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珍珠港街頭即將爆發一場惡戰的時候,位於珍珠港山頂的那處燈塔卻依然靜謐。
這裡只有自動工作的機械構件,平日裡人跡罕至,往往只有維修工人才會來到這裡。
眼下,海族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動用奇兵拆毀這座燈塔,而眼見著大戰在即,也不會有人來到這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是珍珠港最安全的地方。
「這裡要被毀滅了嗎?」
少女一手挽著某個高大俊美男人的手臂,一手無聲地摩挲著身前有些鏽跡的鐵質欄杆,抬眸眺望著山下的戰況。
在頭頂那道光束的照耀下,戰場的動向一目了然。
也借著那海上的燈塔,少女看到了那宛若山嶽般升起的章魚頭。
三面環山的珍珠港港口,在此刻猶如升起了第四堵高山,將整個珍珠港牢牢鎖在其間。
哪怕隔著極遠,少女都能感受到這個巨怪身上附著的兇悍氣息。
所有人都猜錯了。
這不是黃金階。
是鉑金階。
黃金階就已經是城主級戰力,而鉑金階已經相當於領主級,整個王國都只有寥寥幾人。
平心而論,珍珠港已經極度重視這次海族之亂,甚至不惜在這個小港里安插一名黃金階的戰力,然而……
正如黃金階可以碾壓白銀階一樣,對於鉑金階而言,這個巨型章魚同樣可以輕而易舉地抹殺黃金階。
考慮到海族邪獸在近海的特殊優勢,別說是珍珠港了,哪怕是整條亞格蘭特王國的東部海岸線上,都未必能找到與之對抗的強者。
「是的,伊莎貝拉。」潘神感受著吹拂而來的冷風,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力量,些許邪典氣息在夜色的籠罩下輕緩地兜住高空中的狂風,「這裡將成為歷史。」
「可是為什麼呢?潘神……」伊莎貝拉有些不解,「我現在能感覺到,那個大怪物身上並沒有憤怒,只有焦急、不安和緊張。它在害怕什麼呢?」
她對著那個如山嶽般的章魚指了指,有些遲疑地說著。
說起來,其實她自己都有些迷惑。
分明是鉑金階的超凡生物,哪怕隔著十幾里路都能感覺到它的威勢。
可它居然在害怕?
像是感受到了某人的注視,那隻巨型章魚看向了山頂燈塔。
灰白色的皮膚悄然裂開,在那猶如白晝般的燈光照耀下,數隻眼睛悄然生長而出。
光是注視,它就已經讓伊莎貝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退後了數步。
潘神冷哼一聲,無聲無息地上前半步,順手將伊莎貝拉藏在身後,蠻橫地頂上了這章魚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伊莎貝拉的錯覺,她分明感覺到腳下的高塔顫抖了一下。
氣息涌動,悄然遮蔽了潘神的嘴唇,令伊莎貝拉完全聽不到潘神的話語。
「大袞,我知道你在看著這裡,管好你的信徒和子民。」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那頭巨型章魚沉默了數秒,尖鳴一聲,數根觸鬚自高空回落,重重地砸在水底。
它聽到了潘神的提示,也將某個存在受到挑釁的怒氣盡數轉嫁到面前這個不堪一擊的小鎮上。
觸鬚涌動,驅動著身旁的海水。
這一回,這個巨型章魚不再動用那些古怪的能力驅使著潮汐,而是單純依靠肉體的力量撥動海水。
如牧羊人驅趕羊群般,催促著那層層涌動的海浪。
此時此刻,本應是退潮時分,可它卻憑著它自己強行讓整塊區域的海水為它的意志服務。
因為去勢太急,近海處的海水已經以肉眼可見地速度下降了一大截。
不遠處,另一側的海水翻滾,凝聚成大小不一的漩渦,源源不絕地為這塊低谷注入支援。
於是,一層更加厚實、更加狂躁的水牆隨著逐漸前進而成型、拔高。
順著先前海潮衝出的道路,蠻不講理地裹挾著石塊、木樁,乃至於大大小小諸多雜物。
這個世界大抵就是這麼悲哀。
儘管有動輒可以移山填海的絕頂強者,可終究還是需要普通人的。
占領和統領,儘管只有一字之分,可卻是天壤之別。
而悲哀之處就在於此。
儘管明知道面前的敵人不可對抗,可螻蟻們還是要奮勇上前,並期待著上位者們不要注意到他們,或者,他們前行的路上沒有上位者……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哪怕只是上位者的目光和氣息都極有可能出事。
經過權杖系法師的符印銘文加固,借用聖杯系超凡者的特殊材質,加上金幣系超凡者的儀式加持,在種種力量的綜合應對下,那些經過特別訓練的普通人士兵才有了偷瞄巨型章魚的勇氣。
不然,普通人只會在看到那重重疊疊的邪典氣息時就悄然倒下,死在了幻想的溺水窒息中。
雖然說……
眼下的情況並不比直接死亡好到哪裡去。
原本踏浪而行的魚人此時此刻卻亂成一團,發出了臨死前的哀鳴。
因為精通水性的它們能夠感覺到身後那再度高漲的水牆,那堵如橡皮擦般輕易抹除一切的浪潮。
此時,舊的潮水去勢已盡,已經開始回退,不少求生欲旺盛的魚人奮力脫離潮水,直奔面前的防禦工事而去。
進攻只是一方面而已,更多的,還是想要試圖遠離那面水牆。
只不過,迎接它們的,是冰冷的呼喝聲:「弓箭手!煉金猛油準備!」
一排排精銳弓箭手悄然站在了搭建的高牆上,熟練地抽出了箭矢,也不搭箭,只是捏著尾羽,靜靜地等待著指令。
「仰角60°,三輪自由拋射。」
在煉金器械的輔助下,士官的命令清晰地傳開。
此時,魚人隊伍已經逼近了被刻意清理的交界處,附近的房屋直接被蠻不講理地推倒清理,留下了毫無遮掩的場地。
山頂燈塔的燈束無聲無息地調整角度,將這塊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所有人都能看見,隔著七八米的高牆,地面上那一團團飛速跑來的箭靶。
於是,悽厲的呼嘯聲響起。
這場短暫而又註定失敗的珍珠港保衛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站在燈塔上,伊莎貝拉眼神閃動,摟著潘神的腰,靠在他的肩頭,靜靜地凝視著山下的畫面。
「我是不是不該要看大海的?」她突然間冒出了一句。
潘神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寬慰了一句:「這件事和你無關。」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來看海的話,我是不是就看不到眼前這樣的……」
伊莎貝拉終究還是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來。
這是一次人類和異族之間的戰爭,也是一次與邪典生物、邪典氣息乃至邪典教團的戰鬥。
眼下,無論潘神亦或是伊莎貝拉,兩人的身份都格外微妙。
她是人,但他不是。
似乎能夠猜到此時伊莎貝拉的想法,潘神解釋了一句:「伊莎貝拉,我和祂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它們,還有祂們。
「我總愛想些奇奇怪怪的事。」
伊莎貝拉仰頭對潘神笑了笑,又低頭看著底下的戰場發呆,喃喃道:「還好這裡還遠……」
那不勒斯家族所在的基什城,距離東海岸還有一段距離。
只是,在親眼目睹這頭巨怪之後,這段距離的意義反而變得微妙起來。
只能說,基什現在沒有淪陷。
可將來……
感受著背後有些迷茫和擔憂的靈魂,潘神眼神閃動,看著那頭巨型章魚,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
作為軟弱的人類,她終究還是不能放下所謂的家族啊。
呵,虛無的血統紐帶。
令人厭惡的血統傳承。
母親啊,我會向你證明的。
「伊莎貝拉,如果,如果到那時候,我可能不能幫你。」
躊躇了一瞬,潘神終於選擇了坦白,「由於某些規則和契約的緣故,我們不能隨意出手……」
說著,他無聲無息地看了一眼西北方向,看向了亞格蘭特王國的都城。
要不是因為這個限制,他早就只身前往王都,好好和空懸之劍打上一架。
不就是汲取了一個王國的信仰之力嗎?
哪有如何?
聖器,說到底,不過還是工具而已……
而祂,與生俱來就擁有執掌聖器的資格,儘管這是源於血脈。
「沒……沒有啊,我只是隨口說一句而已。」少女慌忙地解釋著,似乎覺得自己說服力不夠,還補了一句:「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憐……」
她俯視著下方徹底白熱化的戰場,低聲呢喃著。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說誰。
人類?魚人?亦或是……
「好了好了,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怎麼樣,要離開這裡嗎?」
潘神明顯感覺到了她的興致不高,生硬地打斷了話題,隨意地轉身,將少女的頭按在他的胸口,強迫著她不再繼續看下去。
一時間,天地寧靜,只有風聲。
山下震天的廝殺聲壓根突破不了狂風的重圍,就算有僥倖突圍的幸運兒,也會被潘神的氣息直接阻隔在外。
新婚燕爾,自然容不下別的什麼。
「再多呆幾天吧,我想……再看看。」
因為埋在潘神的懷中,少女扭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說著。
「你想看什麼?」
「我……我不知道,只是想要再看看,再多留幾天,好嗎?」
「如你所願。」
潘神輕柔地撫摸著伊莎貝拉的臉龐,扭頭再度看了一眼身後那個山嶽般的章魚,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一絲憐憫。
炮灰,棄子,籌碼……
這些詞語往往都是同一個意思。
更加微妙的地方在於,它,或者它們並沒有一個特別指定的對象和範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沒有躍升階位之前,都是隨手可棄的棋子。
海族先行,奇襲邀兌。
兌子的兌。
當然,這一切都和潘神無關,也和伊莎貝拉無關。
他只要帶著她,靜悄悄地待在這裡,看著未來的戰局走勢即可。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巴地比拉可要比外面的世界守規矩得多。
畢竟,在巴地比拉里,只要你拳頭夠硬,就可以不守規矩。
而這,才是最大的規矩。
可要是在外界……
這是其中的一條規矩,一條被人默認的規矩。
「應該,應該沒事吧?」
伊莎貝拉怯生生地探頭問道。
潘神如是說道:「只要你想,一切都將臣服於你的意志,伊莎貝拉。不過,將來這裡的血腥味會很濃。」
說著,他的手撫摸著伊莎貝拉柔軟的小腹,自顧自地說道:「或許,我們可以翻過山,從另一邊看海,看日出,看日落……」
都不用多想,今早朝陽下的海水,應是格外的紅。
而現在,下方的海水已經泛起了紫藍色、淡藍色、墨綠色等多種不同的顏色。
那是無數品種各異的魚人所流出的血液。
箭雨如淋。
在試射三輪之後,調整手感的弓箭手終於開始發威。
在身後的浪潮逼迫下,魚人們不得不嗷嗚著一擁而上,希冀能僥倖逃過中箭。
然而,這不過只是奢望。
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冷酷地輪流彎弓射箭,幾乎沒有間隙。
角度在不斷下降。
拋射、平射、俯射……
當第一隻僥倖活過箭雨的魚人終於一頭撞在了石質高牆上時,所有弓箭手有條不紊地提著弓箭和射空的箭壺開始撤退。
這段死亡空白地有將近兩百米。
算上提前量,足有近三百米。
對於不擅長陸地奔跑的魚人而言,這三百米需要足足二十息,甚至更多。
而在這段時間內,不少弓箭手已經射空了隨身攜帶的箭壺,二十四支箭。
這就是速射。
能夠從一輪輪箭雨中活下來的魚人並不多。
只是,當它們成功抵達高牆之下時,也就意味著……
海嘯來了。
哪怕是士官使用煉金道具發出的震天吼聲都難以在這海嘯聲里濺起一點點水花。
即便是已經連連衝破了三道防線,可這輪的水牆依舊沖勢不減。
混卷著亂七八糟的顏色、夾雜著奇形怪狀的物體,這咆哮的浪潮便轟然一頭撞在了高牆上。
經過精心加固的城牆堪堪撐住了幾息時間,為士兵的撤退多給了那麼微不足道的幾秒。
先是碎石崩裂,再是整塊垮塌。
數道水柱迫不及待地從牆縫間激射而出。
接著,便是如天崩地裂般的聲響!
明月清冷,高懸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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