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風呼嘯而過,吊橋隨之晃動,站在橋索上的一青一白身影仍安穩地站著,兩方手執雙劍相望,一立身,一弓步,凝神戒備,蓄勢待發。
兩人雙手皆握著寶劍,亦即無法趁隙以指點穴,是單純的雙劍劍法交手。
倏地,青影瞬動,韜光先發,右手執劍向前刺去,腳步快速踏過繩索,一晃眼,已直朝白雪仙面前攻去,白雪仙見狀急忙一手撥去劍鋒,另一手順勢向韜光右脅處挑去,韜光順著撥去的方向踏步旋身,左手飛鳳劍已在轉身之時,將陰儀劍格開,同時揮擊而出。
白雪仙腳步一踏,提氣跳躍,凌空翻身,越過韜光之時,雙劍齊發,韜光連忙雙手舉劍,步伐轉動,旋身以劍身揮開劍鋒刺來。
白雪仙踏上繩索,腳步一轉,雙劍連連朝韜光刺去,韜光揮劍格開,又趁機連發削砍攻擊,雙方不停旋轉迴避,連消帶打,趁隙而攻。
數招只在傾刻間。
此時韜光奮然提氣,飛躍數步之外,白雪仙見韜光欲拉開距離,趁勢追上前,再度揮劍刺去,韜光見誘敵之計成功,猛然回頭,手中寶劍驟然揮起,直往白雪仙的顏面掃去。
韜光這一揮,快如疾風,若是尋常人士,必然措手不及,但白雪仙與韜光同是寒冰洞弟子,所習身法相同,輕功皆迅捷無比,內力一樣是用冰窟修練,原本白雪仙內力遜於韜光,連帶速度也稍慢,但過去受靈池輔佐與石的口頭指導,內力大為增長,已能與韜光並駕其驅,在速度與內力方面上,誰也沒占到便宜。白雪仙立時仰頭下腰,避開劍刃,同時雙手揮劍格開,右腳尖旋勾住吊索,左腳瞬間上踢,在身子後傾的同時竟踢中韜光的胸口。
韜光沒察覺白雪仙會有此招,未有防備,痛得「啊」了一聲,白雪仙沒料到韜光竟會躲不過,急忙以腳勾繩起身,停下比武,驚慌道歉:「啊,師父,徒兒不是有意的……」
未等白雪仙說完話,韜光一面摀著胸口,努力要平復胸口翻湧的血氣,出聲打斷說:「不,雪仙,妳這一踢踢得很好,就連我也來不及退身避開,妳要記住,日後若與敵人對戰,不只雙手和手上的武器,雙腳也可趁虛進攻,靈活多變一直是本門的武學特色,故本門武學一直沒有個規律招式,全是基本招式臨機應變,配合敏捷身法讓敵人猝不及防、無序可破。」
「師父,妳要不要緊?還是先回洞歇息,改日再切磋了?」白雪仙心急韜光的傷勢,以致於剛才韜光的話未全數聽入。
韜光吸氣調息,壓下血氣,搖頭道:「不,無礙,繼續。」語落,表情化為嚴厲,又雙手舞劍疾刺過來。
不小心誤傷了韜光,白雪仙這下不敢進攻,只一味的閃避和格檔,有時見近身相鬥怕傷了師父,縱身一躍拉開距離,而韜光又屢屢追劍上前。吊橋上見得一青一白穿梭其間,兩人踩踏攀抓吊索之身法,如奔枝松鼠,又如攀爬獼猴般地靈敏快速,只是兩人身形婀娜多姿,更似飛天仙女舞劍,但卻瀰漫肅殺氣氛,一接近便是叮叮噹噹不絕於耳,隨後又一躲一追的情況。
交戰數回,韜光瞧出白雪仙轉攻為守,怎不知白雪仙心中在想什麼?待雙人拉開距離,略為停戰時,韜光喝令道:「無須顧慮什麼,儘管打來便是!妳不肯全力出招,為師又怎知妳進步多少?」
被韜光一語道破,白雪仙身子顫抖了一下,果然瞞不過養育她長大的韜光。
雖明白此戰是考驗真功夫,不可大意,但白雪仙又怕傷到師父,因此出手也收斂許多,不敢施展全力。
既然韜光要求她全力出手,若是一直縮手縮腳,鐵定會被韜光訓斥責罰,白雪仙只好聽令行事,點頭道:「是,徒兒得罪了。」
韜光見白雪仙原本猶疑的眼神轉為堅定,定然是決心要使盡全力,莞爾一笑,道:「很好,出招吧。」
韜光語音一落,白雪仙已踏步追擊,待接近韜光之時,腳步一踏,躍身凌空旋轉,雙劍竟變得有如刃輪般地襲卷而來,韜光縱身後躍,閃躲開來,白雪仙落步踩繩,又緊接著揮舞雙劍追步而來,卻紛紛被韜光擋住,無法得手,白雪仙倏忽旋身,施展輕功,以不同方位朝韜光刺去,但劍身又被韜光及時格擋揮開,一時之間,白雪仙苦無對應之策,只得連發攻擊,同時暗忖該如何扭轉情勢?
白雪仙雖時常與韜光切磋武藝,但與行走過江湖的韜光相比,臨戰經驗明顯不足,遇到相持不下之時便不知該如何變通,連連幾招,都是以劍勢硬拼。
韜光雖以連番擋下,但白雪仙身法迅速,時常變換方位攻來,適才還誤中白雪仙一腳,雖然努力強壓痛楚,卻讓她忍瞞多年的隱疾更加嚴重,稍一運勁便氣血翻湧,故韜光只能防守,無法進攻,戰況陷入膠著。
兩人不知來回對招多久,韜光漸漸顯露疲態,氣喘噓噓,連帶速度也變慢,白雪仙見韜光的狀況不如以往,料想必是剛才那一踢把韜光給踢傷了,本想停手休戰,但韜光堅持要切磋完,也就是說要分個勝負,這麼一想,白雪仙決定速戰速決,再度進攻,心念一動,雙腳踏步飛快,接近韜光面前時,瞬間旋至韜光身後,左手挺劍斜刺,右手揮劍劈落,雙劍同時發招攻擊。
韜光已累得中氣不足,上氣不接下氣,正要轉身揮擋之際,瞬息之間,龍鳳雙劍已被白雪仙的陽儀劍揮擋格開,陰儀劍直指脖頸,與劍鋒距離僅一寸。
韜光駭然變色,低眼望向指著脖子的陰儀劍,若白雪仙是敵人,此時她已喪命於劍下。
白雪仙僥倖獲勝,臉上卻無一絲歡喜,急忙收回雙劍,向韜光賠禮,「請恕徒兒無禮。」
韜光深吸口氣,紓解剛才的驚嚇,面容欣慰地說著:「雪仙,既然妳武功已勝過為師,為師已然放心……走吧,先回陸地上去,這座吊橋被咱們師徒倆這番折騰,還不知撐不撐得住?」
白雪仙應聲,與韜光踩踏跳躍著橋索,回到陸地去。
師徒倆將雙劍回鞘、收起寶劍,韜光不發一語地瞧望著眼前養育十多年的徒弟,突然間,有種望女成鳳、如釋重負之感。
良久,韜光開口說:「雪仙,今日為師贈劍與妳切磋,是另有安排。如今妳武功已勝過為師,為師要妳出洞下山,到世間遊歷一番,增廣見聞、學點經驗。」
「什麼?」白雪仙聽聞要出洞下山,嚇得驚呼一聲,不敢置信。
韜光續道:「雪仙,雖然妳極力隱藏,但為師瞧得出師門武功妳已勝過為師,我已經沒什麼好教妳的了。接下來為師要教妳一些易容術跟江湖規矩、人文地理,以及在世間如何與別人應對之事,學成之後,妳就獨自下山去吧……一年之後,妳再回寒冰洞來見我。」
聽到韜光要她下山,而且還是自己一個人,白雪仙神色駭然,疑惑驚道:「下山?為什麼?師父不是說人心險惡?要徒兒避開人群?怎麼突然要徒兒下山?既然要徒兒下山,為什麼師父不一起同行?」
韜光輕輕搖頭,道:「妳正逢妙齡,要妳一直待在寂寥孤冷的寒冰洞又未免可憐,妳心性又單純好奇,一直阻止妳接觸外界,反倒讓妳更加不懂世間之險,倒不如放手讓妳出外見識一番,也算是學點經驗。寒冰洞雖偏僻少有人知,但畢竟是祖師爺辛苦覓得之處,洞內建設又是前人辛苦營造,還是需要有人看守才是。」
白雪仙明白韜光此舉之意,但仍心存疑慮,遲疑說著:「可是……徒兒不懂世事,也認不得外面的路,而且我怕……」說到這,白雪仙身子打個冷顫,以往她一直對外界事物感到好奇,可偏偏師父不允許接近,如今師父恩准,得知即將要離開從小生長的終南山,她卻反而害怕了。
韜光當然知曉白雪仙在擔心什麼,對外界一無所知,突然要她下山,自然是膽怯恐慌,韜光走上前輕拍白雪仙的肩膀,要她安心,「為師知道妳在害怕什麼,外頭的事,為師接下來會教妳,還有行走江湖要知道的規矩。妳生得這般清麗,心腸如此單純善良,要妳隻身闖蕩,為師當然也會擔心,因此要妳用易容術喬裝成男子,以避免引來淫賊垂涎。」
白雪仙跟韜光生活將近十七年,聽得出韜光的言語之中似乎還有所隱瞞,以前總是不許她接近外人,今日卻突然要她下山遊歷,總覺得有些古怪。想起之前韜光異常外出,莫非是為了替她準備下山之物?但白雪仙又不敢開口追問,只好點頭答應,「是,徒兒知道了。」
「此外,下山之事不光只是見識歷練,本門武學向來單傳女子,若是妳在外有見到資質不錯或是毫無依靠的女娃,看她是否願意投入門下,屆時妳便一併帶她回來見我。」
聽韜光這麼說,白雪仙恍然大悟,原來要她下山,主要是要找後繼弟子!
這麼說,她也到了可以當人師父的程度了嗎?
「唔……原來如此,可是我才剛學成啊,這麼快就要當別人的師父了?要是教不好,誤人子弟怎麼辦?再說了,以往先人不都是師徒二人而已?唯有一方不在,才會再收徒不是嗎?」說到這,白雪仙低頭煩惱,喃喃自語,「可是寒冰洞擠得下三個人嗎?……」
寒冰洞洞內共有兩個側洞,盡頭是冰窟,通道自洞口約十幾步就有一轉角,轉角處有側洞,此處側洞空間較大,是歷代師徒起居之處,洞內無床,師徒皆以繩索繫於兩端釘上的鐵勾,吊繩索當床睡。再行十幾步,經過一個彎曲處,有一個較小的側洞,充作收納武器與物品的地方,盡頭的冰窟除了作為修習內力之處,也作為儲存食物用,洞口大門與測洞和冰窟皆設有機關石門,也在側洞和通道鑿了幾個小洞通風用。
這寒冰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太小,師徒二人生活還算可以,但人一多就顯得有些擁擠。白雪仙想到師徒作息的側洞壁上,並沒有多釘的鐵勾可再給第三人使用,若是真的收了徒弟,只怕要再請人釘上鐵勾、或是暫時席地而睡,但地面過於濕冷,還不如睡繩索上來得舒適。
「妳……」韜光欲言又止,見白雪仙為收徒之事煩惱許久,搖頭嘆道:「別為這事煩惱了,下山一年也未必會遇到,若是有機緣遇到良徒,妳再帶來見我便是,其他的事,日後再考慮吧。」說完,韜光顯露疲態,說:「適才一番打鬥,為師也有些累了,妳先回寒冰洞去吧,若是餓了自行尋食去。」
白雪仙吃驚問:「咦?師父妳不一起回去嗎?」
韜光搖頭,「為師有好些年沒來到這吊橋,想再多看這附近的景色幾眼。」
白雪仙點頭,「那……徒兒就先回去了。」話畢,韜光遞劍給白雪仙,示意要她帶回去,白雪仙接過劍後,向韜光行禮離開。
韜光望向白雪仙離去的翩翩身影,眼神掠過淡淡憂愁,突忽,猛然咳了幾聲,下意識伸手摀住唇口,當咳嗽停住,攤掌觀視,竟是滿手鮮紅。
韜光蹙眉,輕嘆一聲,無奈說道:「唉,雪仙,望妳能明白為師的一番苦心……」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7s 3.66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