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天再次和劉表相見,秦瑱能看出劉表的精神頭不咋地。
顯然與他四處交遊相比,劉表這兩天過得不是很好。
但他也不想過多關切,只是在劉表的吩咐下又坐到了位置上。
而這一次與他會見之人僅有劉表和蒯氏兄弟,似蔡瑁、龐季、劉先等人皆不見蹤影。
看著此景,秦瑱見蔡瑁等人不在,便知不太尋常,不由問道:
「當日在下會見劉牧之時,劉牧言說要思慮兩日。」
「不料昨夜就收到了劉牧消息。」
「惜哉彼時在下尚在城外隆中之地,不得前來。」
「吾見今日別駕與軍師皆不在此處,不知劉牧喚我前來何意?」
聽著秦瑱問話,劉表有些疲憊的開口道:
「先生倒是好興致,不知我等昨日商討許久!」
「今日喚先生前來,正是欲與先生表明我軍之意。」
「之前先生言說我軍借貴軍糧草五十萬石,船隻三千。」
「按理來說,玄德與吾同宗,今欲討賊,老夫本當助力。」
「然則昨日南邊突然傳來消息,言說張羨起兵造反!」
「吾已令德珪始宗調集兵馬糧草南下,錢糧船隻卻是無法再行與之!」
秦瑱一聽,頓時心神一異,他還想著有蔡家出面,應該能說服劉表才是。
沒想到突然會從中殺出一個張羨來!
說起張羨其人,在演義中並未出現,實際上張羨也是漢末諸侯之一。
此人本是南陽人,曾任零陵、桂陽等地郡守,後孫堅北上討董,長沙太守之位空懸,張羨就被調到了長沙擔任太守。
由於常年在荊南擔任太守,他在南四郡頗得人心。
只可惜這人性格倔強不甚恭順,劉表看不起其為人,使得兩家生怨。
在歷史上,關於張羨起兵的時間點記載各有不同。
依照《三國志》記載,張羨是在曹袁官渡之戰時期舉兵,於同年病死。
但依照《後漢書》記載,張羨是在建安三年起兵,最終被劉表攻克。
實則在秦瑱看來,兩種記載都有可能是事實。
因為在曹操迎天子之後,曹袁便即交惡,劉表一直都是袁紹的盟友。
而張羨和劉表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而形成,長期都是對峙關係。
很可能是張羨先在建安三年帶著荊南三個郡和劉表對抗,兩家互相攻伐。
直到官渡之戰,老曹因為擔心劉表北上,於是派遣使者勸降了武陵郡,讓張羨帶著四郡兵馬繼續抵抗,這才出現了兩種史書的不同記載。
也就是說,張羨在這個時間點起兵,並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問題就在於張羨起兵這個消息抵達的時間,竟然會在他們和劉表洽談之時傳來。
這種現象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張羨原本就該這個時間起兵,正好撞上了他們出使這件事。
二是這其中有人算計,在知道他們要借劉表之力的情況,特地聯繫張羨來拖住劉表的兵馬!
對於這兩種可能性,秦瑱偏向於後者,這件事一定有算計!
因為天下不可能有這麼多巧合,這種情況只能是有心人為之。
而有這個能力,和這個動機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老曹!
現在曹操是在答應他們調動劉表出兵的基礎上,又聯繫了張羨,用來拖住劉表的兵力。
讓劉表有一個充分的藉口可以拒絕他們的請求。
他不僅能確定是老曹乾的,還敢確定就是郭嘉之計。
只有郭嘉才會如此細緻,甚至將他們的行程都計算在其中。
思慮之間,秦瑱便是嘴角一揚,對劉表笑道:
「不想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如此說來,劉使君要平亂,此次定然是無法出助力我軍了?」
劉表見他這般模樣,頓時便是面色一沉道:
「先生此言何意也,莫非是以為老夫不願出兵,特此謊報軍情不成?」
實際上張羨造反的消息也是讓他焦頭爛額,壓根不是什麼藉口。
秦瑱現在這般模樣,難道是以為他劉表特地虛報此事,來拒絕出兵不成?
雖然他確實不願意出兵,可卻受不了秦瑱這種輕蔑的模樣。
但他話一說出,秦瑱卻是搖頭一笑道:
「非也,使君誤會矣,在下並無絲毫懷疑使君之意!」
「只是在好奇,雖說天下巧合之事不少,但此次未必也太過巧合了一些!」
「在下聞聽張羨此人確實早與使君不睦,可此人早不反,晚不反,何以今日才反?」
「須知使君現在兵強馬壯,十數萬大軍皆在荊州。」
「北面曹操並未動兵,東西兩面也無外敵。」
「現在秋收將至,並非出兵之時也,張羨此舉,豈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使君難道不覺此事頗為蹊蹺?」
劉表聽著他的分析,一時也是反應了過來。
之前他只是惱怒於張羨起兵,想著趕緊派兵南下。
可現在秦瑱一說,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張羨雖然與他不對付,可最近這段時間兩家並未生怨,張羨為什麼要突然起兵?
同樣,張羨起兵的時間點也不太對勁!
一般出兵之時,要麼是秋末冬初,要麼就是初春之時。
只有在這兩個時候出兵,才不會耽擱百姓種田,也不會缺少兵糧。
現在才剛中秋,糧食眼見都熟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張羨起兵做甚?
劉表思慮著,一邊想著一邊踱步。
蒯越見狀,卻是起身問秦瑱道:
「那依先生之見,張羨為何會在此時起兵?」
「蒯先生面前,在下豈敢獻醜?」
見他問話,秦瑱便擺了擺手笑道:
「不過事出突然必有異,事情越是巧合,其中因果越多。」????「依在下之見,此事多半是曹操算計!」
「張羨之所以會出兵,定是曹操謀劃,此舉有兩個好處。」
「一則,曹操與張繡有大仇,曹操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奈何張繡地處南陽,有使君護佑,他不得良機!」
「現在秋收將近,眼見又到出兵之時,曹操要除張繡,便要先調離使君兵馬。」
「如此,讓與使君有怨的張羨先行造反,便能引誘使君兵馬南下。」
「到時候荊北之地空虛,曹操便可順勢奪取南陽,使其領地與關中連城一片!」
「二則,使君可能有所不知,我軍和曹軍在陳國之地交過一戰。」
「此戰不分勝負,幸得鄭司農勸解,兩家方才休兵。」
「然則曹操與我軍已生仇怨,早晚必然還有一戰!」
「故此次見天子下詔使君助力討伐孫策,其心定然不滿。」
「由此說動張羨造反,也可讓使君無餘力助力我軍東進。」
「這般行事,即可削弱使君之力,又可削弱我軍之力,曹操自然樂而為之!」
「故在下推斷,此事和曹操脫不了干係!」
在他說話之時,劉表負手踱步,臉色越聽越差,直到秦瑱說罷,他便腳步一頓,低聲怒喝道:
「曹賊安敢欺吾!陰謀算計如此,當真不為人子!」
一聲怒喝之中,他已然拔劍斬在了案桌之上,老臉上滿是猙獰之色,青筋暴怒,形容駭人。
蒯良蒯越見得此狀,均是眉頭一皺,不發一言。
雖說這一切都是秦瑱的猜測,但不得不說,秦瑱這番話說得極為在理。
張羨在這個時間突然反叛,最大的受益者只有曹操一家!
無論是他們,還是劉備軍,都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
不過在聽了這話之後,蒯良又敏銳的注意到了秦瑱話語中的意思,曹操不僅沒和劉備結盟,還和劉備結了大仇。
想到此處,他又連忙問秦瑱道:
「如此說來,此次天子下詔並非曹操之意,而是天子之意?」
「正是如此,不瞞使君,此事乃是吾向鄭司農所求!」
秦瑱聽他這麼問,便知劉表多半是懷疑他們與曹操結盟,當下便直言道:
「實則我軍之意也是如此,當今天下,似二袁、呂布之輩,皆為亂黨。」
「曹操雖擁立天子,卻為挾天子以令諸侯,實為漢賊也!」
「故在吾主看來,當今我軍大敵除了孫策之外,便是曹操。」
「因思慮使君與我主同宗,共為漢室宗親,又兼與兩家皆不善,故可引以為援!」
「因而此番吾方請請求鄭司農入朝,上表天子,邀請貴軍討伐孫策。」
「不料竟會遭使君誤會如此,也算是在下未曾言明之過!」
他一說完,蒯氏兄弟便對視了一眼,紛紛向劉表拱手道:
「使君,秦先生所言有理,此或是曹操壞我兩家之計!」
「雖有張羨在南,我軍大軍卻不可輕易,當以防備曹軍為要,不可讓曹操占據南陽之地!」
劉表見二人如此表態,便撫須沉吟道:
「此事吾自會思慮,曹操要想南下荊州,卻難行也!」
說著,他又看向了秦瑱,態度緩和了不少:
「此次還多虧先生提醒,不然老夫恐中曹孟德之計也!」
「但現在我軍既要防備張羨,又要防備曹操,絕無錢糧再襄助貴軍矣!」
秦瑱本來就沒打算真要荊州的錢糧,聞言便笑道:
「吾矣知使君之難,錢糧自不當再討要,只不過使君須知,眼下曹操、孫策,皆猛虎也!」
「我軍地處淮南,根基不足,對敵孫策有餘,但對曹操而不足。」
「現在我軍之勢,便如荊州之勢,北有曹操虎視眈眈,南有孫策在旁牽制,東邊還有呂布處處為難。」
「故而我軍才要借今冬之機,南下江東,先除一敵。」
「如若不然,待得來年曹操騰出手來,恐會聯合呂布、孫策三家進軍!」
「正是唇亡齒寒,我軍若滅,使君在荊州也難善了!」
「吾知使君現在騰不出糧草軍械,但貴軍無論對敵曹操還是張羨,皆無需水軍之助。」
「不妨調動水軍助我軍一臂之力,待得我軍打開通路,南下江東。」
「來日無論是曹操還是張羨,我軍皆可助使君一臂之力!」
「如此,你我兩家攜手共進,共抗強敵,豈非使君之利?」
說到此處,他便退了兩步,羅圈手對著劉表一拜道:
「還望使君應允,調動水軍出兵,助我軍南下江東!」
蒯越見此,思考了一會兒,亦是上前道:
「使君,先生此言不差,而今若是曹操如此行事,我軍便需防他聯合孫策!」
「此事事關重大,使君不可不慮!」
劉表看著三人如此,一時心防止不住的動搖。
說實話,如果沒有曹操插這一腳,他一定還要細細思索一陣。
但現在秦瑱給他表明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現在不是他搞平衡的時候。
因為曹操能說動張羨,那就也能說動孫策!
在這種情況下,劉備如果不把孫策滅了,孫策就會像劉先說的那般向西發展。
現在張羨和曹操已經南北夾擊,如果再加一個孫策,那荊州真的可能抗不住。
與劉備崛起的結果相比,曹操可能的動作顯然對他更為不利!
如此想了一會兒,他便心神一定,沉聲道:
「既是如此,速速傳我軍令,命令黃祖即刻整備兵馬東進!」
「務必儘快助玄德擊潰江東水軍,回防江夏!」
隨著他一聲令下,蒯氏兄弟頓時領命而出。
而秦瑱則是鬆了一口氣,劉表下令荊州兵馬,他這一次出使的目的,就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事情,那就是戰場上見真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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