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啟蒙時 三十四 交換

    密林中，獵人們圍成一團，點燃的火堆上正熏著可以驅蚊的艾草，那股濃重的由火焰高溫逼迫出來的味道，對人類來說是如此的親切。

    圍繞著營地一圈的，是從周圍搜尋來的枯樹爛枝，它們可以和火光一起預防野獸的忽然襲擊，即便抵擋不了一些大型的野獸，也能給人們多一些反應時間。

    狩獵無論在何時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且不談追蹤它們遺留的痕跡，尋找到心儀的獵物需要多少經驗和技巧，如何殺死那些靈活迅速的獵物也是一個十足的難點，運氣在其中占據了很大的部分。畢竟獵人們手裡的長矛可不是後世的獵槍，不可能遠距離不驚動獵物時發動攻擊，而即便到了近距離，長矛投擲出去的命中率也難言理想。

    對部落的獵人們而言，一般的狩獵流程便是發現獵物、小心靠近、投擲長矛、幸運命中，到了這一步也還遠不算結束，木頭磨尖的長矛對獵物一擊斃命可謂是奢求，所以最後人們還要追著受傷的獵物長途奔跑，直到對方因為傷勢的拖累精疲力竭。

    至於追著完好無損的獵物一直追到對方累的跑不動這樣的想像，只能說太看得起人類的能力了。

    狩獵的山林荒地，可不是馬拉松比賽中平坦的跑道，即便只是追著受傷的獵物不放，可能遭遇的危險和意外也數不勝數，要知道這可是野性十足的原始時代。

    幾天下來，獵人們一無所獲，偶有野雞兔子之類的收穫，也全進了自己的肚子。

    這種情況常有，運氣總是眷顧著所有人，有時好有時壞，所以獵人們的狩獵活動總是要進行許多天，直到成功捕獵到大型獵物，才能帶著收穫回到部落交差。

    只是這次，大家的運氣比平時更差，獵物沒有不說，還遇到了一隻體型巨大的熊。

    熊可不是什麼可愛平和的生物。

    它們站起來比人要高得多，力量可以拍斷手腕粗的小樹，體重比得上三四個成年人加起來一樣重，招惹這種東西的結果一般都不太好。

    十人的狩獵隊伍，遇到這頭熊的結果就是損失了一個人，剩下的個個帶傷。

    傷都不重，都只是破皮，但失去同伴這件事才是對士氣的巨大打擊，趾作為隊伍的首領，對現如今這種沉重氛圍也毫無辦法，他默默的挑動著火堆上冒出煙氣的艾草，思索著接下來應該返回部落，還是繼續尋找獵物。

    部落如今缺乏肉食，他們理論上來講不應退縮，要承擔起責任來。

    手心的刺痛感正在提醒著趾，如今最佳的選擇還是先返回部落，經歷一番休整之後再出發狩獵，如此自然有負族人們的期望，可…

    他展開手掌，傷口不大但是很深，這是用長矛刺入狗熊身體時崩裂的木刺造成的，它已經結痂，只是每次它更疼起來，就會讓趾回想起當時的感覺。

    那像是在對抗一座山，自己好像是把長矛插在地上一般，和無法撼動的存在角力。

    斷後的同伴在嘶吼，那怪物的叫聲好像雷鳴。

    趾做了最正確的選擇，拋棄了同伴帶著大家撤退，他明白和這種危險的東西拼下去，或許他們可以把這頭熊變成戰利品，但結果一定是他們需要再損失幾個人。

    所以跑吧…

    只是如今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一股愧疚難過的情緒始終難以去除，部族中的每個人都是他朝夕相處的夥伴，何況還是一同在狩獵隊伍中活動幾年的男人，每每想起對方生前的話語和笑容，那種情緒就愈發的強烈。

    趾明白沉浸在其中不好，也不是第一次因為類似的原因失去同伴，但這種事從不是經歷的多了，就可以淡然處之的。

    他相信，大家也都和自己一樣。

    「天亮，咱們就回去吧。」趾靠著樹幹沒有看其他人的表情，只是陳述著自己的決定：「這次狩獵不太順利，我們先休息幾天，再來。」

    「可是…」

    有個年輕的聲音想要反駁，只聽聲音趾就知道他是誰，這孩子剛從母族部落來到他們這沒兩年，反對的理由想來也就是毫無收穫怎麼面對部族中的女人和孩子們。

    趾打斷他：

    「好了，沒有什麼可是，大家做好準備。」

    相對酋長在部落中的地位，趾在狩獵隊伍中也有一言而決的話語權，因為他年紀最大，經驗最豐富，同時在男人們之中也是力氣最大的，摔跤沒有對手。

    準備其實沒有多少好準備的，他們攜帶的東西不多，水囊、繩索、石刀、長矛以及一些獸皮。

    大家都安靜下來，木材燃燒的噼啪炸響在黑夜中清晰可聞。

    天色朦朧亮起之後，眾人收拾起隨身攜帶的東西，踏上歸途。

    只是返回部落，他們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跋涉，而在部族所在的山丘逐漸占據了遠方視野的時候，狩獵隊伍遇到了另一個小隊伍。

    這小隊只有三個人，一個成年男人和兩個十來歲的男孩。

    趾認識這個男人，他是每隔一兩個冬天都會帶著母族部落的男孩來往與他們部落的使者，而在趾還年輕還是個大男孩的時候，母族負責這件事的人則是另一個男人。

    聽說那個男人已經去世了，想到多年前跟隨他抵達部族的時候，那種心懷忐忑的感覺，也會有些懷念。

    「哦，這不是趾嘛，這是…」

    男人帶著不小的獸皮包裹，披散的頭髮亂糟糟的，隨著他的腳步加快，身後的兩個男孩也慌忙跟上，各自用有些怯生的眼神，看著狩獵隊伍里有些狼狽的大人們。

    「又到了這時候了嗎？母族這幾個冬天好像送男孩來的次數有些多了。」趾和對方打了個招呼，叫出他的名字：「亮，上個冬天之前你就來過一次吧，雖然我當時還在外面打獵，沒有見到。」

    「那有什麼辦法，這些孩子幸運的沒有夭折，也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怎麼還能留在部落里呢，萬一被神知道了可是要發怒的！」

    這時候的人類部落，對近親出生的先天性畸形已經有足夠的認知，雖然沒有總結出具體的原因，只把它推到神明發怒懲罰大家上面，但避免這種事出現的方法已經有了。

    人們會把在自己部落中出生的男孩們養育到一定的年紀，隨後將他們送到其他部落去，順便也帶回其他部落年齡相仿的男孩，以此避免近親問題，而且這種行為不止在一個部落之間進行，只要是可以有所接觸的部落，都會有這樣的行為。

    畢竟只有兩個部落之間交換，也還是會被神所懲罰，讓女人生出畸形的嬰兒。

    亮便是母族中專門負責這件事的男人，而所謂的母族，其實就是酋長出生長大的部族。

    他大概也是看出了狩獵隊伍有些問題，所以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只笑著與趾閒聊一些族人們的瑣事，同時向大家介紹兩個孩子，拍著他們的肩膀誇獎這是兩個好小伙什麼的。

    於是，部族所在的山洞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