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聲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皮膚黝黑,身材健壯,帶著一頂草帽。
李苦轉過身看向中年男子,微微一怔。
中年男子正是李苦的父親,李陽。
李苦的母親很早就病逝了,這些年,一直是李陽獨自將李苦帶大。
李陽雖然只有四十出頭,兩鬢卻已有白髮,瘦削而蠟黃的臉上皺紋密布,青筋暴露的雙手長滿了硬生生的繭皮。
一大早,李陽就已經渾身是汗,顯然是剛才農田裡回來。
李苦下意識點了點頭,「醒了。」
「可算是醒了。」
李陽眼眶通紅,一把抱住李苦,顫聲道:「太好了,苦娃,爹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被李陽緊緊抱在懷中,李苦登時有些不太適應,只是想到中年男子是自己的父親,他最終沒有選擇掙脫。
「那個……老夫昏迷多久了?」李苦問道。
話一出口,他就暗道不妙。
當了幾千年仙帝,他已經習慣自稱為老夫。
「老……老夫?」
李陽抓住李苦雙肩,瞪大眼睛,驚恐地說道:「苦娃,你該不會是被石頭砸傻了吧?」
聞言,李苦同樣瞪大眼睛,「我靠,老夫是被石頭砸暈過去的?太窩囊了吧!」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半響都沒有說話。
「完了完了,我的苦娃真的被砸傻了,孩子他娘,我對不起你啊。」
李陽老淚縱橫,渾身微微顫抖。
皮膚黝黑的莊稼漢抹了一把淚水,咬了咬牙,怒氣沖沖說道:「蓮花村的陸老頭,瞧你兒子幹得好事!你等著,老子現在就來找你算賬!」
說完,李陽捲起袖子,扛起那把祖傳三代的鋤頭,就要去找他口中的「陸老頭」。
李苦連忙拉住李陽,「爹,老夫……我沒事,我清醒著呢!我還記得前幾天在先生那裡學的詩,不信我念給你聽,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聽到這一番話,尤其是自家兒子朗朗上口地念出了兩句詩,李陽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回過頭,臉上仍是凝滯著些許疑惑的情緒,「苦娃,那你怎麼一口一個老夫,可把爹嚇壞了!」
李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搪塞道:「因為我覺得『老夫』兩個字很有意思,就隨口說著玩玩。」
哪只此話一出,李陽頓時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李苦臉頰上,「混賬東西,誰允許你自稱老夫?忘了爹教過你什麼?怎麼和長輩說話的?」
李苦只覺臉頰火辣辣的疼,一下子怒從心起。
喂!老夫可是仙界劍帝,上輩子只有我扇別人耳光的份,從來沒有人敢扇我耳光!
「過分了!」
李苦捂著臉頰,指著李陽說道:「熟歸熟,你也不能對老夫做出……哎呀!」
李陽一腳將李苦踹翻在地,氣咻咻道:「還給老子自稱老夫?你小子昏迷了幾天,膽子倒是變大了很多啊!」
李陽氣得抄起旁邊一把掃帚,直往自己兒子身上招呼。
手無縛雞之力的李苦,登時疼得一陣慘叫。
最後,堂堂劍帝,決定向自己的父親大人認慫。
「還老夫不老夫?」
「不了,大哥,我錯了。」
「大哥?好小子,都敢和我稱兄道弟了?反了天了!」
「哎喲,爹我錯了,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如果李苦那幾名身處仙界的弟子看到李苦求饒的這一幕,一定會覺得……很平常。
真的很平常。
仙界皆知,劍帝李青衣是一個十分古怪的人。
古怪的不是他的性格,而是他的為人處世。他交友極廣,上到一州之帝,下到修為盡廢、淪落為乞丐的仙人,都能把酒言歡。但他也豎敵良多,而且豎敵的原因,往往令人啼笑皆非。
比如羽州的女帝澹臺璇,李青衣與她結下樑子的原因,是他當著女帝的面,說出了「一馬平川」四字,諷刺女帝雖然容顏絕美,卻是……平胸。羞怒交加的女帝追殺了李青衣整整一年,從南到北,跨過了仙界五州。若不是域外邪魔入侵羽州,女帝很有可能追殺李青衣到天涯海角。
又比如天州的某頭神獸,李青衣將它當成了路邊的一條草狗,對著它扔出了一塊自己剛剛啃完的骨頭。這頭神獸倍感羞辱,揚言要與李青衣不死不休,結果李青衣在與它糾纏的過程中,一不小心斬斷了它半條尾巴。神獸的主人,天州的一位真君得知此事,發動天州軍隊前往劍州問罪李青衣,差點就引發劍州與天州的一場大戰。
再比如冥州的魔帝,李青衣本來與他是多年好友,卻因為誰該付一頓飯錢而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大打出手,成為一見面就要干一架的死對頭。
諸如此類的奇葩事情,還有很多……
總之,沒有人知道李青衣在想什麼,就算是他的四名弟子,也無法猜透自家師父的心思。
也許只有李青衣的首席弟子,那名已經仙逝的傳奇女劍仙,才知道李青衣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那名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笑容的女劍仙,總是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李青衣,那就是「長不大的少年。」
對此,李青衣總是笑著回應同一句話。
「男兒至死為少年嘛!」
————
「老李呀,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呀。」
「冷靜點老李,別傷了苦娃。」
「……」
幾名村民跑過來,阻住了李陽。
經過村民的勸說,李陽總算放下了掃帚,中年男子氣喘吁吁,看著自己倒在地上的兒子,沒好氣說道:「下次再敢這麼沒大沒小,老子把你腿打斷!」
李苦嘴角抽搐,思量著要不還是修煉一下磐石訣?苦是苦了點,起碼老爹打不斷自己的腿。
李陽瞥了眼李苦身旁的鋤頭,冷笑道:「爹剛剛看到你拿著鋤頭,怎麼?是想要幫爹干農活嗎?那現在就給我去田裡耕地,不到中午,不許回來!」
「爹說什麼,就是什麼。」李苦站起身,一陣陪笑。
然後,李苦拖著長長的鋤頭,輕哼著小調,搖搖晃晃地走向了村外。
李陽注視著李苦背影,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古怪。
他總覺得,自己兒子醒來以後,有了很大的改變。
以前,李苦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可是今天,明明被自己揍了一頓,卻仍然嬉皮笑臉,半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
該不會……
這小子真的被石頭砸傻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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