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飛英雄傳 第142章:王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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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根結蒂,雖然我們都努力表現得冷靜,其實依然懼怕生活的殘酷。

    生活如此殘酷,時刻如深淵凝視著我們,以至於我們拋棄了普通的恐慌與瑟縮,取而代之以更壓抑的沉默與更狂亂的咆哮。

    這不過是用恐懼壓制恐懼,用迷亂抑阻迷亂。

    我們卻將之命名為:勇敢!

    ……

    從江邊的避難所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我倒頭大睡,想著這種方法可以讓這一天快快結束,忘記發生的一切——有時候我們總是責怪時間,想著「這糟糕的一天儘快過去吧!」因為這種逃避往往有效,今天的煩惱留給今天,明天的晨光似乎能洗刷掉一切不如意,最主要的一點是:這種不需要我們費一點力氣,不用付出任何努力。時間總會過去,等著就是了,消耗掉就是了。

    我想問:時間又得罪了誰。

    我與李婷婷爭吵之後,她提出暫停我的羽人戰士訓練計劃。

    她很識趣,知道就算她不說,我近期也不會跟她訓練了。至少在最近一段時間,我肯定會拒絕一切與「翎羽社」的合作,我需要一段時間調整和平復,這是必要的,否則我就無法仔信任她們。當李婷婷把兩張靈力黑卡遞給我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個掙著帶血腥味金幣的刺客殺手——那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羽人戰士身份。

    況且這段時間李婷婷也會很忙,畢竟幹掉黑磷凱等十幾名《祝融會》的高手巫師這可不是小事,《祝融會》有可能瘋狂報復,也可能從各方面給「翎羽社」施加壓力。

    表面上說起來,可以說黑磷凱等巫師死性不改,想繼續偷襲我,以至於跟蹤我到了飛鳥家,並在附近對我進行伏擊,只不過被及時趕到保護我的「翎羽社」高手們包了餃子。但明眼人和行家都明白,誰鑽進了套子,誰又是真正的伏擊者……就算《祝融會》表面上不得不吃個啞巴虧,但其他操作方式也不得不防。

    雙方已經鬥了幾百年,這些套路已經深入人心。下一步加強防禦、危機公關和各方協調等工作都相當棘手,想來李婷婷也會忙得不亦樂乎,根本顧不上我了。

    關於那輛我開了三年的吉普車,還真有些捨不得。鱷魚小蕙給我傳話,「翎羽社」詢問我是要一輛一模一樣的新車,還是折合成錢賠給我。

    我說那就要錢,因為現在幾乎呆在原地不動,開車的機會越來越少,而且我也不想再看見那款車了,總會讓我想起那一夜的殺戮,何必呢。結果「翎羽社」賠償的款項比新車的價值還高了很多,她們解釋說,這裡有對給我造成不便、驚嚇和各種麻煩的精神補償。

    因為賠償的事情,我也問小蕙妹子聊起來「翎羽社」的資金來源問題。難道收入是向羽人們收稅,或者修仙和訓練的費用不成。

    小蕙回答,根本不用向羽人們收任何費用,「翎羽社」有自己的產業,還有海外投資,甚至可以拿到很多國家的政府資助,總之非常有錢,但是花費也大,但應該是所有錢都用在了羽人族的發展上。

    「我們和人類不同,與靈力修為比起來,錢沒那麼重要!」小蕙如此總結。

    另外從我爸那裡,我也聽說《祝融會》也很有錢,估計雙方的對抗也是天量的資金,畢竟打仗就是燒錢,那麼這些龐大組織為何要如此呢,如果沒有對抗,大概大家都日子都會過得更寬鬆吧。我如此想著,越來越覺得消除這些異族和組織間的爭鬥,才是各個種族幸福的真諦。

    ……

    從飛鳥家回來的這一個多月里,我深居簡出,靜心調理心性。同時我也是筆耕不輟,進行一個系列詩歌的創作,再有閒暇,還擬定了一個小說的提綱。

    創作這種工作,一旦著手就變得非常龐大、紛繁和複雜。在頭腦中構思一個故事,或者用手機錄下自己的一段想法,那些記錄和真正的文學創作根本不是一回事,難度沒法相比。所以很多文藝青年會說,「我有多少的好點子,好想法,就是沒寫出來。」其實這正是最難的一關。

    反過來,大家也別總抱怨老三田文那樣的網絡寫手就會水字數,水了幾百多萬字也沒見寫出什麼名堂,畢竟能寫出那些字來,也算是一個硬性指標,除了字數網文也沒有什麼考量優劣的好方法。

    但凡事都怕走向極端,網文現在的狀態就是如此。總之,那些都和我沒關係,詩人是不可能通過網絡被人認識的,詩人將一直是網絡文學時代的沉默者,局外旁觀者,最真實的記錄者。

    ……

    寫作的另一個好處是它消耗起時間來如行雲流水——枯坐一天,廢寢忘食簡直就是例行公事,不把自己折騰到頭昏腦脹,接近高燒的邊緣根本都停不下來。不過近來我很感激這種創作活動填充了我的日子,通過寫作我又找回了長出翅膀後的那種超級平靜感。

    至於我不斷祈禱的靈光,也是若有若無,依然不受控制,無法判斷自己是否增強了精神力量,像鱷魚小蕙說的那種可以運化自如,看來還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呈現。偶爾如然有了想法,我也會半夜掙扎著爬起來,或者帶著全身泡泡衝出浴室到書桌前奮筆疾書一段,而更多時候,是不知不覺就寫到淚流滿面,仿佛痛苦從我身體裡流出,形成了潦草的筆跡,反過來變成了勸解自己的力量。這些都是我寫作時常有的事。

    ……

    此外,我對現階段的形勢進行了評估,我覺得雖然追殺我的黑磷凱被除掉了,但是我和飛鳥依然處於危機之中,而且隨著時間延長,似乎有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事態不是緩和了,而是聚集了更多可能隨時爆發的力量。

    至於具體是什麼危機,會以什麼方式付諸實施,我該如何應對,這些卻無法預估。

    所以我能做的準備也只有這麼多了。

    ……

    現在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我一個人躲在小屋裡寫作。老大和老三已經在本市的都市報當上了實習記者,跑社會新聞的,哪裡有事就撲向哪裡,生活和工作非常沒有規律。大概模式就是在都市微視頻區搜素材,或者接到什麼爆料就出發去調查採訪,回頭再回到網上去搜評論,白天到處跑,晚上回報社加班趕稿子,又要和編輯溝通,如何把事情寫得一波三折,險象環生。老三田文更會投機取巧,把網上扒來的克蘇魯和盜墓題材,改一改就能成為一篇深度追蹤報道……真不知道現在的新聞都變成什麼了。

    他們在報社都有自己的宿舍,所以也不經常來我這裡。

    ……

    至於我的三餐,依然主要靠去食堂解決。

    走在校園裡,現在可謂是人單影只,很少能看見我們這屆的同學們了,大家就此如人間蒸發一樣從這座校園裡消失不見。反過來更加映襯出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如孤魂野鬼似的在校園裡遊蕩。出於這個原因,我反倒怕遇見熟人,彼此尷尬,還得互相解釋一番為何沒有去實習等等問題。


    去食堂,去圖書館,去健身房,去自習室,去李力辦公室,這就是我在學校的生活軌跡。沒有了李楠,什麼電影院、咖啡吧,奶茶店、蛋糕店,麻辣燙,快遞站什麼的就不用去了,那些曾經天天見的人現在因為失去了功能,也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曾經那些身影是如此習以為常,似乎從來沒上心過,每天都能看見,根本不用特意去期待,從沒想過失去。偶爾有低年級的新聞系同學叫我一聲「學長好!主席好!」也能暖到心窩裡。

    在校園裡,回憶躲在各處的角落,隨時都能蹦出來嚇你一跳,讓人感覺到那種悠長的疲憊和惆悵。所以我告誡自己必須適應,如果我不夠堅強,就乾脆別當曲終人散後最後的離場者,那滋味可不好;但是既然決定了,就必須堅持下來,打理好我和飛鳥共同的回憶。

    ……

    作為詩人,這也算一種「修行」,悲傷和憂鬱是詩人的摯友,能從中挖掘素材和靈感。這不是說孤獨正合我意,相反恰恰是因為詩人的特質,使得我不可能經常投身於現實——與現實拉開距離,在極端的視角上對現實進行審視和反思,努力去觸及別人希望儘快逃避的情緒、克服忘記的衝動,言說殘酷的真相。

    詩人就該如此。

    但這還不是全部,詩人還要慢慢撿起碎片,仔細拼湊黏貼,裝進一本舊相冊,放在老雜貨鋪的貨架上。這是一份孤獨的守候,老鋪子門上的銅鈴久不曾響起……

    默默守候就是詩人的責任。

    如果說這種陳年膠片質感的心情,帶著某些文藝氣質,那不過是我用了文藝的手法,事實上那些境遇全無詩意可言——無論是誰,只管囫圇地來消費完我準備的這份文藝感,就請速速離開吧。我不需要任何理解,只想安靜。

    ……

    詩人啊

    她無奈地把自已的哀愁

    供應大眾以消遣

    因此她只能反覆期待,反覆咒罵:

    「你不來探究,我憎恨你!」

    「你來探究,我憎恨你!」

    ……

    詩人就是這樣:

    無法和他的讀者和解,他不想成為文藝感的供應商;他想讓每個讀者都哭泣、都害怕、都糾結和愁苦。他的作品不是給燥澀的生活抹上一些潤滑油,而是讓你從虛擬賬號和美顏軟體中退出來,看著鏡子繼續嘲笑自己。

    現在誰還這麼幹?大概只有我和飛鳥。

    大家都不想衝破一丁點現實;都不想與既得利益拉開一丁點距離!九萬里高空之上的鯤鵬不是異類,伏地無知無覺的螻蟻也不是異類,只有那些低飛的麻雀——飛又飛不高,落在地上又不甘心——這些嘰嘰喳喳的小東西,才是眾人眼中不折不扣的異類!

    小麻雀應該明白自己生活的時代,現代人都習慣性地反向消費你(詆毀),直到你完全成功大名鼎鼎,他們轉而繼續正向消費你(追捧)。蜩、螳螂、麻雀、鳳凰、鯤鵬,無一例外。

    我是潛在的消費品,我不想被消費,不做消費品,因此我一直是潛在的消費品。

    我也是潛在的消費者,我不想做消費者,不做消費者,因此我一直是潛在的消費者。

    我厭惡商業主義的這種視角,看似強大,無懈可擊,其實漏洞百出。

    我們只要在商業主義的任何環節,灌注人性、情感、善意、道德和理性,整個系統就會被大大改善,事實上很多人都在這麼做,從沒一點一滴去掉純粹的利益交換模式——但是反過來,這些努力都被嘲笑成了低飛的小麻雀,不過是另一個有趣的消費品。

    沒有什麼無法打破的商業主義黑暗森林法則,不是獵手就是獵物,誰都必須遵從。我們的微弱之光不應被嘲笑。

    ……

    你也許會反駁我。說我這樣的詩人就喜歡高談闊論,或者自怨自艾,各個桀驁不馴,多面又複雜……

    你還懷疑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好似永夜裡舉著火把奔跑的光明使者,實際生活里還不是四體不勤,靠著父母過活,不用為生計擔憂,骨子裡還是精英觀念,這些思慮,這些憂鬱,還不是我和飛鳥這種人,閒暇時的思維鍛煉啞鈴,用另一種方式,與大眾保持疏離。

    你要是這麼想,我只能說,你中毒太深,一切免談。

    我不需要辯解。

    沒必要。

    隨便大家怎麼嘲諷我,嘲諷我剛才說的這些話!我最近經常自言自語,有時候和自己辯論,左右互搏。

    飛鳥說,「注意重複的意義……」我知道這是一種修煉。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久一點就會出現自言自語的情況,這很正常。

    ……

    上面的記敘凌亂破碎,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信馬由韁,離題萬里」的含義,但是這就是我近來的生活狀態。我想在很充實,正像李力前幾天告訴我的,成長就是反省能力的提升,「勇於發現生命的價值,在思想和行動中永遠與人類的優秀精神攜手前行,並為之歌頌。」

    聽起來挺老套的,但事實就是如此。內心紛繁,下筆卻必有取捨,寫作和人生都是如此。我將獨自調整自己,獨自靜心修煉,保持距離,尊重個體性,然後滿懷信心地去迎接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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