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庵前有一條小河流過,岸邊長著一溜歪七扭八的老柳樹。
一棵老柳下坐著兩個人,一老一少,單看年紀,像爺孫倆,不過要是再細看相貌,估計旁人打死都不帶信的,因為那灰袍老者長得實在是不敢恭維,一雙倒八字眉,三角眼,稀稀拉拉幾根鬍鬚,看他那副單薄的小身板,不由讓人擔心,風一旦大了,他隨時會被刮跑,而青衫少年除了眼角那道讓臉破相的刀疤外,算得上俊朗帥氣,不過,有一點兩人特像,那就是都不太修邊幅,穿的邋裡邋遢的。
嘎嘣,嘎嘣,嘎嘣
「臭小子,吃什麼好東西吶,也不知道孝敬一下師父,來,給師父兩個嘗嘗。」
灰袍老者乾瘦如雞爪子般的枯手,指甲縫裡藏有一輪青泥,不由分說便伸到了少年的面前。
「都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害臊,還這麼饞,跟小孩嘴裡搶吃的,給,可別撐壞了嘍!」少年雖說有些不情願,嘴裡不停嘟嘟囔囔,但仍不得不從紙袋中抓了一把給他。
看著手裡兩粒焦黃如核桃般堅硬的蠶豆,灰袍老者有些欲哭無淚。
「臭小子,你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為師的牙口不好,還偏偏買這麼硬的東西來饞師父,你這可是欺師滅祖的大罪,知道嘛,算啦,我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你一般見識,還是趁早把你逐出師門,免得那一天把我氣死啦。」
哪知,青衫少年渾然不懼,嘿嘿一笑。
「嘿嘿你少拿著大奶子來嚇唬小孩,俺是吃飯長大的,可不是嚇大的,再說了,俺兄弟是墨門的佛子,你說,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俺兄弟說了算?」
過了半晌,寂寞無聲,少年有些心慌,忙道歉。
「師父,真生氣啦?剛才跟你開玩笑的,都這麼大歲數啦,咋不識逗呢,等回頭」
少年猛一回頭,見師父正盯著一個身材豐腴約莫三十來歲的尼姑痴痴望去,那尼姑雖穿了一身寬大僧袍,倒也掩飾不住胸前傲人的雙峰,一雙桃花眼嫵媚天然,尤其是她不經意間的一抬頭,忽然發現灰袍老者那道痴迷的目光,不禁莞爾一笑,一手握住垂於胸前的念珠,輕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一手提著竹籃到小河邊去浣洗衣物,腰肢扭動如低垂到河面的柳條般搖曳生姿,可她哪裡知道,僅這一笑就把老者的魂兒給勾走啦。
好一個風情萬種的人間尤物!
沒錯,坐在柳樹下一邊鬥嘴,一邊看來往尼姑的二人,正是祖須陀與哲古達。
哲古達見師父看得那麼投入,不禁重重拍了他的後背一下,鄙夷道。
「看個徐娘半老的尼姑都那麼上勁,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我都替你臉紅,再說了,光頭尼姑有什麼好看的,你還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啦,等我有了錢,帶你去綺香閣逛勾欄去,聽說那裡的小娘,許多都是從南陳國來的江南女子,嘖嘖一個個嫩得一掐一兜水,再瞧瞧這個,都老得糠了,有什麼意思,倒貼我都不稀得要。」
祖須陀看那尼姑下到河裡,一攬僧袍,蹲下開始洗衣。
由於姿態的緣故,那尼姑的腰肢顯得異常纖細,前胸與翹臀顯得無比碩大,尤其是那兩片臀瓣,顯得愈發豐腴,體態玲瓏有致,祖須陀感到一股久違了的無明之火瞬間湧上心頭,他不由扯了扯衣袍,感到有幾分口乾舌燥。
他轉身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有些愣頭青的徒弟,呸!吐出一口老痰,教訓道。
「你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懂個屁呀,跟老子談女人,你懂什麼是女人嗎?美人在骨不在皮,美人骨,世間罕見,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不過,世人大多眼皮子太淺啦,只見皮相,不見骨相,這女人你別看她是一個尼姑,可是極為難得的,既有皮相又有骨相的美人胚子,跟師父說實話,你小子沒被女孩子霍霍了吧,還是不是處男啦?」
「啥叫被女孩子霍霍啦,啥是處男?」哲古達撓撓頭,一臉的不解。
「呃這個無關緊要,日後你會明白的,不過,有一句話你小子千萬給老子記住嘍,男孩子在外闖蕩打拼都不打緊,但記得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吶!」祖須陀不知都經歷了些什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哲古達有些不以為然地撇了一下嘴,嘲諷道。
「嘁!瞧你說得鄭重其事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你老人家放心好啦,別看你徒弟我年紀不大,但真正能打過我的,還真沒遇上幾個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真遇上了,撒丫子跑不就完了,我看你也是這些年上歲數啦,多少有點兒老糊塗了。」
祖須陀看他一副年輕氣盛的樣子,知道他現在說啥也聽不進去,只能無奈嘆口氣。
哲古達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祖須陀當初在城南的五味居一眼便認定了他,假以時日,一定是個墨俠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膽大而不失冷靜,重義輕利,一諾千金,疾惡如仇,卻不是魯莽之輩,能夠審時度勢,知進退,懂取捨,尤為重要的一點,他與墨北風一見如故,又在墨北風幫他哲家平冤雪恥之後,二人結為異姓兄弟,肝膽相照。
所以,祖須陀決定收他為徒,悉心培養。
哲古達有些無聊,隨手拔了一棵青草,把一根草棍放進嘴裡嚼著。
「師父,你說司馬無功那小子今晚會來嗎?咱們可在這東林庵門口蹲了他好幾天啦,也沒見那兔崽子的人影,不會被放了鴿子吧?」
祖須陀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眯著一雙老眼望向河邊洗衣的尼姑,淡然道。
「你小子這性子還得使勁磨,這就沉不住氣啦,你以為墨俠是那麼好當的,真以為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那麼簡單,這才哪到哪,實話跟你小子說,老子年輕的時候,曾在大雪地里一動不動呆了足有二十多天,這才等來了那輛氂牛車」
青岡司雪山,冷風如刀,萬里飛雪。
雪將停,風未止。
布滿冰凌與積雪的青岡司山道上,忽然出現了數百人的車馬長龍,氣死風燈如夏夜點點流螢,照亮漆黑的夜,健碩如巨獸的黑氂牛拉動巨大如氈房的馬車,沉重的車輪碾碎了山道上的冰雪,卻碾不碎這天地間無盡的寂寞,掛在氂牛脖子下的銅鈴不時響起,悠揚的鈴聲在空曠淒冷的雪夜裡傳出很遠很遠,顯得極為空靈。
寒風肆虐,捲起帳幔般的雪霧,拍打在人與牲畜的身上。
夜已深了,大家都在低頭趕路。
一輛寬敞而溫暖如春的車廂里,地上鋪著極為名貴氂牛絨與羊絨織成虎紋的地毯,地毯上放著一個燃有炭火的銅爐,銅爐上烤著一條滋滋冒油的羔羊腿,一位身姿婀娜的婢女跪在地上,往鑲滿寶石的銀酒杯里倒酒。
布羅松丹活佛左手拿著一把裝飾綠松石的小刀,右手端著美酒,他大口地喝著酒,不時咳嗽幾聲。
他醉醺醺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婢女,一時不禁有些意動神馳。
突然,氂牛車顛簸了一下,一道如鬼魅般的幽影一閃而入,沒等那婢女喊出聲來,就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了,布羅松丹活佛見有人突然闖入,不由大驚失色,剛想出手,那道幽影掌中黑蛇般的劍,就纏在了他的脖頸上,輕輕一帶,布羅松丹活佛的人頭就憑空飛了起來,鮮血四濺,如山谷中揚起的漫天大雪。
人頭與酒杯一同滾落到他身下鋪著雪白狐皮的毛毯上,一片嫣紅慢慢洇開,如一朵艷麗的波羅花悄然綻放。
沉默半晌,哲古達慢慢抬頭望向祖須陀那張貌不驚人的臉龐,喉嚨蠕動半天,才緩緩道。
「師父,你真牛!」
祖須陀拍了拍他的肩頭,淡然道。
「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嘍,都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也許為師真的老了,經常會想起那些年走南闖北幹過的那些事,現在這老胳膊老腿的,怕是有心無力,不行嘍!」
哲古達一聽這話,不由一本正經道。
「當年,我在木瓜山寨跟他們喝酒的時候,有次實在是喝不動,就跟他們說我不行了,誰知,牛老六那個癟犢子摟著我的脖子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兄弟,你記住嘍,男人到啥時候都不能慫,不能說自個不行,那會兒也是借著股子酒勁,又繼續跟他們喝,最後都喝斷片啦,結果呢,我他娘的趴在炕上,愣是三天沒爬起來,水米都沒打牙,如今回頭一想,讓那幫老小子給坑慘啦。」
祖須陀一聽這話,不由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又語重心長道。
「臭小子,啥叫吃一塹長一智,慢慢學著吧,啥叫男人不能說不行,全是放他娘的狗臭屁,男人該認慫的時候就認慫,不丟人,尤其是你想做一個真正的墨俠,能屈能伸方為真英雄,不顧死活往上沖的,那都是匹夫之勇,不足道也,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就是那些不知死活的無腦之徒,任何時候,都要記得先保存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哲古達若有所思,微微點頭。
「恩,我記下啦。」
東林庵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林」,並不是因為庵里的那片桃林有多麼爭奇鬥豔,而是因為庵里養了一群比桃花還要嬌艷的尼姑,這群尼姑修真養性是假,半掩門楣是真,她們不但會陪前來進香的香客們談經論道,更會為他們吹簫撫琴,唱曲助興,而對那些布施大方的香客,更是對他們投懷送抱,和他們深入淺出地,一道參悟歡喜禪。
廣陵瘦馬、雲中婆姨、江南船娘、東林姑子,並稱天下四大粉門。
廣陵之地多產瘦馬,膚若膏脂,纖態盈盈,行若翩鴻,臥如嬌鶯,那些嬌弱的少女,被權貴富賈們買去,如同役使凌虐弱小的馬匹一般,任意摧殘與蹂躪。
瘦馬,可分三六九等。
一等資質的,被教授撫琴吹簫,詩詞歌賦,書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技,二等資質的,也能識些字、彈點曲,還要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賈,成為一個賢內助,三等資質的則不讓識字,只習些女紅、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大多被培養成一名合格的主婦。
至於那些挑剩下的,或賣入勾欄,或無家可歸,或游離於茶樓酒肆門前,成為流鶯,時人謂之站關。
雲中婆姨。
廣陵瘦馬以瘦為美,然而,雲中婆姨則迥然不同,專挑那些豐乳肥臀,緊緻滑潤,床笫媚功高人一等的女子,因而雲中婆姨艷名遠播。
據傳,雲中女子從八九歲開始,便天天坐在酒缸口上,練習女子媚功。
江南水滑多嬌娘。
江南船娘各有住船,世稱花船,花船一般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住宿或留宿嫖の客的地方,下層則是接待客人的客廳。
江南船娘受水鄉的潤澤,多半嬌小玲瓏、秀麗溫順,擅長琴棋書畫,除了供客人狎宿,還可陪客人蕩舟於湖水碧波之上,所謂一葉扁舟行江上,一位船娘伴湖游,她們深得文人雅士的青睞。
東林尼姑。
東林庵的住持長門師太歷來與洛都的高官權貴們交往甚密,久而久之,那些權貴富賈們逛遍了青樓勾欄,看厭了濃妝艷抹的風流女子,天天吃著山中走獸雲中雁,海底燕窩魚翅鮮,滋味再鮮美,終歸也有厭倦的時候,這時,他們就想換換口味,吃點清淡的。
常伴青燈古佛的尼姑,這時就有了一種別樣的風情,入了他們的法眼。
東林庵的主持長門師太,久與他們交往周旋,焉有不知他們是什麼性情,哪個地方痒痒的道理,什麼清規戒律,什麼四大皆空,統統都是他娘的扯淡,再說了,尼姑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況且,長門師太又是尼姑堆里的人精,於是,她就挑選了一些環肥燕瘦,風情萬種的尼姑,讓她們蓄髮,穿上那些俗世的清雅衣裙,輕描眉淡梳妝,並花重金請了教坊的教習來傳授她們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使她們具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經過長門師太的一番精心調教,那些尼姑們既有了出家人的清淡佛韻,又有名妓花魁的柔媚風情,一時間,東林庵中的尼姑們深得香客們的歡心,找位東林庵的妙曼尼姑開葷伴遊,在洛都的權貴富賈中蔚為成風,受到無數紈絝們的追捧
於是,東林姑子後來居上,技壓群芳,東林庵也便有了這天下第一林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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