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小妻 48不要臉的大房,君虹裳下嫁小廝

    南城的君府

    「娘…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都是去年的舊衣服。等過完年去串門子,這些衣服怎麼能拿得出手?娘啊,女兒看中了錦衣坊的幾套衣裙,您買給虹兒好不好?」大年前夕,君虹裳纏著江氏不放,要置辦這個置辦那個,不得消停。

    江氏如今被禁足,掌家大權也落到了芳姨娘的手裡,哪裡還有心情給女兒做新衣服,都只差去找大老爺拼命了。

    她活了大半輩子,替大老爺生兒育女打理家務,不說功勞也有苦勞。他倒好,二話不說就將她軟禁在府里,還讓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騎到她的頭上,讓她受盡了冷眼和屈辱。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你個沒良心的!你娘我都被你爹關起來了,你安慰的話語都沒有一句,還整日想著穿紅戴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啊?」江氏被纏得煩了,甩手就給了君虹裳一個巴掌,將她打倒在地。

    君虹裳一臉委屈的望著江氏,她一直都是被江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平時連重話都捨不得說她一句,如今江氏居然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了她,她哪裡受得了這個憋屈,大聲的頂起嘴來。「娘心裡不痛快,也不該拿女兒出氣?女兒也是不想丟了咱們君家的顏面,才想著去裁幾身體面的衣裳的。娘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了女兒,這到底是何道理!」

    「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居然敢頂嘴了?」江氏原本就在氣頭上,君虹裳還不知道進退,這不是送上門來挨訓嘛。「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連罵都罵不得了是吧?我就動手了,怎麼的?你個不孝的賠錢貨,氣死我了!」

    「在娘的眼裡,就只有弟弟,他就是金貴的寶貝,我就是不值錢的賠錢貨!怎麼說我也是你肚子裡爬出來的,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平日裡有什麼好的東西,娘都優先給了弟弟,剩下的他不要的才會施捨給我。弟弟沒出息,整日遊手好閒的,娘當他是個寶。我盡心盡力的討你歡心,還給你送吃的,你不但不屑一顧,還打我。娘你也太偏心了!」一聽到賠錢貨三個字,君虹裳就氣得牙痒痒。

    江氏看著女兒臉上的巴掌印,手心也開始發疼。說實話,她對這個女兒的關心的確遠遠不及兒子。她總想著女兒是要嫁出去的,始終是別人家的人,給她那些好的東西最後都是歸了別人的,太不划算了。故而,平時除了不會短了女兒的吃穿用度,並沒有花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

    如今被女兒一頓搶白,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可也只是一瞬間,下一刻她又想起自己的處境,心頭的怒火也越燒越旺。「我疼你弟弟多一些有什麼不對?他是君家的男丁,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我不對他好還要對誰好?!別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你要真是個孝順的,就趕緊想辦法把我弄出去。這家業要是落到芳姨娘那個賤女人的手裡,以後這家裡也就沒有咱們娘仨兒的立足之地了。」

    君虹裳捂著泛紅的臉頰,非常的不情願。這些不都是大人該操心的事嘛,她一個女兒家家的,哪裡能說得動那個被狐狸精迷住的爹爹。

    「爹爹的決定,我又有什麼辦法?!」

    江氏見她說出這樣的喪氣話,差點兒沒吐出血來。她果然是養了只白眼兒狼,就會花她的錢吃她的米,到了關鍵時期一點兒忙都幫不上。「你個孽障,餵不熟的狼崽子,真是白養了你了。連這點兒事都不會,我要你有什麼用?!」

    「那個女人很受爹爹的寵愛,爹爹簡直對她言聽計從,我哪裡插得上話。母親若是厲害,怎麼也會敗在她手下,還有臉說我?」君虹裳被罵的難聽,心裡是一萬個不服氣,有些話不經大腦就說出了口,直氣得江氏頭暈目眩,噴出一口老血。

    「你個孽女…」江氏抬起手掌,想要再給君虹裳一個巴掌,卻撲了空。

    君虹裳倒退幾步,躲過了江氏的巴掌,慌亂地離開了江氏禁足的院子。「娘…你好好地在這裡反省,女兒過兩日再來看您。」

    說著,就不見了人影。

    江氏氣得又吐了幾口血,身子癱軟在羅漢床上,幾乎暈厥過去。服侍她的老嬤嬤見狀,立刻上前去攙扶。「夫人,您何必跟小姐置氣呢,她不過還是個孩子。再說了,小姐一向心思單純,哪裡知道怎麼去對付芳姨娘那個賤婢。」

    「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自己的女兒不成器也就罷了,還狼心狗肺的來氣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江氏一時想不開,傷心地嚎啕大哭起來。

    奶嬤嬤也不斷地擦著眼睛,她伺候了江氏一輩子,如今看到她落得如此下場,心裡也替她感到悲哀。好好的一個官家千金,卻被一個卑賤的妾壓的抬不起頭來,這等的尊卑顛倒,真真叫人心寒啊。

    「夫人,為今之計,是挽回老爺的心。若是再讓芳姨娘那個賤婦作大下去,那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就難過了。」奶嬤嬤一心為江氏著想,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江氏沉吟良久,眼底閃過一絲陰狠。芳姨娘那個賤人不就是靠著有幾分姿色,所以才得了老爺的歡心嗎?儘管她做主抬了蟬兒做通房,但到底姿容普通,老爺剛開始有一陣子的新鮮勁兒,可是日子久了,還是被芳姨娘的溫柔哄騙給騙了回去。若是老爺身邊有個更年輕漂亮更溫柔似水的女人,還不把芳姨娘比下去?

    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江氏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奶娘,你去給我去四處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出身清白又年輕貌美的窮苦女子,氣質要溫柔嫻淑,能夠壓過芳姨娘的。」

    奶嬤嬤低下頭去應了聲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江氏歪在冰冷的枕頭上,胸口起伏高低不平,一雙陰沉的眸子裡滿是算計。芳姨娘,就讓你再蹦躂幾天,等老爺身邊有了更為貼心的人兒,看我不整死你!

    侯府

    君侯爺拿著屬下從陽城送回來的書信,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鼻息間的氣息時快時慢,手指不由得用力,可見他見了那信上的內容是多麼的氣惱。

    「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君侯爺閉上雙目,整個人放佛被抽乾了一樣,急急地朝著身後的椅子裡倒去。

    管家不安的叫了一聲侯爺,卻不敢開口相勸。這侯府上下,誰不知道大小姐就是侯爺的心肝寶貝兒,姑奶奶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了。居然撒了彌天大謊,將侯爺耍的團團轉,險些將大小姐推入火坑。

    想到這事兒,別說是侯爺了,就連府里的下人也都憤憤不平。他們聰慧能幹又美麗的小主人,怎麼能夠嫁給一個隨時可能魂歸天外的病秧子呢!

    侯爺沉默了半晌,才扶著椅子坐直了身子。「老陸,將這信燒了吧。」

    管家不明所以,不過侯爺的命令他一向不會多問,從他手上取過書信,將它放在了火盆內,不一會兒就化為了灰燼。

    拉了拉身上的貂皮大氅,侯爺一下子放佛老了十歲,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起來。「去老夫人那裡請姑奶奶過來,記得不要驚擾了老夫人。」

    陸管家躬了躬身,轉身就朝著福安堂而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姑奶奶在丫鬟的攙扶下,聘婷的踏進了侯府的書房。老遠就看見侯爺獨自一人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姑奶奶掛在唇邊的笑容漸漸地隱去。

    看著兄長那樣的神情,她早已猜出了個大概。想必這次請她過來,就是為了那事兒吧。苦笑了笑,姑奶奶再次抬起頭來,遣了丫鬟,一個人走了進去。「哥,你找我?」

    「小妹,我們有多久沒有促膝長談過了?是五年還是十年?」侯爺並沒有大聲的質問,反而說了些毫無關係的話題。

    姑奶奶慢慢的走到侯爺身旁的椅子裡坐下,將手從狐皮袖套里拿出來,伸向火盆取了取暖。「嗯,轉眼都過了十幾年了。」

    「小妹記得出嫁前,哥哥對你說的那些話麼?」侯爺淡淡的說著,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小妹怎敢忘記。雖說是嫁出去的,但我永遠都是君家的女兒,無論何時都會記著這一點。」姑奶奶嘴角微微勾起,敘述起來的時候,眼中閃爍著自豪與幸福。

    侯爺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狠話來。他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又是自己看著她長大的,自然是愛護的緊。滔天憤怒過後,他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覺得不宜太過莽撞。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是鬧僵了,以後面上也不好看。想想妹妹這些年一直很少回娘家,也吃了不少的苦,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只不過,要他答應將霓裳嫁過去,他也是萬萬不會同意的。即使妹妹有難言之隱,但霓兒是他唯一的女兒,他不能斷送她一輩子的幸福。

    「哥哥知道,這些年來你在婆家吃了不少苦,卻一直瞞著母親和我。哥哥覺得很慚愧,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卻不能給予你支持,沒能當你的靠山,讓你一個人在那邊摸爬滾打。是哥哥沒用…」

    姑奶奶眼中泛起水霧,侯爺的一番肺腑之言令她心裡更加的難受。想著之前的那番打算,她真的覺得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全然沒有顧慮哥哥嫂嫂的感受,一意孤行的想讓霓裳嫁給自己的兒子。

    如今大哥知道了真相,不但沒有惡語相向嚴加指責,還這般語重心長的說出這樣一番肺腑之言,令她有些自慚形穢起來。「哥哥快別這麼說,這都是繡兒的命啊。當初以為嫁入高門,便是今生最大的榮耀。我一心想過自己的日子,可惜身在那樣的家族裡,卻是身不由己的。」

    「剛嫁過去的時候,有夫君的呵護,太夫人和老夫人的疼愛,我以為這一生都會這麼順遂下去。可惜好景不長,一個個陰謀詭計加諸在我們夫婦身上,險些連命都搭進去。當生死攸關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那樣的家族裡生存,不單單是聽話乖巧就可以的。為了能夠不被人欺負,我必須憑藉自己的手段去爭。」君湘繡一邊回憶著,一邊淚流滿面。「如今,我是表面上風光無限,可是我內心的苦又有幾個人能知?一事無成的夫君,寵著家裡的幾個妾室,覺得我庸俗不堪,掉進錢眼兒里去了。公公婆婆偏心大房和三房,對我的付出根本不屑一顧。兒子又病得奄奄一息,大夫說活不過半年。別看我頂著忠烈侯府當家主母的名頭,私底下我也是個不被夫君寵愛,連自己的兒子都救不了的可憐女子。」

    君侯爺扶著妹妹的肩膀,心酸不已。

    原來,妹妹這些年在忠烈侯府過的竟然是這樣的日子。他這個做兄長的真是太失職了,居然十幾年不聞不問。

    「繡兒,大哥真的沒想到你過得如此艱難…妹夫竟然這般對你?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長樂侯的親妹子!」提到那個不成器的妹夫,侯爺就一肚子的氣。

    自以為飽讀詩書,就假清高,看不慣世俗之人。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妹妹辛苦的支撐著二房,他會有那麼好的日子過?還有那個心思養那些美妾?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侯爺恨不得立刻衝到那個窩囊廢面前,狠狠地痛扁他一頓。

    「算了,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無所謂了。」她只要兩個孩子好好兒的,其他的她都不求了。

    至於夫君愛養幾個小妾就養幾個小妾,她也懶得理會。

    「那怎麼行!他簡直欺人太甚了。若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面兒上,我一定會揍得他滿地找牙。去他的清高,去他的盲目自大!在我眼裡,他簡直一文不值。」侯爺生起氣來,說起話來也是極有威嚴。

    君湘繡見哥哥這麼維護自己,心裡頭稍稍鬆快了一些。即使婆家人不待見她,起碼她還有娘家人對自己好,她就知足了。

    「先別說這些了,妹妹實在愧不敢當。先前是妹沒欠缺考慮,做錯了事,還望大哥不要計較。如今我是想通了,只好盡人力聽天命。羽兒,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必在搭上一個無辜女孩兒的性命?」以己度人,君湘繡到了此刻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

    侯爺讚賞的點了點頭,安慰道:「妹妹放心,既然哥哥知道了此事,定然不會做壁上觀的。我知道江湖上有一個號稱『鬼醫』的神醫,醫術高超,據說死了半日的死人都能救活,羽兒的病還是有希望的。」

    「真的嗎?」君大姑奶奶聽了這個消息,頓時興奮不已。

    她想盡了辦法,請了無數的名醫都無法治好楚凌羽的病,她都已經絕望了。如今聽到侯爺這麼說,她心中頓時又生出一絲希望來。

    「那位鬼醫在哪裡,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她急著問道,不顧形象的拉著侯爺的衣袖不肯放手。

    「妹妹你先坐下來聽哥哥說。」侯爺扶著她坐回椅子裡,這才淡淡的道來。「我也只是聽過那人的名號而已,並未見過他本人。不過,哥哥認識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倒是可以讓他們幫忙打聽打聽,一有消息,我便會派人通知你。」

    姑奶奶激動的不能自已,一直念著太好了太好了,壓抑多時的心情總算是漸漸的放鬆下來。

    兄妹倆交心之後,也說開了。霓裳的親事暫時作罷,姑奶奶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不再整日的愁眉苦臉。

    當天晚上,姑奶奶就讓丫鬟婆子們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打道回府了。在錦州城耽擱了這麼些日子,她也該回陽城去了。府里的事務暫時有太夫人幫忙打理著,可是她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哪裡能撐多久,她必須儘快趕回去。

    在得知姑奶奶不日將離開,君虹裳著急的不得了。她可是聽說了這位姑母是功勳世家的當家主母,地位尊貴無比。她如今不過是個商人之女,若是能夠巴結上姑母,那也是有天大的好處的。可惜,頭一次見面就將這位姑母給得罪了,她正發愁該如何改善這關係呢,卻沒料到姑母就要回去了。這怎麼能行呢!

    君虹裳越想越心急,於是顧不得其他,精心裝扮一番之後,就帶著丫鬟去了侯府。

    聽聞君虹裳獨自前來,霓裳還愣了許久。這位堂姐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大老爺都不敢輕易的上門來,她卻急著往侯府里跑,怕是衝著什麼人來的吧?

    「這都要過年了,大房那邊還不安生,三天兩頭的往侯府跑。雖然是搬出去了,可還是時常往侯府里鑽,真夠不要臉的!」初荷抱怨著嘟嚷道。

    霓裳撲哧笑出聲來,道:「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他們有臉嗎?」

    初荷先是一愣,繼而也跟著笑了起來。「小姐說的對,大房本就是個沒臉皮的,奴婢的確是高看他們了!」

    「大姑娘穿紅戴綠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看著就俗氣!」淺綠也偶爾插上一句話。

    「女為悅己者容,她當然是給年輕男子看的了。」霓裳撥弄著手裡的算盤,說道。

    「大姑娘也太不知道自重了,上次勾引郡王不成,還沒有接受教訓麼?居然還敢跑出來招搖,再說了咱們侯府哪裡來的男子?」就算侯府有少爺,那也是堂兄妹,難道她是想要**麼?

    不是初荷的想法太過邪惡,而是大姑娘的行徑真的跟花樓的女子沒啥區別,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為人所不齒。

    「難道你忘了,咱們府里還住這一位客人呢。」霓裳笑著提醒道。

    「不是吧,大姑娘又瞧上楚公子了?她她她…」初荷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水性楊花這兩個字,她可說不出口。而且她是個奴婢,背後議論主子有些不道德。

    「即使沒什麼權勢,但好歹也是忠烈侯府的嫡長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君虹裳打的什麼算盤,霓裳心裡一清二楚。不過,她可不認為忠烈侯府會看得上她一個庶出長房的女兒。

    楚凌風即使是個過繼的兒子,但也是楚氏家族的人,年輕有為。他的親事也不會馬虎,至少也得取個官宦人家的嫡女。

    「她這是痴心妄想!」初荷氣呼呼的說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哪一點兒配得上人家楚公子!一點兒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有,盡學些下作的手段。也難怪,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再怎麼也高貴不到哪裡去。」

    霓裳嘴角微微勾起,這丫頭罵起人來還真是利索。

    淺綠見她愈發的不可收拾了,於是上前打斷她的話,道:「主子們的事情,哪裡輪得到咱們做奴婢的議論。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小心隔牆有耳。」

    初荷撇撇嘴,只好乖乖地癟了嘴。

    不一會兒,福安堂的丫鬟就過來了。見到霓裳,規矩的行了禮後說道:「小姐,奴婢奉老夫人的命,請小姐過去一同用膳。」

    「是姑母明日要離開,所以設宴款待嗎?」霓裳假裝不知的問道。

    丫鬟笑著應道:「是呢。姑奶奶說回來有些時日了,要趕著回陽城過來呢。」

    霓裳便放下手裡的賬冊和算盤,讓淺綠幫著整理了一番儀容,又披了件銀鼠毛領的錦緞斗篷,這才出了梨香院。

    福安堂內歡聲笑語一片,熱鬧非凡。

    霓裳進去的時候,眾人正拿管氏的肚子打趣呢。老夫人坐在中間的梨花木雕花羅漢床上,慈眉善目面帶笑容,見到霓裳,便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霓裳先是給老夫人問了安,又依次給侯爺管氏以及姑奶奶以及表姐們見了禮,這才乖乖的膩在老夫人的身邊撒嬌道:「還是祖母屋子裡暖和,這燒了地龍就是不一樣。」

    「你這丫頭…」老夫人將霓裳攬在懷裡,寵溺的捂著她的小手,說笑道:「都多大的人了,還喜歡撒嬌,也不怕羞?」

    「屋子裡都是自家人,有什麼羞不羞的。」霓裳回答的很坦然,眾人都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姑母看著這麼乖巧討喜的外甥女,心裡還真是捨不得。不過,她如今也不急了。先把兒子的病看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霓裳年紀還小,要議親也得及笄之後,她可以再等兩年。到時候,兒子的病無大礙了,大哥應該不會阻攔這門親事了吧。

    心裡打定了主意,她臉上的神色也輕鬆了起來。

    「祖母最偏心了,眼裡就只有霓兒妹妹。我也是祖母的孫女,怎麼就沒這待遇呢?」一道突兀的聲音在廳堂里響起,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不合時宜的嗓音,正是出自大房長女君虹裳的嘴裡。

    從她硬是闖進侯府,就沒人搭理她。看著霓裳輕易地就獲得了大家的喜歡,她心裡千百個不服氣,硬是強出頭,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侯爺瞥了她一眼,故意忽略掉她的存在,對老夫人說道:「兒子的考評已經下來了,老上峰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了兩句,皇上也誇讚了兩句。想必再過不久,升遷的旨意就會下達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回京城了。」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欣喜的眉開眼笑,這一天她可是盼了好久了。畢竟,那裡才是她的生長地啊。

    當年老侯爺過世,兒子到錦州城赴任,她便跟著一起過來了。可到底不習慣這北方的寒冷天氣,這麼些年來一到冬日雙腿就發寒,疼的厲害。不過,為了兒子她一直默默忍受著,並沒有讓他知道。

    景嬤嬤一聽要回京了,也喜得老淚縱橫。

    她的兒子媳婦可都還留在京城老宅子裡,一年到頭也見不上一回面。她兒媳婦剛添了個大胖小子,她這個做祖母的還沒有見過呢。

    「太好了,真是恭喜哥哥了。」君大姑奶奶也替他感到高興。

    君侯爺升遷,對她也是一個助力。娘家的地位越高,她在婆家也有顏面。就算是公婆再偏心,也不能不給兄長的面子,她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爹爹,真的麼?京城是個什麼模樣,比錦州城還要大麼?」霓裳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明明是一個成年人了,卻還要扮演一個孩童的角色,而且還逼真的令所有的人喜歡,真是不容易啊。

    侯爺滿是愛憐的看著這個疼到心坎兒里的獨生愛女,難得有耐心的講述起京城的一些事物來。眾人皆含笑的望著侯爺,認真的聽著,唯有君虹裳一人嫉妒的眼珠子泛紅,恨不得賴在侯府不回去了,將來也要跟著叔父一同上京。

    霓裳伏在老夫人的膝上,支著腦袋仔細的聆聽,心中也生出無限的嚮往。所謂心想事成,她前些日子還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去京城開開眼界,沒想到還真是被她給料准了。

    「叔父要上京了,真是太好了。叔父,虹兒也想回去,您可別丟下我。」京城遠比錦州城繁華熱鬧,她可不想一輩子呆在這個小地方,自然要跟去了。

    侯爺冷冷的掃了這個不懂規矩的侄女一眼,直到對方察覺到失態低下頭去,這才開口繼續說道:「升遷的旨意估計開過年不久就會送達,在此之前,要勞煩母親將這邊的產業處理一些,能變賣的就變賣,轉讓的就轉讓,儘量輕車上路,也省的麻煩。」

    對於升遷一事,侯爺是信心滿滿,故而才有此打算。

    老夫人連連點頭,覺得的確該如此。這些年一直是管氏掌家,有多少產業她最清楚不過了。「這事兒就交給媳婦吧,有霓兒在一旁幫襯著,我也省心不少。」

    管氏嗯一聲,笑容可掬的應下了。

    一再的被忽視,令君虹裳十分的難堪。恰巧楚柔溪又是個尖酸刻薄的,見她被冷落,免不得又要落井下石,嘲諷一番。

    「有些人啊,就是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也敢在這裡大聲嚷嚷,真是沒規矩。」她頓了頓,放佛突然醒悟一般,繼續說道:「啊,我倒是忘了。這裡是侯府,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難怪說話沒分量了。自取其辱也就罷了,還三番兩次犯同樣的錯誤,真是愚不可及。」

    「你罵誰呢!」君虹裳哪裡受過這般的冷言冷語,早已按耐不住,朝著她大吼起來。「你又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妾生的賤種罷了,也敢在我面前呼三喝四!」

    「你…犯了錯還不知悔改,竟然對我出言不遜,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楚柔溪也是從小嬌養大的,雖說是庶出,但待遇比君虹裳不知好了多少倍,也習慣了盛氣凌人,自然不甘示弱的罵了回去。

    她們一個是嬌慣任性的商人嫡女,一個是刁蠻跋扈的名門庶女,自詡為天之驕女,誰都不肯讓著誰。

    「你個臭不要臉的,別以為我會怕了你。告訴你,這裡可是君家,不是你楚家,你最好搞清楚咯!要扒本小姐的皮,你還不配!」

    「君家又怎麼樣?又不是你君虹裳的家,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大吼大叫?」

    眼看著二人就要打起來,侯爺不得不大喝一聲,命丫鬟將二人分開。「在長輩面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姑奶奶也是一臉的厲色,狠狠地瞪了那楚柔溪一眼,道:「柔溪,這裡是你撒野的地方嗎?還不給老夫人和侯爺道歉。」

    楚柔溪倔強的昂著頭,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嫡母也太不講理了,溪兒何錯之有?不過是教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罷了,哪裡得罪老夫人和侯爺了?」

    「你還敢狡辯!」姑奶奶臉色一沉,拍案而起。「這就是你對長輩的態度?我才說了一句,你倒是回了十句,夢姨娘真是教的好啊,一個小小的庶女,也敢在嫡母面前放肆,真是恬不知恥!來人,給我掌嘴十下,讓二小姐長長記性。」

    說完,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就走上前去,拉著楚柔溪就跪下了。接著啪啪啪的掌嘴聲響起,在閉塞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的響亮。

    楚柔溪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被打傻了。她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嫡母,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她打娘胎里出來,就沒吃過半分的苦頭。姨娘和爹爹都捨不得動她半根指頭,她卻命那些卑賤的奴婢掌了她的嘴。頓時,心裡的屈辱爆發出來,不顧身份的對著身為嫡母的君氏吼道:「你竟然敢打我,就不怕我回去之後在爹爹和老夫人面前告狀嗎?」

    「原來忠烈侯府的規矩與別的府邸的規矩都不同,庶出的女兒竟然敢對著嫡母大吼大叫,還語出威脅?真是長見識了。」霓裳從老夫人的懷裡站起身來,張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楚柔姈冷眼看著這個不懂規矩的庶妹,斥責道:「當今皇上最重仁孝,這般對嫡母不敬的,就算打死了也不為過,掌嘴還是輕的了。」

    楚柔溪捂著臉,眼中帶著強烈的恨意。今日的屈辱,她記下了。等回到陽城,她一定要她的嫡母嫡姐好看!

    「怎麼,還不服氣麼,是不是這十巴掌太輕了?」姑奶奶冷冷的望著她,對她的眼中的怨恨視而不見。

    楚柔溪知道此刻不能莽撞,否則吃虧的是自己,只能咬牙低頭認錯。「溪兒不敢。」

    「知道就好。以往都是我這個做嫡母的疏於管教,才讓你養著這樣張揚跋扈的性子。日後,我一定會嚴加管教,免得你再做出這辱沒門風的事情來。紅衣,帶你家小姐下去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姑奶奶端起茶盅,輕輕地抿了一口,說的冠冕堂皇。

    楚柔溪低垂的眼眸閃過一抹殺意,下唇都咬破了,嘴裡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她暗暗發誓,一定不會這麼白白的算了。她一定要讓她的娘親幫她討回公道!君湘繡,你就等著吧。等回到了陽城,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一旁的君虹裳驚愕的張著嘴,心裡驚恐的同時又有些幸災樂禍。看到楚柔溪被打的紅腫的臉,她就忍不住揚眉。心想,到底自己是君家人,叔父和祖母還是疼她一些的。誰料這想法剛成型,老夫人的處罰就下來了。

    「大姑娘對長者不敬,姐妹不恭,當眾謾罵大失儀態還不知悔過。罰戒尺掌手心十下,以儆效尤!」

    老夫人威嚴的嗓音剛落地,景嬤嬤身邊的兩個丫頭就走上前去,將她的手給拉了出來,準備動手。

    君虹裳嚇得打了個激靈,連退幾步,哀求道:「祖母,孫女知錯了,您就饒了孫女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剛才你肆意謾罵客人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注意分寸?祖母若是不罰你,便是不公。楚家二小姐都受了罰,你同樣也要受罰。來人,動手。」老夫人原先還以為這個孫女是個懂事的,但沒想到一次次讓她失望。如今,她對大房算是徹底死心了。能教出這樣毫無德行的女兒,大老爺和大太太這兩個做長輩的,又能好得到哪裡去。

    「不,祖母,您不能這樣…」那戒尺打在手心肯定很疼,她才不要受這樣的懲罰呢。君虹裳背著手,就是不肯拿出來,還一臉委屈的朝著老夫人撒嬌。

    老夫人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有些恨鐵不成鋼,臉色又冷了幾分。「沒聽到我的話嗎?連這點兒事都做不好,要你們何用?還不動手!」

    丫鬟們被老夫人的話嚇了一跳,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三兩下就把君虹裳給制服了。霓裳在一旁看著,心裡不知道有多想笑,可是面上卻表現的很難過,還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求情道:「祖母,還是別罰了吧?堂姐身嬌肉貴,若是打壞了,大伯父大伯母豈不是要心疼死?大伯母可寶貝堂姐了,您要是罰了,大伯母還不找上門來理論啊?」

    她這哪裡是在求情,分明是說大房上樑不正下樑歪,江氏教育不好女兒,還對婆母不敬,這些話聽在老夫人的耳朵里,怒火只會更旺。「霓裳你別為這樣的人求情!我罰她了又怎麼樣?難道我這個祖母,還沒有資格發落一個不孝子孫嗎?我看這十戒尺還太少了,給我再加十下,看她還敢張狂!」

    君虹裳先是一臉感激的看著霓裳,突然聽到老夫人要加刑,頓時嚇得大哭起來。「祖母…您怎麼能這麼狠心啊…我好歹也是您的親孫女啊,您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楚柔溪她算個什麼東西,連君家的表親都算不上,憑什麼我要跟她一起受罰,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老夫人見她到了此刻還口出狂言,氣得雙手顫抖不已。「反了反了,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啊?我就是罰你,怎麼了?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一而再再而三的頂嘴,還滿口的胡言亂語。來人,給我塞住她的嘴,直到行刑完畢。」

    景嬤嬤一個眼神示意,立刻就有兩個粗使婆子走上前去,將一塊帕子硬塞進了君虹裳的手裡。接著,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陣響聲。

    君霓裳聽得渾身一陣顫抖,那啪啪啪的響聲不用說肯定很疼。好在那不是打在她的手上,她也用不著心疼。

    一頓尺子下來,君虹裳手心已經是赤紅一片,還隱隱泛著血絲。可見,那些婆子下手並不輕,是很認真地執行了老夫人的命令。

    「你現在可服了?」老夫人示意將她嘴裡的帕子給拿去,陰沉著臉問道。

    君虹裳只覺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全身的神經都跟著顫抖起來。打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讓她養的白白嫩嫩,身上沒有一處瑕疵。如今就為了幾句爭執,老夫人就打了她,還是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她心裡哪裡肯服。

    只是,吃一塹長一智。她總算明白了,在長輩的面前,只有伏低做小才是最明智的。於是耷拉著腦袋,小聲的說道:「孫女知錯了。」

    老夫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不再理會她。

    姑奶奶看完了這一場戲,也覺得有些累了。明日一早又要啟程回陽城,便起身向老夫人告辭,回去休息了。

    姑奶奶一走,楚柔姈自然也得陪著一起。而一直將自己當做隱形人的楚凌風也站了起來,他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自然不便再留下。況且,他還是個男子,繼續留下怕是有損女兒家的閨譽,便也起身離開。

    一場不算大的風波算是過去了,老夫人也乏了。管氏不宜晚睡,也起身回了攏翠院。人都散去了,霓裳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於是也帶著淺綠和初荷朝著梨香院方向而去。

    君虹裳小心翼翼的望了老夫人一眼,喏喏的說了聲「告退」,也灰溜溜的出了福安堂。不過,她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四處張望,似乎在找什麼人。


    「鎖兒這個死丫頭死哪兒去了!」她在院子裡兜兜轉轉了幾圈,沒有發現自己的貼身丫鬟,頓時氣得直跳腳。說好讓她去打聽楚凌風的下落,然後回來稟報她的。卻偏偏一時找不到人,真是急死她了。

    行走到一處僻靜的花園,君虹裳兀自生著氣。突然,從一旁的假山後面伸出一個小腦袋來,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後,這才小聲的叫喚起來。「小姐…小姐…奴婢在這兒…」

    「你個死丫頭,躲在後面做什麼。還不給我滾過來!」君虹裳一向喜歡頤指氣使,對下人也都沒個好臉色。

    那個叫鎖兒的丫頭見四周無人,這才貓著身子從假山洞口裡鑽出來。

    「還不快點兒告訴我,楚公子到底住在哪個院子?」她一早就計劃好了,想要來個月夜邂逅。她想,憑藉著她的聰明才智和美貌,一定會讓那個楚家嫡長孫對自己神魂顛倒。到時候,她嫁去侯府,成為人上人,身份比君霓裳這個侯府嫡女還要高貴,心裡就暗自得意。

    鎖兒臉上自信滿滿,壓低聲音在君虹裳的耳邊說了幾句,立刻讓主子陰沉的臉色變得欣喜不已。

    「你是說,他獨自一人住在荷香院?」君虹裳此刻雙頰泛紅,一副羞怯的模樣,與剛才的囂張跋扈大相徑庭。

    鎖兒信誓旦旦的指天發誓,說絕對不會有錯。

    君虹裳滿意的打量了鎖兒一眼,便偷偷摸摸的朝著荷香院走去。

    霓裳剛回到梨香院不久,就看見一個眼生的丫鬟匆匆忙忙的進了院子,湊在初荷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初荷給了那丫鬟一個荷包,笑著走過來稟報道:「小姐猜的真准,大姑娘果然衝著荷香院那位去了。」

    霓裳撇了撇嘴,對這個堂姐的舉動感到不齒。古代女子也這麼開放嗎?這般不知羞恥的跑到男子的院落去,真是丟人現眼啊。

    此刻,她真的很同情那個被堂姐看上的楚公子。若真是讓君虹裳得逞,那麼他就必須對她負起責來。可憐的楚公子,就要跟一個行為不檢嬌蠻跋扈的女子結為夫婦,真是太委屈他了。

    「小姐,您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楚公子被人陷害嗎?當初,若不是那楚公子據實以告,小姐怕是不會這麼順利的退掉親事呢!」初荷想到楚公子那樣高潔的男子,就要被大姑娘這樣德行的女子給玷污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看著初荷那不舍的樣子,霓裳忽然靈機一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看來,那位楚公子是將她身邊的這個丫頭的魂魄給勾去了。所以這丫頭張口閉口的楚公子,這麼充滿正義感。

    「初荷,你為什麼這麼緊張楚公子?該不會是春心萌動,喜歡上他了吧?」

    初荷頓時紅了臉,眼神閃爍的嬌嗔道:「小姐…您怎麼可以這麼取笑奴婢。奴婢是什麼身份,楚公子又是什麼身份?奴婢就算再沒有自知之明,也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怎麼啦?又不犯法。」霓裳嘀咕著,覺著這丫頭的思想還真是頑固,一口一個奴婢,自卑的厲害。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就如你所說,楚公子的確是有恩於我。那我就幫他一次,就算是報答他的直言相告了。」霓裳見她臉色紅得都要滴血了,生怕她一個激動得了腦溢血,這才忍著笑轉移了話題。

    初荷見小姐答應出手相助,心裡的不安也少了很多。「那小姐要怎麼幫楚公子?」

    「當然是通知楚公子別回荷香院了,現在回去還不被大姑娘堵個正著?到時候就算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從這邊到荷香院要一炷香的時辰,初荷你腳快,過去通風報信。而後,再找個小廝扮成楚公子在屋子裡,咱們來個偷龍轉鳳。」霓裳眨著眼睛,無比歡快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君虹是想要嫁禍於人,從而飛上高枝,是絕對不可能的。尤其還是在侯府,她的眼皮子底下。

    她若是在別的地方行這等齷蹉的事情,她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是堂姐妹,她也不好做的太過。但她偏偏選擇在侯府動手,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如此敗壞侯府名聲的女人,她不能輕易饒了她。她沒有害人的意思,卻不得不提防有些小人故意拿侯府的名聲興風作浪。

    初荷聽到霓裳的吩咐,便一路小跑去了荷香院,希望能夠在大姑娘之前趕到那邊,勸楚公子暫時迴避。

    兩柱香時辰過後,荷香院果然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侯府的主子們被驚動,全都朝著這邊聚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了?」老夫人被丫鬟攙扶著,頭飾都已經除下,只用一隻簡單的玉釵挽著頭髮,想必是剛睡下不久。

    荷香院正屋的門口跪著一個長相清秀的丫鬟,一直在不停地哭,直到老夫人進來,這才跪著爬過去,哭訴道:「老夫人,您一定要為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對侯府不甚熟悉,一時走錯了院子。不曾想…不曾想來到這荷香院的門口,遇到了楚家公子。他二話不說,就拉著小姐進了屋,奴婢攔都攔不住啊…」

    老夫人聽了這丫頭的控訴,腦子裡嗡嗡作響,氣得氣血翻湧,渾身顫抖不已。她才剛罰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結果轉過身去,就又生起事來,還真是讓人不得安生。而且這一次還牽扯到忠烈侯府的人,這叫她這張老臉往哪裡擱啊!

    君虹裳再怎麼胡鬧,但也是君家的後代,是她的孫女。她想要擺脫責任,都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不要鬧得太大才好,否則侯府的顏面全都叫她丟光了。

    什麼走錯了地方,這簡直是胡說八道!她從福安堂出來,怎麼會繞到方向完全不同的西廂去,簡直是睜著眼說瞎話,當她好欺騙嗎?

    「信口雌黃!」老夫人怒斥一聲,嚇得那丫鬟都不敢哭了。

    老夫人不該是心疼的上去保護自己的孫女,然後痛罵那登徒子一頓,然後要他給個說法,讓小姐嫁過去為妻的嗎?

    「真是有趣啊…沒想都堂哥這般飢不擇食,對那樣無恥的女人也下得去手?」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來看好戲的楚柔溪。

    楚柔姈依舊冷冷淡淡的,安靜的站在母親的身邊,不發一言。霓裳落在了最後,也是故意為之。簡單的髮式上,斜插著一直木簪,顯得有些匆忙。

    「發生了什麼事?」她上前去扶著管氏的胳膊不解的問道。

    管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有老夫人在,她自然是不必開口的。反正她最大的任務就是安心的養胎,其他的事情她能不過問就不過問。

    霓裳順著管氏的視線看去,只見老夫人怒氣沖沖的命人去撞開房門,自己也帶著丫鬟婆子朝屋子裡走去。

    「祖母…您要為孫女做主啊…孫女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卻被楚公子這般褻瀆,孫女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還不如死了算了!」君虹裳身上的衣衫被扯得歪歪扭扭,還露出了半截香肩,一隻繡花鞋被甩到了一邊,而她又哭的悽慘無比,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經歷了些什麼。

    姑奶奶閉著眼,好半晌才睜開。

    若真是楚凌風做下了這不恥的事,她這個做嬸嬸的,也脫不了關係。畢竟,人是自己帶出來的。如今出了事,她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楚柔溪瞥了君氏一眼,她就是喜歡看到嫡母受牽連,這樣她就多了一條教官不力的罪名。到時候就算太夫人有心維護她,大房也不會輕易饒了她。她真應該感謝君虹裳這個沒腦子的女人幫了她一個大忙啊!

    老夫人氣得快要吐血,狠狠地瞪了君虹裳一眼之後,便命人上前去叫那個醉的不省人事的楚公子。雖說這件事還存在很多的疑問,但君虹裳畢竟是君家的孫女,為了君家的顏面,她也不能讓她有事。

    「楚公子,楚公子…」幾個年老的僕婦上前去推了推那趴在床頭一動不動的男子,接連喚了幾聲都沒有動靜。

    難道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不明所以的人都面面相覷。

    君虹裳也有一絲的疑慮,但為了自己的未來著想,她又擠出幾滴眼淚,添油加醋的將事情渲染了一番。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竟然演變成楚公子酒後失德,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擄到屋子裡欲行不軌。

    「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啊…」霓裳嘆了口氣,對這位堂姐編故事的能力感到不可思議。這麼好的口才,不去說相聲太可惜了。

    管氏凝了凝眉,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將女兒拉到一邊,細細問過之後,心中對大房一脈更是感到不齒。「這是個不知檢點的東西,咱們君家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個恬不知恥的女兒!若是傳出去,咱們侯府的臉面要往哪裡擱?!」

    幸好這是在自己家裡,若是在別的場合,侯府的臉面怕是早就被她給丟光了。

    霓裳安撫著管氏,輕輕拍著她的背。「母親何必為了這麼個不成器的動氣?再說了,她又不是侯府的女兒,自然不會影響到侯府的聲譽。幾十年前,侯府就已經分家了。她君紅裳自個兒犯下的事,又與侯府何干?」

    「可她到底是姓君的,別人說起來也不會好聽。」

    霓裳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母親放心好了,老夫人是絕對不會讓家醜外揚的。大房想鬧上門來,也是理虧,他們討不到什麼好的。」

    「這裡好熱鬧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就在君虹裳哭的昏天暗地,幾次想要撞牆的時候,院子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身影。隨同他一道前來的,還有侯爺。

    「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侯爺一見,又是大房的侄女惹了禍,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看來剛才的處罰還是太輕了,這個眼皮子淺的侄女還是沒有接受教訓,依舊我行我素。看著情形,怕又是她挑起了事端,真叫人不得安寧。

    君虹裳臉上哭的稀里嘩啦,妝容也花了。聽見門外的動靜,她不由得嚇了一跳。那聲音很熟悉,好像是…她驚愕的回過頭去,見到門外那位風采翩翩的佳公子,頓時忍不住尖叫一聲,差點兒沒暈過去。

    這怎麼可能。門外怎麼還有一個楚公子?那床上躺著的那個又是誰?君虹裳越想越後怕,整個人抑制不住顫抖起來,像篩糠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夫人回過神來,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原本還想著為孫女主持公道的心情都沒有了,只覺得一張老臉燙的厲害,真是面子裡子都掉光了。這都是大老爺養出來的好女兒,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顏面無光。這個爛攤子,她是不想管了。

    「晚輩剛才出了院子,就被侯爺叫去喝酒,沒想到聽說荷香院出了事,這才回來看看。」楚凌風也是個聰明人,話都只說一半,含糊其辭的,將所有的疑點全都抹去。

    眾人的視線再次聚焦在君虹裳的身上,大多都帶著鄙夷和蔑視。這樣赤果果的栽贓陷害,還真是令人髮指。而且,這陷害還錯漏百出,大姑娘連人都沒弄清楚,就與人糾纏到一起去,還反過來說是被人輕薄了,這是太可恥了!

    那一雙雙輕視的目光掃過來,君虹裳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剛才她不過是演戲罷了,隨口說說,可到了此時,她真的希望自己已經死了。因為一個死人,是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的。

    「居然主動跑到客院來獻身,還反咬一口,想要栽贓給他人,真是太不知廉恥了!」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結果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真是笑掉大牙了!」

    「那小廝看了大姑娘的身子,大姑娘怕是要嫁給那小廝了!」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誰叫她想要算計別人呢,結果卻將一輩子給搭進去了,真是不划算啊…」

    四周的閒言碎語,像是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壓的君虹裳喘不過氣來。她明明計劃的好好地,打聽到了楚公子的下落,然後尾隨他進屋,再做出被輕薄的假象。如此一來,他縱使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只能答應娶她為妻。

    可是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那楚公子竟然沒有回屋,剛才進屋的男子,只是負責打掃的小廝,這叫她情何以堪?

    難道她真的要嫁給一個低賤的奴才嗎?不,絕對不可以。

    「祖母…祖母你可要為孫女做主啊…一定是這個奴才,是他覬覦孫女的美貌,所以才假冒楚公子,欲對孫女不軌…祖母,孫女也是受害者啊,您一定要將這個奴才千刀萬剮,為孫女主持公道啊!」

    那小廝被潑了一身的冷水,總算是醒了過來。聽到君虹裳的一番話之後,立刻嚇得上前磕頭求饒。「老夫人明鑑…奴才冤枉啊!奴才不過是替楚公子送熱水進來,沒想到剛要轉過身去,就被大姑娘從身後抱住。奴才嚇了一跳,掙扎之下不小心撞倒床柱上,就暈了過去,哪裡還記得以後的事啊。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讓人去床頭驗看,真相如何便知分曉。」

    侯爺聽到那小廝如此有條理的一番話,不由得驚愕住了。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下人,也有這樣的才幹,當真是小瞧了他了。

    「你胡說。分明是你看我貌美,便趁著無人的時候,想要對我不軌。你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本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麼?!」君虹裳尖叫著,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楚柔溪嗤笑一聲,落井下石的道:「就你那樣的姿色,也算得上美貌?別笑死人了!那小廝是瞎了眼麼,竟然會看上你?」

    君虹裳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前去撕了楚柔溪這個幸災樂禍的女人。「楚柔溪,你少在這兒說風涼話!在侯府,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楚柔溪不屑的斜了她一眼,滿臉的鄙視與不屑。「的確是不該與你廢話。和你這樣的人說話,簡直就是髒了我的嘴。」

    「你…」君虹裳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氣急之下,她一口氣喘不上來,撅了過去。

    鎖兒喚了一聲小姐,撲到君虹裳的跟前將她扶起,神色很是驚慌。結局不該是這樣的,她家小姐的身子被一個小廝給看了,那就只能下嫁了。想到自己的主子要嫁給一個同樣身為奴才的下人,她心裡就…很想大笑三聲:君虹裳,你也有今日!

    平時,君虹裳頤指氣使,對她們這些奴婢非打即罵,她早就受夠了。若不是自己的賣身契還在她們母女的手裡,她早就不願意呆在她的身邊,任她使喚踐踏了。如今,看到她遭了報應,鎖兒真的很開心。

    「還不給我閉嘴!」老夫人對這個孫女實在是太過失望了,都這個節骨眼兒了,她還不收斂一些,真是個庸才。

    君虹裳見老夫人是真的氣惱了,這才不得不低下頭去不敢再吭聲。

    等到老夫人神色緩和了一些,景嬤嬤這才上前去詢問道:「老夫人,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老夫人瞥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廝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是哪個院子奴才,平日裡都負責些什麼?」

    那小廝見老夫人問話,恭敬地磕了個頭,才用鏗鏘有力的聲音答道:「回老夫人的話,奴才秦三,原先是話事房當差的。因為姑奶奶回府,後院人手不夠,奴才便被調到荷香院服侍楚公子。」

    老夫人見他態度恭敬卻不失大氣,答話也是有條不紊十分明朗清晰,心裡便高看了他幾分。能夠在話事房當差,必定是個不錯的。老夫人頓了頓,正沉默著想著該如何處理這事,侯爺便上前兩步,率先開了口。「這小廝倒是個可造之材,兒子很是欣賞,想收了他到書房侍讀,母親覺得意下如何?」

    侯爺的抬舉,令秦三有些受寵若驚。

    老夫人點了點頭,於是接著問道:「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都做什麼營生?」

    眾人見老夫人居然關心起一個小廝的家事來,心中都有了數。老夫人怕是想要讓大姑娘下嫁呢!

    君虹裳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祖母和叔父不幫著自己也就罷了,還對一個小廝如此看重,實在是太過了。就她那榆木腦子,還未往結親這方面上想,只是覺得自己被當成了透明人,心裡無比的委屈。

    見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姑奶奶也沒興致繼續看下去,於是帶著兩個女兒率先告退。她這一走,楚凌風也不好意思留下,畢竟是外人,主人家處理家務事他不便在場,於是也隨意找了個藉口躲了出去。

    不一會子,院子裡就只剩下自家人。

    那小廝先是微微一愣,繼而將自己的身世一一道來。霓裳總結了一下,那就是因為家道中落,他一個落魄秀才自願賣身入府當了小廝,家裡還有個老娘。概括為八個字就是:人口簡單,家世清白。

    「嗯,倒也是個不錯的。柏兒你覺得呢?」老夫人瞥了君虹裳一眼,心裡便打定了主意。

    侯爺對老夫人的暗語也早已領悟,點了點頭,道:「全憑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頷首,整理了一下思緒,便對跪在地上沒個樣子的君虹裳說道:「今日之事,都是你自個兒挑起來的,就由你自己承擔。秦三人不錯,又有些能力。若有侯爺的提拔,將來若是有了出頭之日,也不算辱沒了你的身份。你回去給我好好地反省反省,過兩日叫你爹娘到府上來一趟,挑個吉日嫁過去吧。」

    君虹裳驚愕的張著嘴,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雙眼瞪得老大,根本不肯相信老夫人的話是衝著她這個孫女說的。她堂堂侯爺的侄女,怎麼可以嫁給一個低等的奴才!

    不,她絕對不能答應。

    「祖母…我可是您的親孫女啊,您怎麼能這麼對我?他是什麼身份,一個低賤的奴才,我怎麼能夠嫁給他?!」君虹裳大聲的嚷嚷著,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老夫人冷冷的眸子掃過去,打住她即將說出口的話語,喝道:「你給我住嘴!就你這德行,哪裡有半點兒君家女子該有的氣度。今兒個禍事是誰闖出來的?還不是你自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底打的什麼主意,如此不知檢點,還把髒水往別人身上潑,你不要臉侯府還要臉面呢!秦三也沒什麼不好的,有才識有學問,假以時日必定能成大器。莫說是下嫁了,我還覺得是你高攀了呢。言行舉止粗魯不堪,沒有半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君家這些年是白養你了!不下嫁也行,但你的清白已經丟失,不會再有人願意娶你,你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剃了頭髮去廟裡當姑子;二,是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你回去給我好好地想清楚。」

    君虹裳聽完老夫人的話,尤其晴天霹靂。

    她才不要去當姑子,清茶淡飯孤苦的過一輩子。她也不想死,她這樣的大好年華,怎麼可以死去?這兩樣,她一樣都不想選。可是要她嫁給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下人,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

    「祖母…你這麼能如此狠心?他一個下賤的奴才,怎麼能配得上我。我就算再不濟,也是君家的大姑娘,是侯爺的親侄女。您這樣做,就不怕外人恥笑嗎?」她據理力爭的說道。

    霓裳嘴角微揚,心道:這堂姐還這是不知好歹,老夫人已經夠手下留情了,難道她真的想要自尋死路不成?不過驕傲如她,讓她嫁給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那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要痛苦。

    果然,老夫人在聽到她的狡辯之後,臉上也露出不屑的神態。「你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皮的事情來了,我害怕別人笑話嗎?別人就算要恥笑,那也是笑你的爹娘沒教養好你,與侯府何干?世人皆知長樂侯府早已分家,你的罪孽憑什麼要侯府來背,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老夫人這一番狠話,讓君虹裳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一直以來,她認不清事實盲目驕傲的資本就因為她是長樂侯的侄女。如今失去了老夫人和侯府這個靠山,她不過就是個商人的女兒,是屬於最末等的商人之女,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霓裳看見君虹裳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絲毫的同情。這種認不清自己身份的蠢貨,不值得她同情。

    管氏對老夫人的處置沒有任何的異議,反正這大房早已生分了,她對他們毫無感情可言。加上前些日子大房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情,她早就寒了心。這會兒虹姐兒被逼著嫁給一個看了她身子的下人,她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丁點兒的憐憫都不曾有過。

    侯爺見事情處理完了,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母親受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還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府?!」

    送走了老夫人,侯爺便送管氏回了攏翠院。這裡的善後,就交給了自己的女兒霓裳。

    「這院子今晚怕是住不了人了,幸好隔壁的湘竹院還空著。淺綠,讓丫鬟婆子們利索一些,儘快收拾出來,好讓楚公子住進去。」霓裳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三兩下就將事情給安排好了。

    丫鬟婆子們各司其職,不一會兒就散去了。剩下君虹裳和她的丫鬟,也渾渾噩噩的離開了荷香院,淹沒在了夜色中。

    霓裳妥善的處置完畢,正要往回走,就見到不遠處站著的楚凌風,於是禮貌的朝著他點了點頭。

    「小姐請留步。」楚凌風有些急切的攔住她的去路,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楚公子有什麼事?我家小姐要回去歇著了。一會兒湘竹院收拾出來了,會有丫鬟來請公子過去的。」淺綠有些不贊同的望了自家小姐一眼,並沒有要避開的意思,依舊不近不遠的站著小姐的身後,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謹慎起來。

    楚凌風見她沒有屏退丫鬟,心裡有些話又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說,於是開口道:「今日多虧了小姐相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在下感激不盡。」

    「楚公子不必客氣,這是我該做的。若是真的要謝,就謝初荷那丫頭吧。要不是她飛奔著去給公子報信兒,怕是事情不會這麼圓滿的解決。」霓裳絲毫沒以恩人的姿態自居,反而將功勞都推給了自己的丫鬟。這在楚凌風看來,便是她想要撇清關係,與他保持距離了。

    想到自己喜歡的女子對自己處處防備疏遠客氣,他心裡就不是個滋味,臉色也漸漸地變得蒼白起來。「如此,便多謝初荷姑娘了。」

    初荷一直低垂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聽見被點名,有些錯愕的抬起頭來。「公子不用客氣,奴婢愧不敢當。」

    霓裳見這小丫頭臉紅著低下頭去,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天色不早了,楚公子還是早些歇著吧。霓裳告退。」

    福了福身,霓裳沒有任何留念的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從他身旁走過,只留給他一個淡漠的背影。

    楚凌風心口酸楚不已,雙手也不自覺的拽進。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姑奶奶在年前最終還是離開了錦州城,回陽城去了。臨走時,她依依不捨的拉著老夫人說了好一會子的話,眼眶濕潤。

    送走了姑奶奶一行,霓裳又開始張羅起過年的東西。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忙著貼對聯掛燈籠做吃食,到處可見忙碌的聲音。

    除夕夜,侯府里一片歡聲笑語。

    霓裳穿上新做好的帶著喜慶圖案的簇新衣裳,梳了個比較繁複的百花髻,還特意戴了一朵石榴紅的絹花,這才帶著丫頭去福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看著孫女愈發妍麗的容貌,心裡滿意的不得了。一家人翻過年去,就要回京城了。到時候見到那些老姐妹,她可要好好地帶著孫女出去炫耀一番,也好讓她們羨慕羨慕。

    管氏的身子愈發沉了,肚子也凸顯了出來。在經歷了初期的不適之後,如今胃口大好,每日至少要吃五頓飯,原先的尖下巴也變得圓潤,看起來頗為富態。

    侯爺休沐在家,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氣氛很是和諧。

    原本這樣的美好氣氛可以一直延續下去,可是不知道哪個院子不懂規矩的丫鬟匆忙的闖了進來,硬生生的打斷了屋子裡的氛圍。

    「什麼事如此驚慌,學的規矩到哪裡去了!」老夫人自打經歷了大老爺那些糟心的事之後,就重新對府里的規矩嚴格了起來。

    那丫鬟額上冒著細細的汗珠,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道:「老夫人饒命,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衝撞老夫人的…實在是…何姨娘她高燒不止,竟說胡說,奴婢想求老夫人給個恩典,去請個大夫。」

    她回話的時候,還不時地偷偷地瞄著侯爺的反應。然後,侯爺聽了她的稟報,只是微微蹙眉,卻沒有起身過去探望的意思,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她可冒著被罰的風險硬闖進來的,如今看到侯爺對姨娘這般的冷淡,她就忍不住一陣心寒。

    「大過年的,盡添晦氣!」老夫人最是迷信,被丫鬟這麼一攪和,好心情都沒有了。「她病了,又沒攔著你們請大夫。偏偏在這時候跑過來找晦氣,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老夫人!」

    「老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老夫人開恩。」見老夫人變了臉色,那丫鬟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霓裳也不想大過年的被影響心情,於是上前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嬌道:「祖母何必動怒?丫鬟不懂事,罰了便是,氣壞了身子可不划算啊。」

    「是啊,母親。」管氏也開口說道。「這丫鬟不懂規矩,讓人攆出去也就罷了。您呀,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將來還要幫忙帶孫子呢。」

    提到孫子,老夫人的火氣就降了下來,眼神也一瞬不瞬的盯著管氏的肚子,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嗯,說起來有些事情也要早作打算了。再有幾個月,你就要臨盆了,這產婆和乳娘要備著了…」

    「還早呢,還有五個多月呢…」管氏滿足的撫摸著肚子,臉上暈著一層淡淡的幸福。

    那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丫鬟見主子們根本不在意何姨娘的死活,但又不敢擅作主張的離開,一時有些為難。

    霓裳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終於發了善心,說道:「還杵在那裡做什麼,何姨娘不是病了嗎?還不快去找大夫!」

    那丫鬟趕緊磕了頭謝恩,忙不迭的跪爬了出去。

    這不怎麼和諧的一幕很快就被新的話題給淹沒,屋子裡漸漸熱鬧了起來,就連平日裡不怎麼說話的杜姨娘也時不時陪著說上兩句。

    她們聊的話題霓裳插不上話,便一個人坐在軟榻上拿起手裡的一個荷包把玩著。那荷包她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前些日子她在床榻上無意中找到的,看著喜歡就留下了。

    管氏看到她手裡的物件,眼睛一亮,道:「霓兒,你這荷包哪裡來的?」

    老夫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頗有興致的看了一眼,道:「的確是精緻,不像是一般的手法,看著有些眼熟。」

    「聽母親這麼一提醒,媳婦也覺得這荷包的繡法看著有些眼熟。像是…出自京城第一繡娘姜十娘之手。」管氏細細研究了一番,這才想了起來。

    「果真是姜十娘的手法,霓兒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荷包?」據老夫人所知,這姜十娘的名氣之盛,堪比名門閨秀。她的手藝好的沒話說,連一向挑剔的太后娘娘也讚不絕口。想要得到她的一幅繡品,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霓裳一直生活在錦州城,她是從何處得到姜十娘繡的荷包的呢?

    老夫人的疑惑同樣是管氏的疑惑,兩個人都緊緊地盯著霓裳,讓她有些莫名的緊張。不就是一個荷包嘛,至於這般好奇麼?

    「這是霓兒無意中在一家店鋪里看到,覺得十分喜歡,便買了下來。怎麼,這荷包有什麼問題嗎?」她半真半假的答道。

    老夫人接過那荷包,翻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霓兒,你老實說,這荷包到底怎麼來的?據說那位姜十娘脾氣古怪的很,就算有銀子也不一定能夠得到她的一件作品。她的東西,更不可能隨便在店鋪里買到。」

    霓裳見謊言被揭穿,只好吐了吐舌頭,道:「好啦,霓兒不開玩笑了。這荷包,是倪兒無意中撿到的。至於它的主人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莫非是上回郡王來府上不小心丟的?」老夫人握著那精緻的荷包猜測道。莫非清郡王看上了霓裳,所以故意留給她的?

    管氏卻不以為然,指著那荷包上的麒麟圖案說道:「這肯定不是清郡王所有。您瞧這栩栩如生的麒麟圖案,只有親王級別的才配佩戴。」

    霓裳驚愕的看著和似龍又不是龍的圖案,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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