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風欲靜而心不息 >
她似乎在躲他,但好像又並不是在躲他, 顧天北自嘲地想到, 也許是自己想的太多, 她只是討厭他。
他看到她眼底難以言說的情緒以及那輕輕蹙起的、秀氣的眉,繼而可悲地發現,或許比討厭更甚一籌,她厭惡他。
年畫惡狠狠的語氣更加證實了他心中這種猜想,她大步從他身邊走過, 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你誤會了,我只是不想和陌生人有太多的交集。」
年畫甩下一句狠話,逃也似的鑽進電梯裡, 透過電梯鋥亮的四壁, 她看到自己微微泛紅的眼尾, 忙抬手遮一下眼睛,顧天北適時跟了進來。
電梯門關上, 他將她籠在內側一角, 垂眸看她。
年畫重又恢復那波瀾不驚的眼神,甚至有一絲挑逗地對他微笑。
他卻只是深深看她一眼, 又慢慢錯開眼神,垂手走到另一側角落, 安靜地站著。
沉默的側影倒是像極了七年前那個堅韌內斂的少年。
年畫只覺得胸口像是被誰莫名繫上了絲帶, 倏忽一緊, 如同浸了水的棉花一般, 輕飄飄地沉。
長久的沉默後,電梯門開,年畫這才驚覺,他直接按了負一層。
她抬手,重回一樓的念頭剛在腦子裡成型,已被顧天北捏住了手腕。
清越的嗓音低低壓在耳邊,「不想我牽著你走就乖乖跟我上車。」
年畫無聲地掙扎了兩下,絕望地意識到男人壓倒性的力量,只得任由他握住手腕,被他牽出電梯。
顧天北在拐角處鬆開了她,徑直走在前面。
保姆車堪堪停在眼前,他長腿一邁,直接坐到最里側窗邊,將鴨舌帽摘下來扣在臉上,輕輕闔上眼睛。
年畫在離他最遠的地方無聲坐下,瞥一眼他隱在停車場幽深光線里的側顏,有些難過地抿了抿唇。
她承認,她確實恨他。
或者更確切來說,因愛生恨。
程鈺看見年畫從顧天北車上下來,一時間有些吃驚。
&是說不熟嗎?」他擺弄著三腳架假裝隨意地問道,「原來都是騙我的。」
&熟不熟就是不熟!」早晨走廊里的一幕幕在心頭纏繞著,惹得她心煩意亂,看見程鈺這張八卦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忍不住遷怒於他。
要不是程鈺非逼自己這麼早來a市,要不是程鈺非讓她來跟這個活,要不是程鈺非幫她安排什麼五星級酒店,要不是程鈺早上狠心不來接她。
程鈺程鈺都怪程鈺!
&年畫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扭頭就走,惹得程鈺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他什麼時候又惹這姑奶奶了?
……
拍攝地點選在a市古城區最有歷史古韻的一條街——靈隱長街。
隨著這些年城市的大步改革和迅猛發展,a市中像這樣保留著古建築的地方也只剩靈隱長街了,長街的盡頭就是已有千年歷史的靈隱寺。
為了保證成相質量,必須要減少干擾,選在人少的時候拍攝。等攝影團隊做完準備工作,機器燈光到位,天光才剛熹微。
此次共要拍攝三套服裝,顧天北正在更換第一套,程鈺百無聊賴地等著,有一搭沒一搭和年畫聊天。
&實現在藝人街拍一般都會選擇國外,既避免干擾,又能提高格調,這次顧天北能選擇a市並且能選擇我們工作室我還是挺意外的。」
年畫查看著相機里剛隨意拍下的街景,不贊同道:「誰說必須在紐約倫敦才有腔調了,都是在跟風,我倒是覺得靈隱寺就很有腔調,也貼合顧天北這種沉靜通透的氣質。」
程鈺聞言詫異地看她一眼,「你們真不熟?我一度懷疑他選擇我們工作室是因為你的緣故。」
&太多會失眠。」年畫輕描淡寫地睨他一眼,心中波瀾漸起。
顧天北幾乎登遍各大時尚雜誌封面,鮮少會為了街拍而街拍,更別說與「漫拾光」這種初出茅廬的工作室合作。
難道他………
不可能!自己在他心裡有幾斤幾兩,她還是清楚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一聲不響,走得那樣乾脆。
她心不在焉地攆著腳下的小石子,連經紀人方銳什麼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直到大超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回過神來,聽到方銳在說,「大超說我還不信,原來你真的是這次拍攝的攝影師。今天你做程老師的助手?」
方銳早上在酒店匆匆見年畫一眼就因場地協商出了狀況先開車來了靈隱寺這邊,本以為她只是剛好住在顧天北隔壁,沒想到她竟然背著相機過來了。
程鈺笑著回道:「方老師,年大美女今天只是過來實習,她剛出學校經驗不足,我這是帶著她練手呢。」
方銳在娛樂圈裡這麼多年,眼光老辣為人圓滑,一看程鈺這麼前前後後帶著年畫的架勢,再看看兩個小年輕青春洋溢的外形,就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呦,實習還要老闆親自帶,你這妥妥的護花使者啊。」
程鈺也不否認,爽朗一笑,「那可不,這小丫頭脾氣大著呢,一般人受不了。」
年畫默默翻個白眼,腹誹道:大傻子,聽不出別人話中有話嗎?
顧天北換好了衣服從房車下來,剛巧聽到幾人的對話,淡淡地睨她一眼,走過來,徑直站在她身邊。
年畫不著痕跡地往旁邊退兩步。
程鈺彎腰伸手,「顧老師,我是今天的攝影師程鈺,我們之前見過。」
顧天北清潤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一秒,淡淡牽起嘴角,伸手回握:「程先生,久仰大名。」
拍攝正式開始。
此次拍攝的主題是「時光碰撞」,在展示模特本身的同時要讓人感受到時光穿梭流逝的痕跡。程鈺將顧天北之前的雜誌照片翻了個遍,又提前幾天來靈隱街找靈感,此時早已胸有成竹。
低壓的天靄翻卷著朦朦雲層,將靈隱寺古剎包裹其中,似夢似幻。天光悠悠地暗,透著一層淡然的粉,溫柔又飽含穿透力,似乎那太陽隨時都要衝破這雲層,照亮人間。
寂靜的古街,遠遠地走著一個人影,灰衣灰褲,i秋冬套裝剪裁得體,完美襯托出他頎長勁瘦的身形。男人一身灰色柔和清冷,長路、曦光、煢煢孑立,而後,他微微仰起下巴,將金絲眼睛的一腿輕輕放至牙間,咬住,立體冷峻的容顏之中,一雙清澈的眼睛盡顯慵懶。
相機在咔咔作響。
之後,他換上第二套服裝、第三套服裝,精緻雅痞的服飾、古樸深沉的長街,竟毫無違和地與他的俊美沉默相契和。
程鈺心中有一絲喜悅,他驚喜地發現,如年畫所說,靈隱寺這種悠遠深沉的地方更能襯托他沉靜通透的氣質。
這也是他欣賞年畫的地方,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能辯珠識人,這也是她更加擅長人像的主要原因。
最後一張圖定格在寺門前,晨光初照,天地復醒,著黑色套裝搭白色及膝大衣的男人背對寺門,手執一柄黑色素麵雨傘。暖陽輕輕籠下,他手執傘柄,撐開一半,而後,慢慢抬頭,俊美的五官一半籠在傘下陰影里,構成一副山水畫般流暢柔和的黑白剪影。
方銳草草掃幾眼相機原圖,回頭衝程鈺豎起一個大拇指。
收工!
顧天北對大超交代了幾句,回房車換衣服。
等他再從車上下來,大超已經帶著兩個熱拎著幾大盒咖啡回來。
&家都辛苦了,北哥請喝咖啡!」大超吆喝一嗓子,挨個給兩邊團隊工作人員發咖啡。
人群後,年畫低頭一遍遍翻看程鈺的作品,那小小顯示屏上的男人慵懶、英俊、淡然若素,即使隔了這麼多年,依然有讓人心生安定的力量。
她怔怔地望著最後一幅山水墨畫般的黑白男人,輕聲喃喃,「小天使,好久不見。」
在太陽下低頭太久,再抬頭時就有瞬間的眩暈,就在這微微的暈眩中,年畫恍然望見數米之外,著白色高領毛衣的男人正穿越一個又一個男男女女,走向她。
光影使他的黑色頭髮異常柔軟通透,那卸了妝的眉眼溫柔平和,水光瀲灩的瞳仁中飽含著不自知的笑意,即使此刻他將唇角壓得平直。
他一步步走向她。
年畫不知自己為什麼突然笑了,於是他也笑了。
他羽扇般的睫毛輕忽,眼睛變成好看的月牙形狀,那嘴角彎彎翹著,又帶著刻意的壓制,恍若純真的孩童。
年畫舉起胸前相機,「咔嚓」將畫面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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