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若安的這一句讓袁苗忽然抬起了頭,「不,」她堅決的說,「不是,這個孩子和諸一珩沒有任何關係。」
曾若安冷笑,「苗苗,你是在考驗一個醫學博士的專業水平嗎?人的有些生理特徵是顯性遺傳。比如,血型,諸一珩是ab,平平也是ab。還有眼皮,諸一珩就是內雙,平平也是內雙。甚至平平頭上的美人尖,都和諸一珩一模一樣,你說這孩子和諸一珩沒有關係?」
袁苗別過頭去,口氣冷淡,「這些都是巧合,我當時收養時並不知道。」
「不知道?」曾若安冷笑,掏出手機,「那好,我給諸一珩打電話,讓他自己親自來認。」
袁苗去奪手機,「曾若安,你幹什麼?」
「我倒要看看,諸一珩的說法是不是和你一樣。」
「你瘋了嗎?若安,若安,你別打,若安。」
曾若安撥開她的手,調出諸一珩的號碼就要按下去,袁苗跪了下來,「若安,我求你,我求求你。」
曾若安的手停在半空,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袁苗,「苗苗,你——」
「我求你,若安我求你,求你看在過去的份兒上,不要說。我求你。」
曾若安往後退了一步,收了手機去扶她,「你起來。」
「你不答應我,我不起來。」
她剛洗過頭,洗髮水的香味兒衝進他的鼻子。曾若安心亂如麻,「你起不起來?不起來我給諸一珩打電話。」
「你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告訴諸一珩。」
「那這孩子,真是諸一珩的?」
袁苗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曾若安對著天花板長吸了一口氣,「你起來,起來說話。我從來沒有難為過你,你知道。」
曾經那個令他即便她要星星,他也會想辦法去摘的女孩兒,如今落到這個境地,曾若安不知該說什麼。
袁苗起來,默默站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苗看了眼周圍,小聲說,「我是進去後才知道自己懷孕的。前面的日子,一直渾渾噩噩。一直到第五個月,洗澡的時候,還是讓同監室的發現了,報告了管理員。」
「然後?」
「管理員說,按照法律,我可以辦理監外執行,但需要有人作保。我那時候想到諸一珩,讓監獄的代我通知,說我想見見他,可他並沒有來。」
「他?」曾若安難以置信,「他不肯來?」
袁苗搖搖頭,「準確地說,他派了律師來。當時我聽說有人探監,還有些高興,以為他還是來了。沒想到……」
難捱的沉默。
「然後呢?」
「我把戒指摘下來,讓律師帶給他,說我要離婚。律師問我有什麼條件。我說,只求速離。」
「他同意了?」
「嗯。一個星期後,律師帶來民政局的人,只問我是不是真的想離婚,我說是的。他讓我填了申請表,然後就辦妥了。」
「諸一珩沒有去?」
「聽說在外面。律師問我有沒有什麼要和他說的。我說,兩下別過,各自當作死人。今生今世,再無一點干係。」
兩人又沉默了。
「我的刑期本來就是兩年,雖然難熬,但總算有盼頭。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同室的看我可憐,也特別照顧我。後來,月份越來越大,監獄給我聯繫了醫院,我在那裡生了孩子。當時監獄方面問我,如果能找到家人,可以監外執行哺乳期。我想了想,我媽身體不好,這件事我也不敢讓她知道,畢竟這是諸一珩的孩子。諸一珩……也指望不上。再者,那時候人人都避我們如老鼠。實在找不到的人,加上我也不想讓孩子生下來就有個坐牢的媽媽,我就說,我不要了,你們送到福利院去吧。」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找我?」
「我……」袁苗張了張口,沒說話。
曾若安按著她的肩,「為什麼?」
「我還要臉。」袁苗只說了這四個字,讓曾若安心如刀割。
袁苗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從醫院再返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年。監獄方面好心,之前給我上報了減刑,然後我又坐了兩個月,就出來了。」
「再然後?你就沒去找過諸一珩?」
袁苗搖頭,「在我心裡,諸一珩已經死了。」
「他不知道平平?」
袁苗想起來那天福利院門口的相遇,「可能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也不想關心這個問題。我說過,在我心裡,他已經死了。他如果真知道,也可能會和我搶吧。我現在沒錢,搶不過他。平平也知道我是在福利院收養的他,也不會和我要爸爸。」
曾若安用力的按著她肩膀的手,似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那若錦呢?」
「我沒想到會在雲城碰上諸一珩,和你妹妹。你妹妹怕我和他舊情復燃,」說到這裡,袁苗苦笑了下,「我們倆談了筆交易。她給我兩百五十萬,我帶平平離開雲城。找床位那天,是我實在沒辦法了。我給你妹妹打電話,說諸一珩一直在找我,以此為條件,換她幫我找床位,我答應她換手機號。各有所得,皆大歡喜。」
曾若安的眼前發黑,他不能想像,這個女孩兒真的是袁苗。她以前有什麼都掛在臉上,哪裡像現在,似乎看透了世事,又一步一步算計著自己的心機。
「訛你妹妹的錢,實在不應當。我確實沒有錢。我出獄後就找到平平,當聽說平平有先天性心臟病,我想死的心都有。手術室前,你問我害不害怕,」她淒涼地笑了,「這幾年,我早已經在無奈中想明白,聽天由命。說真的,我發自內心的感謝你妹妹。如果不是她,我還不知道怎麼辦。」
「你不如說她傻。」
「面對愛情,都傻吧?不撞南牆不回頭。當年我也傻過。」
曾若安看著她,「現在醒了?」
「可能吧。不過是沒有資本了。對我來說,沒什麼比好好的生活下去更重要。」
曾若安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將袁苗摟進懷裡,「苗苗,讓我照顧你的以後。」
袁苗沒有立刻推開他,由著他安靜的抱了會兒,才說,「今天我媽問我以後的打算,我說,等平平恢復恢復,我們就離開江城。過去的事我一件也不想想,過去的人,最好也一個都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她看著他,「我想,你應該很明白了。」
「為什麼?」
「我不堪重負。雖然生存艱難,但我願從頭開始。相比下來,過去更難,我想全部放棄。」
「可是……」
「我知道你很好。這幾年我見到了太多的黑暗,你能記掛著我,我非常感激你。你做了平平的手術,我一輩子念你好,但其他的,我想,請你體諒我。」
曾若安要再伸手,讓袁苗給躲過去了,「若安,你要是真為我著想,請你尊重我。我真的累了。我媽和平平,就是我眼前最現實,也是最溫馨的生活。即便苦了些,也不覺得什麼。過去的事,我真的是一件也不想再想了。過去的生活,即便,」她停了停,「即便是沒有出事前的那段,我也毫無留戀。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曾若安看著她,半天苦笑了下,「苗苗,你這麼說,讓我怎麼辦?滿嘴的謙卑,卻是拒絕了我。」
袁苗莞爾,「我不過是一個落魄的人,你說的言重了。對了,我原以為手術費會很貴。花多花少,剩下的,我都還給你。諸一珩本來我就想避開,我承認利用了若錦,她真好,還跟過去一樣。什麼都一樣。」即便她話語平靜,尾音里,也含著一點不自覺的心酸。
曾若安說,「我們倆本來就是各花各的錢,她的事我不管,你要還還給她吧。」
相識多年,袁苗知道曾若安的脾氣,想著從長計議,也沒有再堅持。況且這點錢,對曾若安曾若錦都不是什麼錢,但對她,可是太重要了。
平平恢復的不錯,曾若安每天都來看他們,有時帶個飛機,有時帶個變形金剛,很快,曾叔叔成了平平最喜歡的人。
儘管袁苗說過許多回,讓曾若安不要帶東西,曾若安總是答應著,下次照帶不誤。
這天,袁苗把曾若安送出來,聽到有人叫,「若安。」袁苗不禁抬起了頭,大吃一驚,就想縮回病房,那人已經走了過來。
「媽。」曾若安叫。
曾母已經走了過來,「這不是……」
袁苗叫,「曾伯母好。」
曾母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往病房裡看看,雷燁正在和平平說話。「你的孩子?」
「是的。」袁苗笑著說,「曾伯母還和以往一樣年輕。」
曾母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她看了眼曾若安,「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孩子的主治醫生。」
曾母的臉色又不好了,曾若安趕緊說,「我也是收了後才知道的。」
曾母斜了下袁苗,「是真的就好。你當醫生的,救死扶傷是天職,但也別人以為是怎麼著的。」
袁苗笑嘻嘻的,「伯母說的是,若安這醫生真不錯,醫術高超,醫德好,我們家平平多虧了他,哪天讓孩子的爸爸好好謝謝他。」
她感到曾若安看了她一眼,曾母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對著曾若安說,「你快過去看看你爺爺。」然後轉身走了。
袁苗的臉上掛著笑意,似乎沒看到她臨走前警告的眼神。
第二天醫生查房時,袁苗問,什麼時候能出院。
醫生說,「這要問你的主治醫生。」
「那一般呢?」
「一般就是三周。」
袁苗數了數,已經進來差不多兩周了,心裡就有了數。
她回病房,發現福利院院長給她打過電話,還有一條信息,「開機後速給我回電話。」
她撥了過去,院長第一句話就是「袁小姐,不好了,平平的親生父母來了。」
袁苗的頭嗡的一聲。「你說什麼?」
「平平的親生父母看見公告,去了民政局提異議,剛剛從我這兒走。」
「什麼樣子?」
「只有男的來了。三十出頭,長得還挺好看,你別說,和平平還真有點像。穿的也不錯,門衛說,還開了個特別好的車。」
袁苗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動,「他沒說他姓什麼?」
「說了,姓諸。」
旁邊剛好是個花壇,袁苗的腿一軟,坐在了花壇邊兒上,也沒說出來話。
「餵?餵?袁小姐?」
「我知道了。」
「知道了,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回去幹什麼?」
「他來要孩子,總得見見面啊。」
「他手裡有什麼證據說孩子是他的?」
「現在還沒有說。一般這種事也沒人冒領。平平現在還沒辦完手續,理論上,他要收養也可以。」
「不可能。平平是我的。」
院長嚇了一跳,「我的意思,就是理論上。就是說,他沒有冒領的必要。因為他也可以收養。」她又問了遍,「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和他說我們在哪裡了嗎?」
「沒有。我只說孩子在外治病。我怕刺激著平平。不過,他好像真的很著急,一個勁兒追問到底在哪裡。這個人長的蠻好看,就是實在是有點凶,不好親近。」院長等了等,「餵?餵?袁小姐,你在聽嗎?」
「我知道了,我安排下這邊,這兩天就回去,時間定了給你打電話。」
袁苗掛了電話,就撥了曾若安的電話,但電話並沒有人接。
袁苗一直在花壇坐著,仿佛時間都不存在了,一直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才把她拉回來。是曾若安。
「餵?苗苗,你打我電話?才在做手術。」
袁苗舒了口氣,被人背叛過,很容易就有再次被背叛的擔憂。
「是你告訴諸一珩孩子的事?」
「沒有啊。諸一珩?他知道了?他找你了?」
曾若安的聲音,讓袁苗很安心。是的,諸一珩騙了她,不代表所有人都會騙她。
「福利院說,平平的收養公告,有人提異議,就是諸一珩。」
「不會吧?他怎麼會知道?」
「沒事了,我就是問問你。你說沒有,我相信你。我去看看再說。」
那句「我相信你」,讓曾若安沉默了。
「若安,這個孩子,我一定不能給諸一珩。他是我的。」袁苗一字一句,像是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西邊,太陽墜下,只留下一點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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