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啟程趕路,車馬上黃河南岸高坡前行,道路愈發狹窄。詞字閣 www.cizige.com南側山巒起伏,高崖如壁壘,草木纏雜,險要無比。道路便在河邊和連綿山壁之間的一條狹窄的坡道之間起伏。
左側黃河滔滔,右側山壁聳立。這樣的地形當真是險要無比。置身於此,方知潼關道是多麼些險峻。山河表里潼關路,多少兵馬折戟於此,望而興嘆。
沿著黃河岸邊行了數里,前方高原聳立,往東的道路突然斷絕。南側山坡從中斷裂,道路曲折入谷,竟然是轉折往南通向山坡之間的峽谷之中。
拐角處的石壁上刻著四個大字:潼關禁溝。
李徽不明所以,向周澈低聲詢問是否走錯路了。
周澈沉聲解釋道:「此處地形複雜,南邊的三座高坡之間形成兩條深谷,最南邊的那座高坡叫牛頭原,眼前這一座叫做麟趾原,我們剛剛經過的這座叫做風翼原。潼關關隘便在麟趾原高處,必須從麟趾原和風翼原之間的山溝小道走,方能上麟趾原穿過潼關往南。我當年曾來過這裡,此處禁溝的地勢,堪稱天險之地。進去便知。」
李徽吁了口氣,本以為之前走過的一段已經是很險峻的地形了,但聽周澈的口氣,這禁溝的地勢更是兇險。當下點頭不再多問。
周澈大聲下達命令:「所有人都注意,禁溝之中道路狹窄之極,保持隊形,單騎單車行進,不得搶道,不得擁擠,拉緊韁繩,防止馬兒受驚。」
隊伍轉而往南,進入禁溝之中。當緩緩下到溝中之時,李徽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見一條曲折的狹窄山路往前延伸,兩側麟趾原和風翼原的高坡上怪石嶙峋,亂草雜樹荊棘叢生。山道最寬之處不過丈許,最窄之處不過數尺。而靠近東側的麟趾原山壁下,一條深澗縱穿而過,下邊流水滔滔,奔流向黃河之中。
如此狹窄險峻的山溝之中,包含了狹窄的道路,高聳逼仄的空間,無法攀登的山壁,亂石隨時滾落的山坡,流水深澗等諸多地形。這簡直是天險之地,人類禁足的地方。難怪叫做禁溝,名副其實。
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李徽發現了位於西側風翼原山壁高坡上的石頭壘砌的城堡。很顯然,那都是一些軍事堡壘,以巨石壘砌,位於崖壁邊緣,大小目測方圓不過五十步,但是上下數層,密布射箭的射擊口。上方垛口處軍旗招展,更有兵士手持弩箭,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這樣的石頭堡壘城一眼看去,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便能看到三四座之多。前方不知還有多少。中間甚至有簡陋的石牆相連。幾乎等同於在風翼原山崖之上建了一座相互呼應的城牆和烽燧寨堡一般。
隊伍向前,石頭城堡的數量也越來越多,行到午後,三十里的禁溝山道走完的時候,李徽數出來的數目是十二座石頭城堡,外加近四十座石頭烽燧箭塔。短短三十里的禁溝山道,竟然有如此多的防禦設施,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別說對面麟趾原上的潼關關城了,光是這條禁溝旁的石頭城堡和箭塔之中,便可屯兵上萬人。而且都是遠程打擊的弓箭手駐守於此。
可以想像,若敵從東來,先要攻破函谷關,然後在潼關關城被阻擊。即便他們突破了潼關關城,下到了禁溝之中,也要面臨十二座城堡和數十座箭塔的上萬弓箭手的一路阻擊。在這樣的地形之下,怕是幾十萬大軍也是白搭,一路過去,想要衝到黃河岸邊便是一個個活靶子,根本不可能。
在如今這個年代,甚至更久遠的年代,關中之地之所以固若金湯,能夠抵擋來自中原之地的強大國家的威脅,靠的便是地利,靠的便是天險。
在往東前往麟趾原山坡上的潼關關隘之前,隊伍受到了盤查。一座吊橋連接潼河山澗兩側,對面是全副武裝的秦軍守軍。李徽等人的行蹤早已在守軍的密切掌控之中。周澈前往對岸稟明身份,告知是晉國歸國使臣隊伍,遞交了相關文書和秦國朝廷頒發的通牒文書,隊伍才得以過了潼河,前往麟趾原上的潼關關城。
上坡的道路自然也是極為艱難,陡峭的山路根本無法騎馬前行,只得步行往上。在經過一個時辰的艱難行進之後。終於所有人爬上了麟趾原上方。此刻,之前隱隱約約可見的潼關雄城也終於露出了全貌。
總體而言,關城不算大,但是扼守要道,堅固雄偉。城牆堅厚高聳,兩側建高牆綿延攔阻,擋住了企圖從側翼繞行之敵。中間唯一通向禁溝的道路都在守軍的火力打擊之下。
李徽已經見識了禁溝的兇險之後,見到潼關關隘的時候反倒不那麼感到驚奇了。
守關將領倒也殷勤,得知是晉國使臣隊伍,雖好奇他們為何從此處經過,但卻並沒有過多追問。他邀請李徽等人於此歇腳過夜,但李徽看天色尚早,沒必要耽擱於此,只是歇息了半個時辰便告辭出發。
這之後,又從北側狹窄的山溝下了這麟趾原,回歸黃河岸邊的山坡高處道路。雖然依舊是山道崎嶇艱險,但道路也算正常了許多。沿著黃河一路往東行二十里,正式進入崤山之中。在進山之前,隊伍紮營歇息。
次日啟程再行,沿著崤函古道再行數十里,午間抵達新農郡地界,從山坡往下,經函谷關關城下來,抵達新農河邊的新農郡治所新農縣城。由此,才算是從關中之地出來,來到了關外。
這一趟旅程,雖然人馬疲憊,但是大開眼界。身體是疲憊的,但是精神是亢奮的。這段旅程可謂是處處曾是古戰場浴血廝殺之地,古往今來也不知多少人戰死於此。
一路上聽周澈在每一處險峻的地勢和關隘防禦之地的布局給出的講解,李徽對於古代作戰的理解也在逐漸的加深。說實話,李徽在軍事上還是個門外漢,平素雖然有意識的讀一些兵書,惡補一些知識,但那些畢竟是紙上談兵。沿著這條古道走一遭之後,對於地形的利用,兵馬的調配,古代作戰的一些要點都有了頗多收穫。
周澈雖非領軍作戰的名將,當初他也不過是一名都尉而已。但是,他的領軍知識還是頗為淵博的,他對此感興趣,所以便刻意的學習和鑽研。這一路一來,兩人談論這些方面的話題,倒也津津有味,兩人都感覺頗有心得。
當晚,隊伍於弘農縣城城南紮營。李徽並不想和秦國官員打交道,但隊伍太龐大,對方顯然已經發現了蹤跡,便只能派人去遞交公文,表明身份。但是紮營卻選在了弘農縣城南邊六七里外的一處廢棄的兵營之中。
晚間,李徽和周澈商議之後決定,決定不再往東行進。再往東邊便是洛陽,雖南下便利,但是繞行已經太遠。不如沿著弘農河南下,經靈寶至南陽,往東南抵壽陽郡回大晉,這條路線也就是抵達靈寶之前有些曲折,但也是一條可通行的道路。主要是無需再繞行數百里,耽誤太多的時間。算起來,離開長安已經四日,也該南下了。
這一夜眾人睡得香甜之極,在弘農郡官員送來了些酒肉,派了兩名官員前來打了招呼,卻也並沒有過多打攪。
人馬疲憊,營地里初更之後便鼾聲如雷。李徽也是挨著草蓆便呼呼入睡。
然而,半夜時分,李徽突然被周澈叫醒。他腦子昏沉沉的出了屋子,見周澈正站在黑暗之中往遠處眺望。
「兄弟,情況有些不對。」周澈急促的聲音讓李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怎麼?」李徽問道。
周澈道:「警戒的兄弟發現了函谷關坡上下來了許多兵馬。已然出了函谷關快進縣城了。我去瞧了,火把很多,像是大隊兵馬。」
李徽一愣,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周澈道:「此處是秦國內腹之地,怎會有這麼多兵馬連夜調動?而且是跟著我們身後過來的。我不得不有所警惕。萬一是追著我們來的,那可不妙。」
李徽皺眉道:「未必如此吧。也許是秦國兵馬的正常調度。若是他們對我們不利的話,我們連潼關都出不了,早就完蛋了。」
周澈沉吟道:「兄弟,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可是在秦國之地。雖然簽訂了和議,但萬一他們後悔了呢?萬一其中又有什麼變故呢?若掉以輕心,悔之莫及。我反正一路上都不敢放鬆警惕的,我的職責是保護你的周全。」
李徽微微點頭。雖然心裡覺得沒什麼,但是周澈這麼說也沒錯,畢竟誰能保證苻堅不會反悔,誰能保證有人不想和議的達成想要從中破壞。
況且,半夜行軍,又是在如此險峻的崤函古道上行軍,確實有些不太尋常。
「我的建議是,我們的行蹤為弘農郡官員所知,若是他們對我們不利,便會很快趕來。我們必須迅速撤離。」周澈道。
李徽皺眉道:「可是,如果他們是對我們不利的,我們似乎已經遲了。我們能往何處撤?」
周澈想了想道:「兄弟,我帶人佯裝過弘農河往東去,你和阿珠夫人以及少量人員躲在左近山坡上。人數少,便容易躲藏。如果他們是來對我們不利的,便會被我們的動靜吸引著往東走。然後兄弟便往南走。我帶著他們一路往東。這樣,等他們發現上了當,已經追之不及了。」
李徽沉吟不決。周澈這是想犧牲自己來吸引對方。但如果對方是敵人的話,周澈他們怕是凶多吉少。
周澈沉聲道:「兄弟,莫要猶豫了。只能這麼辦。」
李徽正要說話,一名在前方山坡上警戒的士兵飛奔來稟報。
「周大人,縣城城南有動靜,他們出城朝我們這邊來了。」
至此,李徽再無懷疑,這幫人一定是衝著自己這些人來的。否則進城之後立刻便出城朝這裡來,那是為了什麼?雖不知來意如何,但這一點是肯定的。此刻確實只能以最壞的打算來處置。
周澈沉聲道:「不能猶豫了,兄弟,就這麼辦了。我去傳令。兄弟即刻帶著大春大壯阿珠妹子他們去西邊山坡林子裡躲著,也不遠。快些。」
不待李徽回答,周澈扯著嗓子開始下令。所有人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人馬慌亂,營地里頓時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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