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都到了冬月二十了呀,三小姐,咱們還能回去過年嗎?」碧草神情很憂傷,她很想她老子娘,人一快到年節下,就特別想爹娘親人。
到底是才十三歲的小女孩,放在前世還只是個初中生呢,婉清用手捧住碧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暖著:「碧草,信我,我不會一直讓你跟著我受苦的。」
晚上,兩個小姑娘在後面的小屋裡燒了一鍋熱水,泡熱了快凍僵的手腳,又灌了兩個熱水瓶,捂在被子裡,相擁著睡了一晚,婉清始終沒有跟碧草說起先頭遇劫之事。
接下來的幾天,婉清仍是每天被靜文捉去劈柴抬水洗衣服,婉清和碧草兩個很老實地做著。
冬月二十四這天一大早,靜文又在外面拍門:「喲,三小姐,日上三竿了類,你怎麼還在睡啊,可真是大家千金,嬌貴得很呢,灶房裡的水缸可還是空的呢,沒水可就別想吃飯。」
碧草在屋裡開了門,昨夜又下了一晚的雪,今天倒真是天晴了,虧得靜文勤快,踩著齊膝的雪來監督她們兩個做事。
靜文其實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聽說自小便是孤兒,原也是苦出身,卻是最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從婉清進來起,便天天想著法子折磨婉清,抬水砍柴是日日的必修課,還常指使婉清和碧草去給她收拾屋子,婉清稍有不從便告狀到智仁那裡去,輕則不給飯吃,重則是關黑屋,所以,婉清和碧草是最討厭她的。
「催魂啊,我家小姐又不是你們的粗使丫環,憑什麼讓我們去給你抬水,我家小姐不來,你們還不吃水了不成?」碧草今天一改平素的老實隱忍,叉了腰就對著靜文罵了起來。
「咦,你個小蹄子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敢跟本尼頂嘴,別拿你們知府院裡的派頭在本尼面前擺譜,進了庵堂,就受本尼的管,再囉嗦一句,本尼撕了你的嘴。」靜文指著碧草的鼻子就開罵了,她平時對碧草打罵慣了的,聽她頂嘴就火冒三丈。
「我就頂嘴了怎麼著吧,死尼姑,你也欺負我們主僕半年了,今天我就要好好收拾你。」碧草衝上前去就揪比她高了半個頭的靜文的衣領子,把她往屋裡拽。
靜文哪裡怕她,伸手就擰住了碧草的兩隻耳朵,碧草痛得呲牙裂嘴的,直哎喲,靜文打得興起,恨不能扯掉碧草的耳朵就好。
婉清手裡拿著一根捶衣捧子從門後繞出來,悄悄站到門檻上去,照著靜文的光頭就是一棒子敲了下去,她幾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氣的一擊,靜文哼都沒哼一聲,就直仰仰的倒在了地上。
碧草到底年紀小,剛才兩人商量好的要對付靜文,她跟靜文打架時,就心裡直突突,這會子小姐真把靜文打暈了,她心裡沒底,連聲音都顫了:「小姐,會……會不會又關黑屋子啊。」
「別怕,一切照咱們昨晚商量好的來,成與不成總要拼一回才是,要不然,咱們怕是真會死在這庵堂里了。」婉清胸有成竹地說道。
「可就怕上山來的都不是奴婢認識的啊,那些年,奴婢一直在後院裡跟著您,太太又不許您出去見客,認識的夫人小姐可真是不多呢。」碧草有點沮喪,她心裡還真沒底。
「不管,就算不認識,也要讓來拜香的人知道顧家有個女兒在庵堂里受苦,你不是說太太最愛惜羽毛,要賢良的名聲嗎?哼,我就不信她不怕別人說。」婉清冷靜地說道,昨晚她和碧草算計了很久才想到這個辦法,如今靜文已經被她們兩個打了,現在是箭在弦上,只能按計劃進行,如果不成功,那也只能怪命不好,點子低了。
碧草一想也是,兩人關好茅屋的門,並把靜文反鎖在小屋裡,提了個小水桶往正殿那邊走去。
沿路碰到庵里的尼姑,見她們兩像往常一樣去打水,倒也沒人懷疑,到了避靜處,婉清和碧草就貓著腰往竹林子裡躲,穿過這片竹林,就可以看到上山來的香客。
風吹得竹林咯吱咯吱作響,婉清和碧草兩人在林子裡蹲了小半個時辰也沒看人來上香,不由有些氣餒,兩人的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了,尤其是碧草,她的棉鞋昨天就浸了水,破了一個大洞,今天太陽一出,雪一化,泥漿便灌了一鞋子,這會子若不動,腳指頭都會凍成冰棍,所以,在林子裡不停的跺著腳。
婉清也好不到哪裡去,身上一件舊錦絲棉襖已經磨壞了邊,有的地方棉花還翻了出來,她也是故意不縫的,就是想讓人看到她的寒磣樣。
「小姐,看,是西府的馬車,一定是二太太來了,小姐,真讓你說中了,咱們運氣來了。」碧草眼尖,高興得叫了起來,婉清忙捂住她的嘴,讓她在竹林里看著,自己提了水桶往庵堂後面去。
顧家二房的馬車在庵堂門前停了下來,顧二太太一身鑲白狐毛連帽紫色絲絨錦披,形容端莊溫婉,扶著婆子的手從馬車上下來,跟隨她一起下來的還有她的女兒顧婉煙,婉煙不過十四歲的樣子,長得清麗脫俗,俏皮活潑。
智仁早等在庵堂門口了,見顧二太太下來,很殷勤迎了上來:「阿彌陀佛,二太太向佛之心誠至感人,這般惡劣天氣也上山來了,其實只要有佛心,便是使個貼身之人來代太太禮佛也是可以的。」
「弟子誠心向佛,不敢懶怠,今日乃菩薩生日,豈敢托懶於他人,自當親來給菩薩祝壽才是。」顧二太太溫和地說道,她身邊的房媽媽遞了張銀票在智仁手上,智仁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殷勤討好了。
「喲,這是您家的二姑娘吧,這模樣出落得,可比像天上的仙女兒還好看呢,真真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呢。」智仁得了銀票,嘴甜得就像抹了蜜一樣。
顧婉煙俏臉微紅,規矩地給智仁行了一禮,跟在顧二太太身後一起進了正殿,智仁少不得又誇了她幾句知禮大方之類的話。
顧二太太點了香,抽了簽正要跪拜菩薩,就聽到正殿後方有悽厲的哭聲一陣陣傳來:「三小姐,你怎麼了,來人啊,我家三小姐暈過去了。」
顧二太太聽了眉頭微皺了皺,但並沒說什麼,拜了觀音後起了身,智仁臉色有點僵,朝身邊的小尼使了個眼色,小尼姑轉身向後堂去,顧婉煙皺起秀眉伸長脖子一副欲跟著去看的樣子,顧二太太輕哼一聲,她才縮回脖子,老實地跟在顧二太太身後。
「二姑娘抽支簽吧,您生得容貌端莊,額頭寬明,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相,將來定會嫁入貴卿之家,尊榮富貴盡享呢。」智仁繼續巴結著,想引開顧婉煙的注意力。
顧二太太聽了果然高興,顧婉煙十四歲了,明年便要及笈,也是時候說親了,今天來,也著實有為她求個好姻緣的意思。
後堂的哭聲越來越大:「你們可是佛祖的弟子啊,這般虐待顧家正經的小姐,不怕遭佛祖懲罰嗎?」
顧婉煙隱約聽到顧家二字,不由怔住,抬頭看顧二太太,顧二太太也是凝了眼看智仁,智仁額頭上儘是細汗冒出,今天囑咐了靜文的,讓她將那主僕二人引開的,怎麼讓她跑到正殿這邊來了?
「那個是……兩個孤苦無依的施主,本庵收留了,卻不知感恩,反而心存怨懟,故意壞本庵的名聲呢。」智仁急得一腦門子的汗,張口就胡諂。
顧婉煙已經提了裙往後堂走去:「娘,我好像聽見是三堂妹身邊丫頭的聲音呢。」
顧二太太臉一沉,也跟著過來了。
婉清躺在冰冷的地上裝暈,好幾個粗壯些的尼姑架起婉清往柴房拖。
兩個尼姑正上前去捂碧草的嘴,碧草拼死掙扎,一口咬在尼姑的手上,那尼姑吃痛,鬆了她的嘴,她便大哭大罵起來:「黑了心肝的惡尼,拿了顧家的錢卻把我們主僕當奴隸使,做這等昧了良心的事,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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