這得有根據,對不對?
不然,皇帝心裡總有個疙瘩在的。
關於這事兒,李敏以前剛和老公討論過,沒想到自己丈夫真給牢記住了。
這事要說到當初,徐老爺子委託自己孫子給護國公帶去的一封信。信裡面,說起了一件事。那時候,徐晴為了給靜妃保胎,動用了娘家的力量找藥。因此,徐家是知道徐晴給靜妃治病這回事的,知道徐晴自己雖然從不懷疑過自己開的藥方會害的三皇子出生後眼睛不好,可是,三皇子為何眼睛會天生不好這件事,一直困擾了徐晴,徐晴或許是基於對醫學的一種追求,在這個問題上刨根問底,為了此事曾經寄過信給徐老爺子詢問老爺子的意見。
正因為如此,皇后娘娘讓衛立君給李敏帶來的那封信,說是要解除她和靜妃之間的誤會。這是基於皇后和靜妃都不知道徐晴根本不畏懼這事,不認為是自己做的事又怎會畏懼,所以,徐晴早已把這事說給他人聽了。
到現在,她李敏拿到皇后這封信,看著皇后用的這計馬後炮,難免不會猜到皇后背後的用心。
「皇上,臣沒有說靜妃娘娘證詞有誤,只是認為,靜妃娘娘此言,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急躁?」
「皇上,靜妃娘娘稱,或許是徐娘子開的保胎藥,害的三皇子出生之後眼睛不好,不知道靜妃娘娘這個說法,可有證據可以證實?」
靜妃一個心急,直接插進話來,說:「證據?這有什麼證據可言?都知道護國公寵妻寵到了無法無天,這種話兒都能說出來!不是她開的藥害得我兒眼睛不好,那能是什麼緣故害得我兒眼睛自出生起不好?」
萬曆爺被靜妃這話激的一樣是一急,跟著質問:「靜妃這話沒錯。你說不是就不是,那能是什麼緣故?」
朱隸看著皇帝和靜妃一樣焦急的面孔,轉頭,與妻子對了一眼。可見皇帝這個焦急,那才真的是讓他們兩個大開眼界了。
靜妃的焦急是他們意料之中的,因為,一直靜妃都是把髒水往徐晴身上撒的。如果罪魁禍首不是徐晴的話,任誰都會第一個懷疑起——
為何皇帝跟著焦急,而不是像大眾那樣的思維,想回是誰。
「皇上。」李敏開口,畢竟專業的事兒,肯定自己老公沒有能比她說的清楚,「其實皇上都知道,這個孩子是由娘胎所生,孩子的一切,都是從父母那兒繼承下來的。像有些孩子,未落地的時候,生母都沒有看過大夫,但是孩子出生還是身帶殘缺。所以說,靜妃娘娘的證詞根本,不能證實三皇子的眼睛是因為徐娘子的藥所致。如果為力證是徐娘子的藥所致,是應該找出徐娘子的藥曾經再害到哪個孩子同樣眼瞎的案例。這樣的案例有嗎?」
萬曆爺到底是個沉的住大氣的君子,聽了李敏這席話,便是沉了下來。
靜妃眼看皇帝好像動搖,著急地說:「皇上,千萬不要聽她胡言亂語,她這是為了幫她親娘洗脫罪責,想方設法,用花言巧語迷惑皇上。按照她這個說法,徐娘子都有可能只給我孩子治過病,那怎麼再拿來一個案例說明是徐娘子的藥害人不淺。」
「確實如此——」
萬曆爺的話還沒有落地,李敏直接冷笑一聲:「靜妃娘娘如此焦慮是為何?本妃還沒有說出三皇子的眼睛是為何緣故可能會瞎。」
「你你你——」靜妃的聲音突然一陣抖動,像是激動,也像是哆嗦。
萬曆爺的臉上真切划過一絲詫異:「這說的什麼?隸王妃知道三皇子眼疾的病因嗎?」
「皇上!」靜妃連聲急喊道,叫的急,連臉上的妝容都有些伴隨肌肉抽搐而要掉下來的樣子,「皇上不要聽信她的讒言,不要忘了她的目的,她,為了幫她娘親——」
「夠了沒有?」萬曆爺驟然冷冷的一聲,宛如把刀子瞬間砍斷了靜妃的話。
靜妃被皇帝一嚇,退了半步,仍做垂淚狀,委屈的聲音像是要揉斷皇帝的腸:「皇上——」
萬曆爺只得深吸口氣:「護國公說的對,先聽完她怎麼說,這樣是非黑白更清楚。你也想知道你兒子的眼疾是怎麼一回事吧。」
不。她不想知道。因為一直都是徐晴的錯,一直都是,所有人都這麼想,所有人都這樣可憐他們母子,說這個徐晴不像樣,把孩子的眼睛都給治瞎了。什麼神醫!不過是庸醫!徐晴如此,徐晴的女兒當是如此!
靜妃胸部起伏了下,像是吐出了口惡氣,隨之,收斂端莊地稍微彎腰低頭,一做往常的貴妃雍容華貴的模樣兒,低聲說:「皇上說的是。只是,臣妾想不出有其它原因可以導致三皇子眼疾,只怕這人為了私利,胡說八道,讓皇上聽了更傷心罷了。」
「本妃的話,是不是胡說八道,難道靜妃娘娘認為皇上沒有了辨認是非黑白的能力?」
靜妃頓然沒了聲音:「那也不是,臣妾不是——」
「好了,都不用爭了。」萬曆爺在她們中間插話,看向李敏,「隸王妃說吧,朕肯定是明辨是非的。所以,隸王妃如果有任何一句胡言亂語想欺瞞朕的,朕也絕對不會饒恕你。不論你是何種身份,是護國公的夫人也好。」
李敏輕輕屈膝一福:「皇上此言讓臣妾心裡踏實了。皇上定然明辨是非之後,會明白究竟此事是何人的緣故。臣妾既當得起護國公府的夫人,肯定是不會令護國公府為臣妾感到羞恥!」
屋內那口倒抽的氣聲,是出自躲在後面的容妃。
萬曆爺都不由小眼睛一眯,露出了分顏色。
這樣的話,哪怕容妃都從來不敢在他面前說一句。只恐怕歷代護國公府夫人,尤氏,都從來沒有過,敢在皇帝面前叫板,叫自己是護國公府的夫人。如此的真心,真心是一心一意待護國公府為家的夫人。能有幾個?
尤氏口口聲聲說以護國公府為重,但是,誰敢保證尤氏不是以自己為重。尤氏甚至要考慮在必要時刻拍皇室馬屁,來獲得自身安全和利益。
畢竟皇室最高,護國公府只是臣子。
此刻,立在皇帝面前的這對護國公府夫婦,才子佳人,兩人之間,像是有一種淡淡的光華像一股繩,牽著這兩個人。看的皇帝都突然覺得刺眼。
萬曆爺的掌心在扶手上一拍,道:「隸王妃說,朕聽著。」
皇帝那口氣,像是懷了一絲慍怒。
這絕對是個最好的機會,只要李敏說不出個令皇帝心服口服的答案,皇帝這一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肯定是要拿李敏真正來辦了。
靜妃手心裡攥緊了帕子:皇后娘娘,你可別怨我,我給她留足面子了,可她真是不買我們的帳。
「皇上。答案,就在之前臣妾已經說過的話裡面。」
李敏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說著。
「你說什麼?」萬曆爺眼睛眯成了條縫隙,「你剛才說孩子由父母所生,這個朕聽的明白。然後呢?」
「既然孩子由父母所生,如果孩子的父母本身患有疾病,留給了孩子,不就是最合情合理的病源了嗎?」
「你——」萬曆爺臉色一變,漲上了惱色,「你是說朕有病傳給三皇子——」
「皇上,皇上先息怒。皇上有那麼多孩子,唯獨三皇子有病,怎麼可能是皇上傳給三皇子的。三皇子又不是皇上生的。」
緊隨李敏這個話音落地,屋裡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站在中間的靜妃。
靜妃的面色嘩地一下子煞白:「胡說八道!皇上,你看,她這為了給她娘親洗脫罪名,連臣妾都污衊上了,臣妾的眼睛向來好好的,哪有眼疾——」
「靜妃娘娘有沒有眼疾,其實,只要做一件事。」李敏接著對皇帝說,「請皇上把屋裡的火全熄了。」
「皇上——」靜妃還沒來得及再開聲。
忽然間,萬曆爺像是想起了什麼,揮手即示意起了在旁的太監。幾個公公手腳利索,等一接到皇帝的命令,立馬用水澆滅了屋裡所有的火。包括火盆、宮燈、蠟燭等。
屋內,由於窗戶蓋上了厚重的棉簾遮擋朝陽,結果,剎那之間,即是變成了一片漆黑。
人的眼睛,在大家的常識裡面,由於有光線照射,才能看清楚東西,其實不然,大大低估了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的能力。人在黑暗之中,一般過了幾分鐘之後,眼睛對黑暗裡的東西能看的越來越清楚,這叫做暗適應。這是正常人眼睛上的視網膜結構的生理特點。
而那些,在黑暗裡看不清楚東西的人,叫做夜盲。古代人對夜盲症的認識不是沒有,甚至有人把其叫做雀盲。因為麻雀等鳥類在黑夜裡好像也是像瞎了一樣看不清東西。所以,有夜盲症的人,一般都是視網膜出了問題。如果在現代,很多人都知道,缺少維生素a會導致夜盲症,所以要適當吸取紅蘿蔔素。但是,這是後天營養失調導致的夜盲症,是可逆的。還有一種夜盲症,是天生的,是視網膜上父母遺傳下來的缺陷所導致的。所以,朱璃再吃什麼藥,都治不好眼疾,即是這個原因。
李敏對於三皇子的眼疾為遺傳性疾病,早有猜測,因為,很多人都說三皇子是自小眼睛不好,其中沒有遭遇過任何外傷,養尊處優的皇子又何來營養不良,那肯定是從娘胎帶出來的疾病了。說是藥物能治胎兒眼殘,是有可能,但是,徐晴不是第一次給人看病,不是第一次用同樣的藥給人保胎,別人的孩子沒事,偏偏靜妃的孩子出事,那肯定不是徐晴用藥的錯。
萬曆爺那麼多孩子,只有三皇子有事,那肯定不是父親遺傳,而為母親遺傳。
觀察靜妃的第一次機會,在於上次的萬壽菜比賽,那會兒第一次見面,靜妃給她的初步印象,嬌弱。
為何是嬌弱?
或許很多娘娘都喜歡有人扶著走路,表現出自己的嬌氣。可是,那是大多數人的臆想而已。其實,像皇后,像病的不行了的淑妃,都不喜歡走路都有人扶著的,那多不方便。只有走路不方便的人,會想有人扶著。
靜妃從自己的位置,走到來見皇帝的屋子前,一直由兩個宮女左右攙扶。這立馬引起了她的猜疑。靜妃的眼睛不太好。但是,不是完全瞎了。因為,靜妃還可以看清楚東西。平常表現,並無異常,只能說明,靜妃在平日裡對自己的眼疾掩飾的多好。其實靜妃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眼睛有毛病,所以,才使勁兒地從一開始把髒水往徐晴頭上潑。
要是靜妃真的不信任徐晴的醫術了,何必在王氏說找到徐晴的秘籍時,那樣興致沖沖想占為己有。這只能再次說明,其實靜妃早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壓根不是徐晴的錯,不過是她靜妃自己的錯。這個錯,最該死在,她怎麼可以說出來呢?
說出來,說是自己有遺傳病,說是自己眼睛有毛病害到皇上的孩子一塊有毛病,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要拆穿靜妃的把戲並不難,只看皇帝在剛聽到李敏提及熄火時馬上響應,說明,萬曆爺心裡其實對此早有些懷疑了。
黑暗的屋子裡,過了會兒功夫,其餘人每一個人,都能看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了,也大致可以看清楚對方是站在哪裡。
這時候,皇帝出了一句聲音:「請靜妃走到張公公那兒,幫朕,把要吃的茶端過來。」
安靜的屋子裡,能清楚地聽見靜妃的呼吸一下一下的,那樣清晰地喘氣。靜妃在緊張,那樣的緊張,害怕,恐懼。因為,她什麼都看不見,就是完全看不見!
她在黑暗裡能馬上變成個瞎子。這是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因為她娘,從小是這個毛病,把這個毛病遺傳給了她。為此,她娘從小教她怎麼掩飾這個缺陷,千萬不要在黑夜裡走路,說自己怕黑。
「皇上。」靜妃嬌滴滴的聲音說,「皇上難道忘了,臣妾對黑暗有恐懼症。」
「這樣的話,靜妃走到朕這兒來吧。」
靜妃聽見這話,意外驚喜,急忙循著皇帝的聲音走過去,兩隻手在黑暗裡一摸,摸到的,卻只是黑漆漆的桌子。靜妃當場變成了個木頭人。
萬曆爺早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無聲無息地挪了下位置。不要小瞧皇帝好像老態龍鍾,其實,人家是學過功夫的,自小學,挪個位置不發出聲音有什麼難的。
只是,萬曆爺很少和自己妃子玩這種把戲,完全沒有必要。
哪裡想到有個人,竟然在他皇帝面前裝了這麼多年,裝到他今天必須玩上這種把戲。
看到靜妃撲的位置完全不對,撲錯了地方的靜妃竟然連問他在哪裡的聲音都不敢出來,分明是做賊心虛!萬曆爺的臉剎然鐵青鐵青的。
不用說了,李敏的話是對的。
鐵的證據,此刻顯出在他眼前,一切眼見為實!
他是被這個女子害的好慘!
被這個女子整整欺騙了幾十年,把自己的孩子都害慘了。
萬曆爺瞬間掀翻了桌子。
靜妃抓著桌子的稜角,一塊兒被皇帝掀翻在了地上,被小桌几給壓住了身子一動不能動。
萬曆爺在黑夜裡的那雙眼睛像是狼一樣發出狠光:「朕的靜妃,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要走到朕這兒嗎?」
靜妃眼角垂下兩條真實的淚河,滿臉全都是驚嚇和恐懼,用力咬著唇角。
萬曆爺的一隻手直錘到了自己心窩口上,痛苦地罵道:「你把朕害的好苦,害的好苦!」
靜妃搖著頭,努力搖著頭,想說,其實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這是打娘胎遺傳下來的病,她又有什麼辦法。她毫無辦法,沒有辦法。
這壓根不能算是她的錯,不是嗎?
「你還敢說你自己沒有錯!」萬曆爺沖她那張像級了小怨婦的臉怒吼,「你為何欺騙朕!你老實交代,你家裡人還有誰和你一起欺騙朕!不止欺騙朕,還欺騙了太后!還有,你家裡人為了幫你隱瞞這個事兒,賄賂了宮裡多少人!你給朕一一招來,朕一個都饒不了你們,絕對一個都饒不了!」
皇帝娶妻哪是鬧著玩的?全國最優秀的女子,都必須送進後宮裡侍候皇帝。要當皇帝後宮裡的老婆,必須經過無數道精挑細選的程序。現在,竟然鬧出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混進了後宮,給他皇帝生下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兒子!
這對皇室的血脈而言,是一個天大的醜聞。
靜妃全身哆嗦著:「這,全是臣妾一個人——」
「你一個人?」萬曆爺哈哈,兩聲仰天大笑,「你既然能把你的病傳給了兒子,你敢說,你的父母沒有把病傳給你,你自己怎麼得的這個病?!」
靜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朕是昏君嗎?不!朕是瞎了眼!聽你說你怕黑暗,真以為你是怕黑。原來你哪裡是怕黑,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陰險狡猾的女子,連豬狗都不如!朕一刀殺了你,都生怕污了自己的刀!」萬曆爺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怒的快吐血了。
張公公連忙上前扶住皇帝,哽聲道:「皇上,保重龍體——」
靜妃淚流成河,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把她抓起來,給朕抓起來!」萬曆爺叫道。
幾個太監走過去,架起靜妃。靜妃全身癱軟,跪下來說:「皇上,臣妾知錯了。」
「你知道錯?你要是知道錯,會一直把罪名污衊到徐娘子頭上嗎?你根本不知道錯!」
「所以臣妾一直向皇上告狀說是徐娘子所為——」
靜妃這句話自己剛出口,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李敏會選擇在這個時機來拆穿她。如果不是她先親口承認當初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現在,李敏還抓不到機會來給自己母親正名。因為,她之前,連對自己兒子都不承認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的事,何談來是她污衊了徐娘子。
一環套一環。她和皇后想藉機用這個把柄來掐住李敏的脖子,沒有想到,卻正好中了李敏的下懷。
她的眼睛不好,這樣的秘密,可是連皇后都不知道,父親也不知道,只有她去世的母親知道。結果,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李敏拆穿了一切。
「臣妾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靜妃忽然垂下了頭,完全不反抗的樣子。
兩個太監架起她,直接押出了門外,恐怕是要送到宗人府關押起來等待皇帝的最終處置。
如今三皇子剛剛出發去江淮,皇帝不便在朱璃不在的時候,把自己兒子的親母突然給處置了。總得等兒子回來,父子之間說清楚了,再來做這個事。主要是看皇帝對這個兒子是否重視,是否想拉攏這個兒子的心。
萬曆爺待喝了口水,才慢慢地緩過了氣來,眯著的眼睛看著李敏那張臉,像是都看不清楚似的,說:「隸王妃,你是早知道此事了,是不是?」
「是的,皇上。只是臣妾一直和王爺都認為,不知道找到什麼時機能和皇上說。而且,其實,臣妾察覺此事,也不過之前幾天的事兒。」李敏說。
萬曆爺的眼睛,緩慢地掃過他們夫婦倆,道:「隸王妃給朕又立了大功,朕給隸王妃賜的這個御前國醫,更是應該。」
「請皇上收回聖旨。臣妾自以為不能承擔起國醫這樣一個重責。」李敏一口謝絕。
萬曆爺臉上立馬划過一抹不高興:「隸王妃為何不接受?是不想給朕和朝廷效力嗎?」
朱隸這時上前,插上話:「皇上,皇上不要忘了,臣要回北燕復命,拙荊第一年,必然是要跟隨臣回北燕見北燕的百姓的。」
萬曆爺差點兒爆出,你剛才這話怎麼不早說!看來,這對夫婦是早有預謀的了。也難怪,自己岳母被人污衊清名,是有責任幫老婆給岳母洗脫罪名,這時候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時。
淡淡地撇了撇眉須,萬曆爺說:「你們許久沒有入宮和容妃相聚了,都是一家子。去容妃的錦寧宮坐坐吧。其餘的事兒,到時候再說。現在要緊的是,九公主要送到容妃膝下撫養。你們該為容妃多操點心。」
容妃第一個走出來,跪下謝恩。
看是拒絕不了了。李敏和丈夫一塊,跟著容妃前往錦寧宮。出到院子裡時,看到靜妃其實還沒有被押走,跪在院子裡,等皇帝確定是不是押往宗人府。畢竟,上次太子妃瘋了以後,皇帝對宗人府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擦過靜妃身邊,靜妃那道惡毒的眼神直射到李敏身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
「靜妃娘娘。」李敏停在了她身邊,「有一句話,本來本妃不想說的。但是,想到其實靜妃娘娘一樣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不如本妃賣給靜妃娘娘一個人情吧。」
「你以為本宮會聽信你的任何話嗎?你的胡言亂語,你的讒言,你的陰險狡猾——」靜妃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
「可是,本妃說的是事實,不是嗎?倘若靜妃娘娘不想聽,那也就算了。」
「哼!」靜妃冷哼一聲,「你倒是說來聽聽看,讓本宮聽聽你這張狗嘴裡,能再吐出什麼東西出來。」
前面走著的容妃,忽然回頭,像是望到李敏那兒。只見李敏在靜妃耳邊說了句什麼話以後,靜妃忽然臉色大變。
「娘娘。」朱隸在容妃後面開聲。
容妃頓然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口猛跳,在對上他一個眼神之後立馬垂落了下去。
靜妃此時此刻,忽然間衝著皇帝的屋子大喊冤枉:「皇上!皇上——臣妾有話要說——臣妾要告訴皇上,有誰才是真正欺騙皇上的人——」
萬曆爺在屋子裡剛舒服地躺在靠枕上,想緩口氣,眯下眼睛打個盹兒,忽然之間,屋外靜妃那幾句叫屈的聲音傳進來,讓他心裡頓然升起了一股厭煩。
「張公公,沒有把罪人送走嗎?」萬曆爺厲聲問。
張公公小心答著話兒:「奴才是想著,上回皇上剛說了,再有犯人,也不能押到宗人府那個地兒去了,所以奴才一時不知道把戴罪的人押往哪裡好。想等皇上歇會兒再問。」
「這用得著問嗎?把她送到劉嬪那個冷宮去!」萬曆爺生氣地說。
接到命令的太監,剛要把靜妃拉起來。靜妃這下急了,要是被抓到什麼地方去,那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她怎麼都得拖到自己兒子回來給自己救命,因此,更是用力掙扎,大喊救命,一著急下,不管是場合把全部話都說出來了,只希望皇帝饒了她:「皇上,皇上,你我才是被人矇騙的人,皇上知不知道,皇上現在的孩子,有個和三皇子一樣,正蒙受這種遭人欺騙的痛苦——」
話傳到屋裡面,刺痛了皇帝的耳膜。萬曆爺的眼皮直跳,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直衝出屋子。張公公趕緊抱著狐裘跟在皇帝後頭,生怕皇帝被風颳到著涼。
「皇上。」靜妃見皇帝到了自己面前,立馬兩隻手撲過去抱住皇帝的大腿,聲聲俱淚地說,「皇上,那個人,把皇上和臣妾都害的好苦啊——」
「你把話給朕說明白了!」萬曆爺對她猛地一喝。
靜妃止住了哭泣聲,垂著眼,細聲說來:「皇上,尚書府的王氏,身患眼疾,她兩個親生女兒,一個,給皇上做了兒媳婦,一個,現在正懷著皇上的兒子——」
萬曆爺雙眼一直,像翻起眼皮的魚兒,一剎那軟了下去。
玉清宮裡那些起伏的尖叫聲,逐漸落在了後面。
李敏是隨丈夫一起坐的轎子,前往錦寧宮的路上。
想這個靜妃娘娘真是急了,完全不顧及李華也是皇后娘娘陣營里的一分子,更不會顧忌到李瑩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反正,為了給自己逃罪,把從她口裡聽到的話抓成了救命稻草,馬上和皇帝說了。
萬曆爺這會兒肯定是沒有被氣到吐血,也會氣成了中風。
最恐慌的,要數她那個懷著龍胎本來借著龍胎可以作威作福下去的大姐了。
龍胎本是李華最大的保護傘,不過,如果皇上提前知道了這個孩子一旦生下來或許會像朱璃那樣呢?
至於李瑩,嫁給本就眼睛不好的三爺,現在,再來一個自己也患有眼疾,父母雙雙可以把眼疾傳給下面的孩子,那還得了。
容妃只要想到這一串接二連三的結果,都不由地一陣心跳。
恐怕,不止她一個人要心跳了。現在,聽說到消息的六宮裡,怕是哪個人,都要怕李大夫怕的要死了。想靜妃那樣機密的事兒,王氏那對母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都被李大夫看穿了。似乎,天下沒有什麼秘密可以瞞得住李大夫。
所有做賊心虛的人,這會兒心跳都可以被嚇出來了。
吩咐了宮女把茶端上來,招待這兩位貴客以後,容妃靜靜地坐了會兒,可能是一開始準備好的台詞,被靜妃這樁事打岔之後,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錦寧宮裡靜寂的猶如死寂。
本來自家親戚來做客,那是多高興的事兒。容妃輕輕吁出口氣,說:「隸兒,你娘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朱隸歇下手裡的茶杯,答:「母親的病,其實本該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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