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閣一片肅靜,就連不遠處悠閒自得的魚群也感受到緊張的氣氛早早避開了。
景茵大抵是覺著面子上過不去,一張臉隱隱發紅卻被她拼命壓制下去,冷聲道:「夏溪苽,別以為有殿下護著你便敢為所欲為。殿下不過念及你救他一命的恩情,倘若他知曉你不過是假冒的,那這一絲恩情也會蕩然無存。」
「那便等他來了再說。」夏溪苽全然沒把景茵的話聽進去,輕飄飄拋下一句話後轉身便往屋內走去。
一大清早擾她清閒,自是要去睡回籠覺的。
夏溪苽如是想著,真正躺在床上時卻又睡不著了。
外面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她根本沒在怕的,但誠如那名小妾所言,雲衍又該作何感想?
是否也如她們一般,這樣誤會自己呢?
水月閣外以景茵為首的一眾姬妾自覺無趣已經離開,繞著屋外結界卻圍滿了兵將,害得夏溪苽連個想要散心的地方也去不得。
夏溪苽就這麼抱著對雲衍的思念糾結了兩天,好在楚凌風是個準時守信的好孩子,說了兩天後來找她,就真的是兩天後才來找她。
許是得到楚凌風前來的消息,水月閣外的一眾兵將也在兩天後散去。
為此,夏溪苽一直感到很奇怪。
那太子妃口口聲聲說著楚凌風會將她這樣,會將她那樣,卻從頭到尾只坐著表面功夫,不派人在楚凌風面前揭她老底,乍一看倒像是這太子妃真正在懼怕楚凌風。
但當夏溪苽再度看到楚凌風時,就又覺得懼怕楚凌風也並是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彼時,她正呈「大」字型躺在貝殼床上冥想,因著屋外士兵行走的聲音實在太吵,她便將貝殼徹底合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然後,自貝殼上方傳來手指關節輕叩的聲響。
這一聲簡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縷曙光,激動的夏溪苽險些熱淚盈眶。
原因無他,不過是她自從將貝殼合上之後,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沒錯,兩天。
整整兩天。
無論她怎樣以御水之靈攻擊,那貝殼都像是金鐘罩一般死死扣合,沒辦法把撬開。
楚凌風見貝殼內毫無反應,耐著性子又敲了敲。
夏溪苽忙嚷道:「快幫我開開呀!」
聲音隔著一層貝殼傳出來悶悶的,楚凌風自然聽不真切,只當夏溪苽想著法子不見他,面色登時沉了下去。
也不管夏溪苽到底說了什麼,手掌生風,一掌將貝殼拍碎。
重見天日的夏溪苽方睜開眼,便被這些劈頭蓋臉的碎片砸的腦袋一陣嗡嗡作響。
心底驀然生出一股邪火,但想著對方怎麼也是為了幫她,深吸口氣,隨手撣掉臉頰上的碎片,勉強直起身子。
而下一秒,楚凌風便已頂著一張堪比黑鍋的俊臉坐到她的床沿,帶著老繭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顎,沉聲道:「為什麼躲著孤?」
夏溪苽簡直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躲著你了?」
楚凌風面色又暗沉不少,「若非躲孤,你何必將自己反鎖在貝殼之中不出來?」
「我……」
夏溪苽還想解釋,捏住她下顎的手已叫她疼得說不出話來。
這東海中人大都有病,並且病的不輕。否則,為何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出手傷人?
這其中,尤以楚凌風為最。
夏溪苽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又是哪裡惹得他不快了,一把拍開他的手揉了揉下巴,這才在來人陰霾的眼神下指了指一地碎片,繼續說道:「我是被鎖在貝殼裡面沒錯,卻不是出於自願。」
楚凌風劍眉微蹙,不置可否。
夏溪苽見他不解,心中那股邪火終是竄了出來,乾脆坐起身怒道:「要說你們東海的待客之禮也忒不上道了些,我將將合上蓋子便怎麼也打不開了。一個快要生鏽的家具你也不趁早叫人修修,我差點要被悶死在裡頭!」
她說得那雙葉眉一跳一跳,極富靈氣,楚凌風看在眼裡,忍不住笑出聲,眼底陰霾散去不少。
夏溪苽瞪他,「見人受苦很好笑嗎?」
楚凌風頗為誠實的點了點頭,莞爾道:「你倒是孤平生所見,第一個將自己鎖進貝殼中的小仙。」
嘲笑意味也太明顯了,夏溪苽還待發作,楚凌風已收斂笑容,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染上警告,「還有,你並非東海請來的客人,你即將成為孤的妃子。」
他還真是,陰晴不定啊。
夏溪苽愣神之際,楚凌風那稜角分明的俊顏已漸漸靠近,男性的陽剛之氣太過濃烈,剛觸及鼻尖,便嚇得她縮了回去。
雙手抱胸,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夏溪苽的抗拒顯然惹得楚凌風不悅,甫舒展開的劍眉微微皺起,沉聲道:「自然是做男女之間該做的事情。」
夏溪苽咽了咽口水,將自己摟得更緊,「我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吧?」
南寧絕雖狂妄自大,尚且還未在兩天之內便做出如此大膽舉動。誰想來人看起來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卻仍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娶了那麼多老婆還不夠他滿足嗎?
楚凌風眯了眯眸,「你還沒有考慮清楚?」
這話倒是勾起夏溪苽心中的一個疑慮,當即反問道:「你到底要我考慮什麼?」
「不要試圖考驗孤的耐心性,孤已給了你兩天的時間考慮,你還沒有準備好嫁給孤嗎?」
「我不聰明,你娶回去會給添麻煩的。」
「孤不介意。」
「你納了那麼多小妾,我這個人嫉妒心很重,一整天都會在你跟前鬧騰。」
「孤不在乎。」
「我下藥讓她們不孕不育你也不在乎?」
「……你不敢。」
「……」
「這次可考慮清楚了?」
「考慮什麼啊考慮,我根本就不是你那救命恩人,我叫夏溪苽!那個朝天殿逃婚,天庭四處捉拿,臭名昭著的夏溪苽!」
夏溪苽徹底毛了,葉眉一揚怒瞪過去。
楚凌風不甚在意的挑眉,淡淡道:「孤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做什麼還同我談婚論嫁?」夏溪苽一口氣憋在胸腔,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果不其然,楚凌風再度伸手捏住她的下顎,低沉的嗓音間滿是警告的意味,「孤曾跟你說過,不准用這樣的態度同孤說話。」
這人還捏下巴捏上癮了是吧?
饒是夏溪苽再好脾氣也忍不住了,猛地拍開楚凌風的手,凝神自手心射出一道水柱猝不及防砸到他的頭上。
楚凌風沒料到夏溪苽會這麼做,下意識的出手去擋,夏溪苽便趁此機會爬下床,目的地直指屋外。
原因倒也簡單,她那點修為可以騙得過景茵那樣的女流之輩。但楚凌風的靈力卻深不可測,與他硬碰硬絕對討不了半點好處。
她本想安安靜靜呆在東海直到雲衍前來找她,不過再等下去怕是要逼良為娼,少不了又是一次逃婚。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逃跑的好。
眼看著屋外那清淺的海波就要觸手可及,夏溪苽前腳剛剛邁出屋外,後腳便怎麼也動不了了。
耳邊楚凌風的聲音,陰沉的可怕,「你這小仙膽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雙手被人禁錮住,夏溪苽掙扎著想要推開,卻一個轉身撞進來人懷抱。她當然不依,暗自凝神欲要引來水波,奈何她只覺體內靈力順勢被封印住,怎樣也使不出來。
頭頂上方適時傳來一聲冷哼,「別掙扎了,縛仙索除了別人,你自己無論如何也解不開。」
在人間苦修了半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不受他人控制,誰想這才回到仙界多久,就又被人束縛。
夏溪苽心頭一陣氣惱,兀自寬慰著「大丈夫能屈能伸」,輕車熟路扯出一張笑臉,殷勤道:「太子爺真真是好身手,小仙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不知怎的,她這副樣子竟叫楚凌風滿心怒火都發作不得,瞪了她半晌,方吐出來一句,「油嘴滑舌。」
夏溪苽笑得愈加諂媚,「哪裡哪裡,太子爺過獎了。」
楚凌風微眯了眸看過去,好似沉溺進某種回憶一般,輕聲嘆道:「你果真與她不同。」
他聲音本就低沉好聞,此番漆黑的瞳孔隔著深藍的海水倒映著夏溪苽小小的身影,輕如呢喃的嘆息便仿佛要融進海水裡。
夏溪苽怔怔看著,竟有一瞬間的晃神,鬼使神差的開口問道:「你當真愛那個凡人?」愛到哪怕她只是個代替品也心甘情願娶進門。
「或許吧。」
「或許?」
楚凌風沒有再回答,獨自靜默了良久,方放開夏溪苽,話語間說不出是何種情緒,「孤唯有將你囚禁在身邊,方能安心。」
明明是極其大男子主義的話,夏溪苽聽了,卻覺出深深的寂寞與無奈。
心下不忍,她正欲開口寬慰幾句,楚凌風已極快的恢復了他素來冷漠如冰山的俊臉,拂袖而走。
夏溪苽原以為他是想起什麼傷心往事便將婚嫁的事情忘了,心下正暗自得意,楚凌風便已頓住腳步,淡淡道:「明日孤叫太子妃來接你,在婚期定下之前好好學學侍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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